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向BE
师青玄被扔到皇城后作为凡人的一生
这个世上总会有两个人,虽彼此相爱,但却永远无法在一起
容烨倒是很遵守和师青玄之间拉钩钩的约定,每日得空必定要来风宅溜一圈,风宅的大门也始终是虚掩着,小孩儿个头不高,往往推开门先探进来一个脑袋左瞅瞅右看看,等目光找到那个坐在藤椅上的人时,便侧了身顺着半开的门缝欢天喜地的跑进来,还不忘踮脚把大门重新掩好。
这日容烨照旧来找师青玄玩,然而推开门藤椅上却少了往日坐在那里等他的身影,容烨转着小脑袋四下打量了一圈,结果在成片的菊黄里赫然发现一抹青色,格格不入的青色在一丛菊花里显得分外扎眼。
正是师青玄拎着水壶在给菊花浇水,听见门开的声音便知晓是容烨来了,他朝来人的方向挥挥手,“你先自己玩一会儿,我把壶里剩下的水浇完。”
容烨看着那一丛凋零残败的早菊,不明白师青玄为什么还要给凋谢的花浇水,“青玄哥哥,这花都快掉光了你还浇水做什么啊?”
“花掉光了?“师青玄以为容烨在逗他,“我前天摸它还是锦簇的啊。”
小孩调皮地笑笑,“你再摸摸看。”
师青玄慢慢弯下腰伸手从花枝上掠过,果然,花瓣零落所剩无几。
“怎么会这样?”
“昨晚夜半时起风了,把花瓣都吹掉了。”容烨不以为意。
师青玄却愣了一瞬,原来,是起风了。
古人云知秋一叶,而如今,竟是感风一花,风起时他连半丝都没感觉到,现在却要靠着残花遍地才能知晓这云涌风起。
他自嘲地笑笑,容烨已经来拉着他的手去换衣服了,刚才浇花时因眼睛不方便,磕磕绊绊地水溅了自己一身。
容烨从柜子里给师青玄找出一件蓼青色的长袍,相处时日渐长,他便能观察出师青玄格外偏爱青色,以至于衣服和手帕大部分都是天水碧,只有少数腰封是鸦青色,故而他每次带给师青玄的小玩意儿都尽量挑一些跟青色搭边的,纵然收礼的人现在看不到,但容烨相信他总有能重见光明的那天,届时他睁开眼便可看到自己喜欢的颜色,该是更加欢喜的,容烨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师青玄曾同容烨讨论过关于他的眼睛是否能够复明这个问题,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容烨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向他保证道:“青玄哥哥不必忧心,容烨相信你一定会重新看见阳光,而且风照哥哥他也一定是希望你能够好起来的。”
说这话时容烨眼底有着破釜沉舟般的孤勇,那是真心实意的祝福,“一定”二字被他咬得特别重,像是一并承担了这两个字背后的重若千钧,他自己得不到的,他祈祷身边的人都能得到。
师青玄被这样强烈而炙热的语气所感染,素日来积淀已久的情绪淤积一朝如潮水般退散,没有什么醍醐灌顶,也不是什么暗室逢灯,就是在一个很普通的午后,稚童似是安慰的一句话,给了师青玄一个再清楚不过的答案。
他没有理由自暴自弃,从他被改换命格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切便不再属于自己,从前属于师无渡,现在属于贺玄,眼盲与否,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而后师青玄问容烨,“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呢?”
“因为青玄哥哥你是个好人。”这是容烨第二次说师青玄是个好人,为此一大一小两个人还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针对“好人”的定义互相交换了看法。
师青玄惊讶于容烨小小年纪竟对世间事看得如此通透,字里行间既不乏年少时不谙世事的天真,又饱含历经世事后无奈的妥协,嬉笑打闹时他偶尔会透露出与这个年纪不相仿的成熟和理智。
后来当师青玄了解到发生在容烨身上的事情时,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那种沧桑和无奈从何而来。
那天容烨正在里追着蜻蜓满院子跑,欢笑声溢满了风宅这一方天地,师青玄勾着嘴角刚要喝口茶润润嗓,怎料刚才还嘻嘻哈哈到处跑的孩子突然就没声了,紧接着便是“扑通”倒地的声音。
师青玄一时间心慌得无以复加,此时无比恼恨自己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一边大声喊着容烨的名字一边踉踉跄跄地满院找人,被圈菊花的篱笆上的倒刺勾破了手也全然不在乎,直到脚下被绊了一跤跌坐在地上才摸索到倒在地上的容烨。小孩的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乎不闻.
