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哥宋哥！导演喊人了！”小齐扒在化妆室门口探头探脑。门外是人来人往的摄影棚，嘈杂的声音随着门的开启像是找到了倾泻口，洪水般涌入化妆术。

“来了。” 宋意披好了西服外套，边回消息边向门口走，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跳跃着，指尖因为用力略又些泛白，面色却很平静。

到片场，宋意正好回复完信息，迅速把手机塞到了小齐手里，安静地站在导演旁边听他讲戏。

这部戏他演男二，听起来不错，实际上不过是一本粗制滥造的网剧罢了，听小齐说是投资方专门给女主拍的戏。

自从FL组合解散了之后宋意的资源一直很差，或者说在队时他资源也不好。FL红极一时，他没什么黑料镜头却始终少的可怜，在五人组合里似乎被故意边缘化似的，也怪他自己，不会说漂亮话也不讨巧，采访时接不住梗。

他一心以为只要唱功和舞蹈功底好，实力够硬，就能在这个圈子里有一席之地。然而现实不会对谁宽容，数年的冷遇给了宋意重重一击。在这个名利与虚荣浸染交缠的圈子里，单纯的自身实力几乎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他见过唱歌跑调能从赤道跑到南极的人，也见过演技烂得像春晚小品的人，只因为他们跟对了人，照样能红得发紫。

四年前，五人通过一档选秀节目组成FL，最火的时候上到八十岁阿姨，下至幼儿园小朋友，都听过他们的歌。两年前队长陈嘉昱和另外两名队员嫖娼被抓，FL直接解散。组合解散后宋意的资源越来越差，有时甚至几个月拿不到一个能看的剧本或者广告演出之类。

如今还剩半年合同到期，而公司没有续约的想法，对宋意的态度就是你自生自灭去吧。只有宋意的经纪人，坚持不懈地“帮助”他。

“小宋啊，今天就要杀青了，好好表现啊！”胡茬满脸的导演拍了拍宋意的肩，笑呵呵道。导演人不错，平时也经常和大家聊天说笑，他自己拍过不少片子，每次都觉得拍的很不错，可是每回都扑街，要不是家里有点小钱，还真禁不起他这么造。

宋意点点头，没给出多余的回应。见大家都在附和导演，宋意在心里小小地自嘲了一下，难怪小齐总说自己像块木头。不是他不想和众人一样，说些讨巧的去维护一下关系和人脉，而是他不能，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太累了……

这就是本都市恋爱题材的网剧而已，没什么演绎难度，只要台词背出，表情动作不僵硬就行，当然，颜值要到位。宋意空闲时间里全在琢磨演技，一个天赋很好又肯吃苦的人，即使没上过专业的表演课也不比一般演员差。

“一条过！”胡子导演高兴地一拍手，他有预感，这回绝对不扑街。

“恭喜杀青啊！”众人的道贺声、笑闹声充满了整个片场。

宋意在片场安静不惹事，有礼貌也不挑刺，让怎么演就怎么演，人缘也还不错，再加上大家都是小演员，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情，整个剧组的气氛都蛮融洽的。小制作网剧也没什么杀青宴，主要角色杀青的时候祝贺一下就差不多了。

“宋意，我喊助理买的蛋糕，你一会儿赶飞机的时候吃。”女主角是个挺漂亮的姑娘，看着十七八岁，其实二十五，比宋意还大四岁。她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气息，拎了个小蛋糕要给宋意，“恭喜杀青奥！祝你前程似锦！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哈！”

“谢谢心然姐。”宋意笑笑接过，很仔细地避开了陈心然的手指，捏住了蛋糕包装盒。

“这巧克力挺好吃的，喏，恭喜杀青啊！”男主角也递了东西过来。宋意照样避开肢体上的接触，礼貌道谢然后接过。

没一会儿宋意桌前就堆起零食小山，和小齐认真收好后就和众人告了别。

宋意就小齐一个助理，也没司机什么的。自从明白公司都态度之后，宋意的戏基本都是自己找的，一个个试镜，一次次被拒。毕竟不是科班出身，好一点的电视剧或者电影都不太愿意要。

不过得亏宋意生的好看，一米八的身高配上精致年轻的脸，往镜头前一站就自带光环，做过几年爱豆，表情管理和体态更是不用说。优秀的外貌条件让他在新演员里也算脱颖而出了，有导演冲他这张脸也不会拒绝。

但好的戏不是光看脸的。这次宋意飞去上海，为的是拿到国内知名导演穆盛岚新电影里的一个小配角。穆盛岚对演员的挑剔是人尽皆知的，宋意磨了这个角色小半个月，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他高考前都没怎么拼过。

