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左右，秦雾下班了。

他把围裙挂好，桌面收拾好，剩下的东西就交给别的店员来完成了。

秦雾离开柜台的时候，感觉腿都有些站酸了。他一边捶着大腿一边往外走，背上书包，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奶茶店门边站着的人。

秦雾对上沈溪年视线的瞬间，身子僵住了。

两个小时前，秦雾费了好大功夫，终于把沈溪年赶走了。

沈溪年离开了奶茶店，秦雾以为他真的没走了。

没想到一直在，而且是站在店门外。

如果早知道沈溪年不会走，那秦雾肯定让沈溪年坐在旁边的圆桌那儿了，他只是想赶沈溪年回去上晚自习而已……

秦雾看着沈溪年，动了动唇，“你……”

沈溪年冷着脸，把手里的奶茶和煎饼递给了秦雾。

秦雾垂下眼来。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接了过来。

看秦雾总算是愿意吃晚饭了，沈溪年的脸也没有那么冷了。他自己的那杯奶茶早就喝完了，扔垃圾桶里了，现在手上空空，就双手抱在脑后，慢吞吞往前走。

秦雾问道：“你要回学校吗？现在学校会不会……”

已经关门了。

没想到，沈溪年冷冷淡淡道：“不回学校，回家。”

秦雾怔了一下。

他快步走到沈溪年身边，“你不回学校？这样是会被记夜不归宿的吧？怎么可以不回去，你是不是怕被老师批评，你要是担心被批评，我跟你一起去说，说你是因为我……”

“哪儿那么多废话。”沈溪年突然打断了秦雾的话，语气又冷又凶，“我想回家就回家！我自己的家还回不得了？”

秦雾一下子就没声儿了。

他和沈溪年对视着，余光瞥见沈溪年肩上的小人挣扎着爬了上来，跪在沈溪年的肩上，一只手往前伸，作尔康手状，泪眼汪汪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哥……哥，我是想送你回家，免得你再被人欺负……我不是故意那么凶的，而且我也正好顺路，因为我东西都落在宿舍和学校了，回家住一晚，明天再跟你一起上学也挺好的……”

秦雾看着面前的沈溪年。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拿着煎饼，转身往离这儿最近的公交车站走去了。

身后传来小人的声音，说话有些含糊，似乎在咬着衣服哭：“为什么叹气啊……我错了，哥哥，我真的错了，我保证下次不对你这么凶了。”

秦雾不是因为沈溪年对他凶而叹气。

他只是在想，沈溪年这样口是心非的毛病，究竟是怎么养成的？

等公交车的时候，秦雾一直听见耳边有抽泣的声音。

他一开始还当做听不见。

可是那个抽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忽视，秦雾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转过头去，看见沈溪年正低着头，垂眼看着手机，脸上的表情也冷冷淡淡的。可是在沈溪年的肩上，那个小人跌坐在那儿，咬着自己的衣角，一只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哭背过气去了。

秦雾：不是……被凶了的人是他啊。

他想安慰沈溪年，可是一开口，就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秦雾：“……”

沈溪年表情不变，依旧在垂眼冷淡翻看手机消息，可他肩上的小人已经哭撅过去了，直接躺在沈溪年的肩上，浑身颤抖不止。

秦雾：“那个……”

沈溪年掀起眼皮来，看着秦雾。

不知道为什么，秦雾觉得沈溪年的眼尾有些红，可能是错觉。

秦雾顿了顿，小声道：“煎饼挺好吃的。”

哭声终于停了。

沈溪年肩上的小人爬了起来，咬着衣服吸着鼻子道：“真的吗？我还怕凉了，不好吃了，一直捂怀里……”

沈溪年本人则道：“好吃就行，反正又不是我做的。”

小人：“……”

秦雾无奈道：“谢谢你。”

沈溪年没有吭声。

正好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而且正好是回家的那一路车。

秦雾准备上车了，公交车开过来的声音也很大，导致他没有听见沈溪年在他身后低低地说了一句：“说什么谢谢啊，我还没跟你说对不起。”

但是秦雾什么都没有听见。

等公交车停稳，秦雾上了公交车。

沈溪年也跟了上来。

秦雾刷的是学生卡。

他刚找到位置坐下，抬头就看见沈溪年站在投币箱旁边，伸手摸兜，兜里没钱，也没卡，手机有，但那一年还不能扫码付款。

秦雾站起身，走到了沈溪年身边，掏出两个硬币给他投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秦雾也没想着会得到沈溪年的感谢。

他转身就往公交车后排自己的位置走去。

没想到公交车司机在这个时候启动的公交车。

秦雾一下子没站稳。

他离得最近的杆子，恰好在他的右手边，可他的手上拿着手抓煎饼的袋子，一时之间腾不出手去抓杆子。

于是，秦雾往后踉跄了一步。

在以为自己要丢人摔跤的时候，后背却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那个怀抱，隔着薄薄的校服，能感觉到温暖。