师青玄把他抱在怀里急急忙忙问他怎么了,唇间吐露的声音细若蚊呐,他附耳细听才勉强分辨出是个药字,双手胡乱地在容烨的怀里摸索出一颗小药丸,连忙递到小孩嘴边,容烨生生咽下去后没一会儿就开始止不住地咳嗽,咳得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师青玄轻拍着他的后背,直到怀里人的呼吸逐渐均匀才把他抱起来,慢慢踱回了桂树下把容烨安置在藤椅上,方才问他是怎么回事。
“我有天疾,从出生时便有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好像说得是旁人无关痛痒的闲事一样。
“可曾就医?”
“爹爹给我找过很多郎中,什么法子也都试过,不管用的。”言罢又是几声连续不断的咳嗽。
师青玄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又道:“你是何时知道自己有这个病的?”
“其实爹娘和祖父一开始是瞒着我的。”容烨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青玄哥哥我跟你说了你可要为我保密,否则被爹爹知道他会难过的。”
师青玄重重点了点头,“你放心,这是咱们俩之间的秘密。”
“爹娘一直骗我说只是普通的小儿咳喘,长大了自己就好了,偶尔的昏迷也是因为我在娘胎里不足月份体弱导致的,多吃些补品便无碍,我最初也信了,一直期盼自己能快快长大,这样身体好了爹娘也就不用为我担心了。”
师青玄摸摸容烨的脑袋,想要给他传递一些安心,“后来呢?”
“后来几年前有一次我又昏迷了,爹爹给我找了郎中来看,郎中看我仍旧昏迷,于是在下病症时便没避开我,但是那时候其实我脑子已经醒了,只是眼睛还睁不开而已,所以······”
“所以他们说了什么你就都听见了?”
容烨点点头,“一字不落,都听见了,听见郎中说我这病是天疾,药石无医,而且会随着我慢慢长大发作得愈加频繁,听见了爹爹一声很重很重的叹息,还听见了娘亲小声的哭泣。”
“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在郎中走后还像以前那样哄我,但其实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容烨说这些话时的神情没有随时会到来的死亡表现出一丝恐惧,甚至连半分痛苦和绝望都没有,有的只是近乎消极的平静和淡然,仿佛他口中所说的只是别人的故事。
但是师青玄能对那种平静感同身受,一如曾经在他血脉里燃烧过的燎原野火,而今也不过似鸦羽落地般悄无声息地冷却,没有人知道这野火曾在每一个风雪肆虐的夜里带给过他怎样的炙与热。
容烨无所谓地冲师青玄笑笑,“所以现在啊,我就盼着自己能慢点长大,也好多陪陪爹娘,看着他们为我一根根白了头发,我也很难过。”
“而且我也不打算让他们察觉我已经知晓自己的病了,既然他们觉得瞒着我是为我好,那我也就继续装作不知道好了,反正总有一天要摊牌,早晚又有什么区别呢?”
师青玄一把将容烨揽进怀里,轻抚着他的后背,“乖啊,有青玄哥哥陪着你,我们容烨不怕。”
“谢谢哥哥,其实我早就不害怕了。”
“也包括死吗?”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我认。”师青玄突然不可自抑地难过起来,容烨才多大,竟对生死之事看得如此之淡,甚至连常人谈之色变的死亡都能轻飘飘地说一句他不怕,可想他背后是怎样咬紧牙关,又承受过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和折磨,他还这么小。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相信青玄哥哥,你不是常常叫青玄哥哥相信你吗,那这次也换你信哥哥一次好不好?”
“没用的哥哥,能试的办法都试过了,这是天疾,治不好的。”容烨摇摇头。
“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一定会保佑你的。”只是师青玄忘了,他自己的神明又何曾保佑过他?
“之前有算命的说这是我该报的业障,神明救不了我。”
师青玄拍着容烨肩背的手颓然垂落,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救这孩子的命了吗?
“容烨,你相信奇迹吗?”
“相信。”
一听容烨说相信,师青玄刚想高兴地劝慰他既然相信奇迹,那就一定会好起来的,可这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容烨接下来的一句话噎在了嗓子眼里。
他说,“我相信奇迹,但不相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还能说什么呢,这样不抱希望的平静是绝望挣扎过后的妥协,亦是无能为力的宣败。
师青玄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小男孩儿,他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因为早就洞悉一切,独自背负着所有苦难,所以凌驾于任何情感之上,是俯瞰生离死别的烽火台。
为了照顾在乎的人的情绪,甚至连光明正大地悲伤的资格都没有,再多伤口也只能躲起来自己舔舐。
当天晚上贺玄回家后,师青玄便将容烨的事委婉地同他说了,末了感慨道:“我倒是宁愿他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少一点,活得也就能开心一点。”
贺玄头也没抬地道:“他都知道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还有最后选择的权利。”
“话虽如此,但风公子,你可知,慧极必伤。”
是啊,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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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