“急救输血，联系家属签字……”

　　抢救室的门打开了，荣耀坐在急救室外的长凳上，强迫似的把脚尖对准地上的瓷砖缝儿，小护士急切奔过来，看到他那张即便面无表情也显得戾气深重的脸：“您……您是病人家属吗？”

　　荣耀反映了两秒，猛地抬头。

　　“您是病人家属吗？”

　　“我……我不是……”

　　护士急的直跺脚，一摞单子攥着一把手印，荣耀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抓过在窗口抽烟的当地民警，三两下就摸出他揣在支付内兜的警官证往护士眼前一亮。

　　“伤者是重大刑事案件的……”荣耀一顿“……嫌疑人。请全力救治，务必要救活！”

　　“在这签字。”护士小跑着返回抢救室。

　　抽烟的是当地禁毒支队长高金桥，他撂下签字笔，接过自己的警官证，随意的拍了拍手背上掉落的烟灰，客客气气的说：“荣队，这里边躺着的肯定牵着大案呢吧？”他一屁股坐在荣耀对面，“说实在的，我这还是头回见着这样的介绍信呢！”

　　荣耀明白他指的是跨省联合侦查的介绍信，他从警十余年，经手跨省侦查、抓捕的案子不知凡几，但这样的介绍信，他也是头一回见。

　　介绍信上提请和批复的日期不仅是同一天，确切的说，是相隔不足一个小时，和一张直飞芒市的机票一起交到他手里……

　　穆青，或者说刘远文是被从公安系统开除的，不仅如此，大琴码头案加上之后荣耀查到的情报来看，他很有可能是从警期间就一直通敌的——黑警。

　　但刘局却把他叫到办公室，原话说的是，不惜一切代价营救穆青。

　　荣耀双手抱住头，双手用力的揉搓脸颊。

　　抢救室的红灯熄灭，急救室的门豁的被推开，荣耀瞬间站起身，医生穿着带血的白大褂：“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但什么时候能清醒，还很难说。”

　　病床终于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穆青被安置在市属医院唯一的特护病房里，化名为穆青的刘远文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只剩一条薄薄的身影，身边一大套生命维持装置闪着各色的光，右手被拷在床边的栏杆上。

　　荣耀一语不发的望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既是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是和毒贩暗通款曲害死自己妹妹、陷整个警队于危难的——叛徒。

　　瑞丽市禁毒支队长高金桥背着手站在床边，再三确定穆青没有丝毫转醒的意思：“荣队，我瞧您这火急火燎的从云港赶来，我看他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跟他来的那个女已经做完手术了，这两天就转回云港市。我看，要不您先回招待所吧，我的人在这盯着，有情况电话联系。”

　　荣耀颓然的点了点头，等他转身出了病房，高金桥才对手下人吩咐：“你俩在这盯着，有情况直接给我打电话，记住——没我的吩咐，不许告诉任何人。”

　　然而，转眼过了一个多星期，穆青也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荣耀偶尔来看过几次，也只有监护仪上的数字客观的阐述着病床上人一息尚存的事实。

　　医生说也许是短时间内大量失血造成的脑损伤，至于什么时候能醒，现在也不大好判断，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三年五年，也许……

　　“一直不醒……”荣耀一边回想着医生的话，一边拨通了刘寒山的电话，“刘局，是我，我人在医院。欧可欣已经醒了，她吵着要见远……见穆青……是，肯定不能由着她，已经安排她今天就转回云港了，不过她坚持要去私立医院……我不管，但她指定那医院……好、好，我明白。

　　对了，刘局，远文……我是说……“病房那边监视的便衣警察正在换班，想到病床上不省人事的穆青，荣耀心里多少有些酸楚，正琢磨着要如何委婉的向刘局汇报穆青的病情，空洞洞的走廊里突然奔过一队辅警，那加速度差点把荣耀撞翻在地，接着就听楼下门诊大厅一阵骚动，荣耀眼皮猛的一跳，”刘局！我这边好像出了点状况……“

　　荣耀还没说完，就听看守病房的便衣警察高喊一声：“坏了！坏了！嫌疑人跑了！快追！”

　　穆青跑了。

　　奇迹般骗过了大夫，几乎是在荣耀眼皮子底下，趁着监视警官换班的空隙间，顺利挣脱手铐，翻窗逃出，几分钟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也说不出穆青为什么在那天逃跑，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到可以旋转跳跃不停歇的状态了，或许是因为那天警察换班时偶有疏忽。

　　病床手铐、窗台外墙、消防管道上留下大量的DNA，监控只捕捉到他狂奔如箭、幡然回头的一个残影。

　　荣耀甚至觉得那姿态里多少有些骄傲和雀跃，这让荣大队长心里滋生的一丢丢恻隐之心也消失殆尽。

　　“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的。”荣耀双拳紧握，低声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