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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不度玉门关(二十六)

原著向BE

师青玄被扔到皇城后作为凡人的一生

这个世上总会有两个人,虽彼此相爱,但却永远无法在一起

凡事过犹不及,慧极必伤,太过通透未必是什么好事,管中窥豹、以蠡测海也不见得就比别人失去了规避苦海的先机。

诚然,对将要发生的事情能够做到见微知著是可以拥有更多选择的余地,但同时也意味着把自己架在一个高高的看台之上,俯瞰这一路走来的蜿蜒曲折,顺心也好,悖意也罢,哪怕眼前是最残忍的具象也只能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前行。

有时候明明有两个选择,可摆在面前的路却只有一条,再不甘也得按照既定的轨迹走,就算遇到荆棘也无法绕路,明明白白地拥抱荆棘才是唯一的选择,于是当初多出来的那个选项便成了冠上加冠,可笑多此一举,还不如稀里糊涂地什么也不想要轻松得多。

就像那怀抱金银财宝走夜路的人,哪怕对身边潜藏的风险能够做到洞见症结,但前后左右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何不如闭着眼只管往前走,危险不会因为你一叶障目就不出现,同样也不会因你洞若观火就好心饶过你。

师青玄就是把什么都看得太透了,他从来就不是“不识人间愁滋味”的纨绔子弟,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知道横亘在自己与贺玄之间的鸿沟是什么,也清楚良知与亲情之间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所以他无比清醒地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尽管每一步都将走在求不得与爱别离的罗网中,可是他深知慧极必伤的道理,因此他宁愿把什么都看成是一张白纸,拿意料之外的变数在上面挥毫泼墨,凡事不求甚解、只作雾里看花,在五颜六色的大染缸里他仍旧做那块最洁白的素布,依着自己的初心活得大智若愚,而这才是真正难能可贵的。

其实让师青玄知晓改换命格之事也并非出自贺玄本意,他想守住那人的光风霁月,护住那人的纯真玲珑,他不想他跌入这见不得光的残尸败蜕之中,可阴错阳差却还是拉着他一同坠入白骨堆砌的深渊。

他自问和师无渡都不是什么好人,一个为了达成目的巧立名目、不择手段,一个为了报仇隐忍蛰伏、杀人无数,说是孤雏腐鼠也不为过,这样的人怎么敢污了师青玄这颗白壁明珠,只恨不得他一直干干净净的什么也不知道才好,他本无罪,本不该下地狱的。

所以贺玄要用他自己的方式,弥补师青玄,哪怕可补之过微乎其微。

“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逛逛。”

一听贺玄这话,师青玄几乎是反射性地询问:“你今天不用出去办事的吗?”

“今日无事,天气也好,一起出去走走吧。”贺玄解释道。

师青玄应了声,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跟着贺玄出门了。贺玄怕他突然到人多的地方会不适应,于是他自己左衣袖递到师青玄手心里,“攥紧它,跟着我,别走散了。”

师青玄捏着那截光滑的布料攥得很紧,生怕一不小心它就会从手心里溜走,他跟在贺玄左后方落于两步的位置,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也无比安心。

难得小镇有如此风华绝代之人出现,而且一出现还成双成对的,惹来很多百姓驻足,又见师青玄蒙着眼,心知他有眼疾,大家便自动地分开一条路,好让这对璧人走得更顺畅些。

上午的小镇人声鼎沸很是热闹,各种小吃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贺玄问师青玄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师青玄摇头,他只想多感受一会儿此刻真实的人间烟火。

“不过风公子。”师青玄悄悄拉了拉贺玄的衣袖,“我们到底要去哪啊?”

“去看皮影戏,今天是陵洲城里的戏班子来这儿表演,难得一见。”

师青玄忽然噤了声,贺玄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转过身宽慰道:“你放心,有我做你的眼睛,你会看到这场戏的。”

“要怎么看?”

贺玄高深莫测地道了句:“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等到皮影戏开演之时,师青玄才知道贺玄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这场皮影戏很简短,是裁自大戏文里的一段,但也足够将中心主旨表达出来了,讲的是老瞎子和小瞎子是如何在虚假的希望和真实的绝望之间做出抉择从而活下去的故事。

故事中老瞎子的师傅临死前对老瞎子说,只有弹断一千根琴弦,用它们做药引子,琴槽中那个能让眼睛复明的“药方”才管用。于是老瞎子怀抱希望弹琴卖艺,终于弹断了一千根琴弦。结果当他从琴槽中取出师傅所谓的“药方”去抓药时,药店老板说他拿的只是一张无字的白纸。原来他的师傅是在暗示他,人的命就像这琴弦,拉紧了才能弹好,弹好了就够了。