沈溪年一只手扶着旁边的杆子，一只手……下意识扶住了秦雾的腰。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秦雾整个人一缩，像是极其敏感怕痒以后，一下子弹开了，往旁边一靠，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对沈溪年道：“谢谢你。”

沈溪年没说话。

秦雾扶着左边杆子往自己座位走去了。

司机还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赶紧去坐好啊，别摔了。”

秦雾的腰特别敏感，特别怕痒。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个反应，会不会让沈溪年觉得他是厌恶被人触碰。

可其实不是的，秦雾只是真的怕痒。

刚才猝不及防被碰了一下，完全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举动。

现在秦雾的腰上，还残留着沈溪年的手碰过的触感。

沈溪年走到了秦雾的前排坐下了。

秦雾微微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咬了一口煎饼。

希望沈溪年没有多想……

刚咬了一口煎饼，就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道：“我哥是不是平时都没有好好吃饭啊，怎么那么瘦，腰那么细。”

秦雾：“……”

他抬起头来，和沈溪年肩上趴着的小人来了个对视。

那个小人就像个挂件一样，趴在沈溪年的肩上，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沈溪年，水灵灵像是要看进秦雾的心里去。

秦雾和那个小人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小人又小声说：“被我哥撞了个满怀的感觉……真奇妙。”

秦雾心想，有什么奇妙的，他又不是女孩子。

如果女孩子往沈溪年胸口一撞，可能把一个少年的心动给撞出来，这倒是真的，可是秦雾他可是个男生啊，一个实打实的男生，而且还是沈溪年的哥哥。

不奇妙，一点儿都不奇妙。

之后，沈溪年肩上的那个小人一直在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秦雾听不见了。

秦雾转头望着窗外掠过的夜色。

他倒是觉得有一件事情挺奇妙的。

就是……和沈溪年一起坐公交车回家。

放在以前，秦雾想都不敢想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正这样想着，就听见沈溪年肩上的小人奶声奶气地道：“第一次跟我哥……一起坐公交回家，这种感觉也不错，要不我不住宿了，以后跟我哥一起走读吧，我还能陪他去兼职。”

秦雾怔了怔。

他还没反应过来，坐在前面的沈溪年突然就回过身来。

沈溪年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侧头问秦雾：“你为什么要去做兼职？高三那么忙，家里又不缺钱，你应该好好学习，干什么浪费时间去兼职。”

少年的眉眼都是冷淡的，夜色掠过他的脸庞，像老电影一般。

秦雾刚想回到，可张了嘴，又闭上了。

这是不能说的。

安静了一会儿，秦雾才对沈溪年道：“有别的原因，和缺钱不缺钱没有关系。”

沈溪年冷冷道：“不缺钱，你怎么会去做兼职？而且你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完吧，回去是不是要熬到十二点凌晨？你这样是舍本逐末，有意思么？”微微一顿，“你要多少钱，我借给你，行不行？你别去做兼职了。”

秦雾怔怔地望着沈溪年。

虽然沈溪年说的话不好听，可秦雾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

这个年纪，不好好读书，浪费这些本来可以学习的时间去做兼职，是舍本逐末，是不对的。

而且沈家也不缺钱，秦雾的零花钱是很足够的。

可是……秦雾知道，他不能不去做兼职。

看着沈溪年的眼睛，秦雾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够的，你有多少钱都不够的。”

沈溪年的眉都拧了起来，语气又冷又凶：“你欠了高利贷啊？还是干什么不好的事儿了？”微微一顿，又勉强压下些火气来，“究竟要多少钱，你说个数，我肯定给你凑出来。”

秦雾想说什么。

公交车却提示到站了。

秦雾站起身，怕沈溪年没反应过来，拉着沈溪年的手腕，就带着他走下了公交车。

两人在公交车站站定，公交车很快驶远了。

秦雾还抓着沈溪年的手腕。

“我的事情……”等公交车走远了，四下里都安静了下来，秦雾才轻声对沈溪年说，“你就不要多操心了，因为操心了也没用，而且这事情跟你没关系。”

沈溪年垂着眼，看着秦雾握着他的手。

秦雾以为沈溪年不喜欢他抓着他，立刻就松了手。

可下一刻，秦雾的手还没有完全收回来，就被另一个力道给紧紧扣住了。

沈溪年反手就抓住了秦雾的手。

他力气很大，攥着秦雾的手腕，眼神有些冷，紧紧盯着秦雾的眼睛，“什么叫你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微微一顿，沈溪年一字一句地道：“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哥。”

秦雾呆住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往沈溪年的肩上瞥。

看见那个Q版的小人正抱着双臂，一脸骄傲地点了点头，还翘了翘脚，“对，没错，就是这样，总算是把真心话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