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的轮廓是很深的，但大概是年纪轻的缘故，五官都是圆润的，一旦入睡往常紧绷的嘴角和皱着的眉宇都放松下来，连最后一点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也消散殆尽，反而显出一派清朗温柔的孩子气。

　　“好好做人不好吗？为什么沾上毒P……白瞎了这么高的颜值！”她小声嘟囔着，过了会儿又自言自语的感叹道，“唉，我现在算是相信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了。”

　　她仿佛觉得很是遗憾，摇了摇头，把穆青的被角重新掖了掖，用手背探了探他光洁的额头，于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用指腹沿着鼻梁一直向下，进而，轻轻停在他冰凉的嘴唇上。

　　“这也不意味着你可以随意占我便宜吧？”穆青睁开双眼，眼神一片清明。

　　欧可欣感觉室内温度瞬间下降了一截，她讪讪的垂下手：“你感觉怎么样，什么时候醒的？”

　　“白瞎了颜值的时候。”

　　“白瞎了什么颜值？你……你做梦了吧？”

　　“是啊，我还梦见有人说她现在相信人不可貌相了。”穆青用一侧手肘撑起上半身，看了欧可欣一眼，“估计真是我在做梦。”

　　欧可欣拢了拢头发，女明星老脸一红，赶紧蹭过去往穆青后腰塞了两个枕头，冷不防碰着他断裂的肋骨，两人皆是一声低呼，欧可欣下意识的从身后搂住他的肩，撑住穆青正向后倾到的身体，第一反应是——好重！

　　穆青并不是肌肉发达的类型，身形甚至显得有些单薄，但经过可以训练的肌肉密度却很高，欧可欣半个身子都靠上去才勉强撑住他的身体：“不要紧吧？要不要叫医生？”

　　穆青闷哼了一声，摇了摇头，倚着手肘慢慢把分量转移到枕头上。

　　“真不要紧？”见穆青又恢复了往日沉默寡言的样子，欧可欣不免有点失望，“那怎么醒了？”

　　穆青不说话，若有所思的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未受伤的左手从T恤的下摆伸进去抓了两下后背。

　　欧可欣这会还屈着膝盖，大半个身子抵着床头的抱枕，这个姿势让她与穆青的身体紧挨在一处，纵使隔着一个松软的抱枕，却就连他呼吸间胸腔的颤动都能感觉的到。

　　“是不是……”欧可欣张了张口，却又止住了，她慢慢撤出身体，低声说，“我去叫KC过来。”

　　“不用。”穆青说，“你听说过‘浴盐’吗？劲大，上瘾，吃多了会变成丧尸的那种。我染上的应该也是一种甲卡西酮类的化合物，不过化学结构略有变化，人体对它的适应更好，不至于亢奋到啃人，而且经过人体代谢之后几乎查不出来。他们叫它G3307。”穆青苦笑了一下，“其实之前我试了几次，发现美沙酮甚至甲基苯丙胺对我都没什么效果，反而让身体对毒P的耐受程度更好了。”

　　穆青说完，房间里便重归寂静。

　　……我试了几次，反而让身体对毒品更加依赖。

　　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无奈和绝望，都被一笔带过，就像无色透明的液体沿着鼓胀的静脉，缠绵的流入他的身体里。

　　欧可欣跌坐在床上，只觉得毛骨悚然：“那……岂不是永远没办法摆脱……你后悔吗？”

　　“因为看到自己游荡沉沦，过着不光彩而毫无意义的生活，却又知道自己本可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会有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痛苦……它不像其他痛苦，因为你既无法掩盖它，也无法将之升华为悲剧。”

　　欧可欣微微色变，这是乔治•奥威尔写在《缅甸岁月》里的句子。

　　穆青半侧着身体，垂着眼帘，这个角度让他的脸在黑暗中显出难得的棱角分明，尤为刚毅。

　　“即便清醒时觉得后悔，也绝无可能停下来。”他平静的躺在黑暗里，就像一尾随波逐流的鱼，全然不在乎水流的方向，半晌他忽然换上了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说：“不管你出于什么立场为ICPO做事，最好立刻罢手，这次死里逃生已是侥幸。”

　　欧可欣一时语塞：“我有我的理由……你会帮我吗？”

　　“凭什么？”

　　“就凭……就凭你救我。我们明明是素昧平生，你却几次冒险救我，我觉得你不一样，你是个好人。”

　　穆青瞳孔蓦的紧缩又慢慢放松下来，他有些感动，欧可欣的话像是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的一束光，他同时又觉得恐惧，他不能追着光，他要想方设法将自己隐没在黑暗里，甚至与黑暗融为一体。

　　“我手上杀的人可比救的人多太多了。”

　　欧可欣侧过头，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