老瞎子死前想起自己的小徒弟时,正是小瞎子陷入所爱之人另作他人妇的痛苦之中,小瞎子问老瞎子我们为什么是瞎子呢?我想睁开眼看看,哪怕一回,就一回。老瞎子说要想看到这个世界,你必须得弹断一千二百根琴弦,用它们做药引,这“药方”才有效。于是老瞎子也把“药方”封在小瞎子的琴槽里。

这样老瞎子把一个谋生的手段,一个要花很多年才有可能完成的目标,一份不灭的希望亲手封在小瞎子的人生里。

皮影戏每演一个片段,贺玄便附在师青玄耳边将每个人物的动作悉数道来,他讲得绘声绘色,完完全全将戏台上的故事声情并茂地还原在师青玄心里,纵使他看不见又如何,台下满座的看官里,属他听得最透彻。

戏里的故事一言以蔽之就是人想要活下去必须得有希望,哪怕支撑我们全部生活的,只是一个虚假的目标,哪怕明知前路无望,结局悲惨也得接受一个信念,尽管这个信念本身就是一个谎言。

师青玄明白贺玄带他来看这出皮影戏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告诉他好好活着,他会的,他会好好活下去的,他还有心愿尚未完成。

皮影戏收了摊,贺玄又带着师青玄去了锦绣山庄,他想给师青玄买一件衣服。

从前在上天庭时,师青玄每次央求她化女相,他表面故作不愿,实则心里暗暗欢喜,并非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而是当他们两个都化作女相时,才能够像普通女子一样,挽着手肩并肩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那是他们唯一亲近的方式。

时至今日,哪怕不能化女相,他也想带师青玄买一件新衣服,这个人,每每有新衣服穿都会高兴好半天,他想看他开开心心地笑一次。

锦绣山庄不愧为布匹第一店,里面挂着的成衣各式各样,贺玄很快便上眼一件天水碧的玉绸袍子,束腰偏襟的款式,袖口绣着一朵浮云,所谓风起则云动,贺玄很钟意这件,当下便让掌柜的取下来给师青玄穿上试试。

当师青玄换好了衣服欢喜地从帘子后面出来时,贺玄正等在外面,上下打量了师青玄一眼还没来得及惊艳,就被一道雀跃地声音瞬间冰封在那里。

师青玄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明兄,我好看吗?”

贺玄当即愣在那里,整个人像被一把出鞘闪着寒光的宝剑迎头劈下,藏匿衣衫之下的一颗心鲜血淋漓,这是从前师青玄化了女相后一定要问他的话,那么师青玄此时之言到底是何意?

是别有用心的故意试探还是情之所至的无心之失,贺玄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师青玄此言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贺玄此心都将再不得安,因为在他迟疑犹豫的这一瞬间,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以师青玄的聪慧机敏必然有所察觉,但现在还不是将一切和盘托出的时候。

正当贺玄皱着眉苦苦思考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才既能恰如其分地夸奖又能不着痕迹地将迟疑犹豫的瞬间搪塞过去时,师青玄突然开口了:“对不起风公子,是我失言了。”

言语之间是十足的歉意,他微微欠身,似乎是真的对自己屡屡叫错名字之失感到愧疚,同时这句话也及时地打破了刚才那一瞬二人之间诡异的沉默。

贺玄缓缓松开了紧握在掌心里已被汗浸湿的衣料,他沉了口气,掩盖掉复杂的情绪方才开口道:“无妨,你穿这个自然是好看的。”

你穿什么都好看,这句话贺玄没说出口。

旁边一直静候不敢出声的掌柜的终此时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连忙上前替师青玄整理了一下其实并不需要整理的腰间流苏,打着哈哈道:“这位公子的身形极好,肤色也白,衬这件天水碧的束腰玉绸袍子是再合适不过了。”

师青玄虽然自己看不见,但听掌柜的夸得天花乱坠心里也甚是欢喜,遂温声道谢。

能来这锦绣山庄买衣裳的,大多是权贵或富商家里的公子小姐们,一个个的颐指气使、飞扬跋扈是常态,难得来了两个相貌不凡一看就是出身名门但却不显傲慢之气反而待人温顺谦和的公子,饶是精明如掌柜的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承了师青玄一句道谢后连忙作揖还礼,再瞧着这小公子是越瞧越顺眼,索性又拉着师青玄给他挑了一双月白色镶着银丝边流云纹的锦鞋,与袖口上的金丝浮云绣相得益彰,“风公子,您给瞧瞧这鞋如何?”

“自然甚好。”

与衣服是否相配倒是其次,鞋子穿在脚上舒不舒服才最重要,这还得问师青玄:“鞋子穿在脚上舒服吗?大小合适吗?”

师青玄走了几步,又踮了踮脚尖,反复试了试才道:“这鞋大小合适,料子也厚实,穿在脚上很舒服。”

“舒服就好,鞋子可不能凑合。”

“风公子放心。”师青玄颔首。

贺玄冲掌柜的点点头,“那就买了,和衣服一起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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