“哥、哥！”小齐抓着宋意肩膀拼命摇晃，把埋头睡觉的宋意拖了起来，“你看那谁！秦深啊我靠！”

睡觉被打扰的宋意蹙了蹙眉，刚要开口让小齐安静一点便顺着小齐的手指看见了一个被众人簇拥着的身影，他好像被卡住了脖子，即将出口的话被压了回去，噤了声。

人群里的男人捂得严严实实，黑色鸭舌帽盖住了他及肩微卷的黑发，帽檐压低挡住了眼睛，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透着一股禁欲的气息。可他似乎天生就是一颗星星，在嘈杂混乱的机场里，在人群簇拥下熠熠生辉，夺目到被宋意一眼捕获。

宋意遥遥望着男人，他哪如死水般沉寂的眼底终于似有星光闪烁，只是这点光太过隐秘，几乎是稍纵即逝的，连距离他最近的小齐都没有发现。

秦深走的特殊通道，人群很快散去，宋意甚至都没看清他的脸。

“宋哥，秦深怎么也在这里？”小齐还恋恋不舍看着秦深离去的方向，“没要到签名，好可惜啊！”

“《风华》男主是他，应该也是去上江。”宋意收回目光，摩挲了一下登机牌，按这个时间来看，两人大概率是同一班飞机。

《风华》是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讲的是一名叫兰御的戏子刺杀敌寇首领的故事，通过对当时社会中不同行业不同阶层的人的描写，刻画出那个纸醉金迷又荒败腐朽的时代。原著是双男主的设定，但考虑到一系列问题，删减了另一个男主的戏份。宋意的试镜的就是那个被删减成配角的男主陆泠生，一个海外留学归来的小少爷。

剧中，小少爷回国后家人请了兰御先生在接风宴上演出，小少爷观过一场戏后再不能忘记兰御，三天两头往戏园子里跑。兰御登台演出的次数不多，小少爷就溜进后台，就为了看一眼兰御。好在小少爷别的没有，就是钱多，金银珠宝、西洋奇巧流水似的往兰御手里送，和兰御渐渐熟络起来。在长久的相处和陪伴中，兰御也渐渐开始接纳、喜欢陆泠生，只是这段几乎不可能的爱情尚未开始，便宣布结束了。兰御刺杀敌寇首领，用他一条命，换来一个突破口，一个华夏新生的机会，再划算不过的买卖。兰御身死后，小少爷熬成了老少爷，带着海外留学学到的先进知识投身科研，一生为国，一生未娶。

宋意是有私心的，他花了不少功夫在这个角色身上，不全是为了自己能参演一本好电影，更多是为了秦深。长久以来，秦深以偶像的身份作为他的心灵寄托、理想目标，也是促他前行对动力。那些难眠的夜晚里，那些压抑痛苦以至于绝望的日子里，宋意就是靠着秦深的电影熬过来的。秦深是他的救命稻草。说得俗气点，秦深真的是他生命里的光了，虽然这束光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把他当成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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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的天已经暗下来了，飞机舷窗隔绝了四溢的黑暗，宋意出神地看着窗外，无边的黑太沉重，像一只要吞没他的巨兽，时间似乎停滞、倒回，形成一个漩涡，要把宋意拖到无尽的深渊里，窒息、眩晕、从指尖开始麻木……他在下坠，他将溺亡……

“哇呜呜！”婴孩尖锐的哭声一下子惊醒了宋意。宋意猛吸一口气，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缓过来，揉了揉发麻的手，还有些头晕。

药在行李架的包里上，麻烦。

宋意往脑袋上蒙了件衣服想睡觉，可是周围太吵了，小孩道哭闹声和嘈杂的交谈声把宋意烦的头痛欲裂。这是特属于经济舱的声音，就算他闭上眼睛戴上耳塞，尖锐的哭声依旧如同刀子一样往耳朵里钻，往脑袋上刺。

一边的小齐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环境，睡的昏天地暗。

宋意看着与商务舱的隔断帘放空了自己痛到几乎宕机的脑子，再这万米高空上发呆。

他觉得好压抑，尤其是在小孩的哭声加持下，绝望无力的感觉成倍增长，像是某种生命力顽强的藤曼，紧紧地绞着他的心脏，妄图掐断他的血管。宋意几次想开口提醒带孩子的家长，可他也看到了那个年轻母亲慌张失措带着倦容的脸。

宋意抬手盖住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透过狭小的窗户看，一小片漆黑的天空像是被装裱在画框里的艺术画作，只是这幅画稍显沉重和枯燥。

机舱内的灯都熄灭了，只有角落里还有个姑娘开着阅读灯在看书。

宋意忍不住想，自己是一株没有根的飘萍，在厚重都云层上飘摇起伏，在黑色的海洋里倒伏，意图找到一个可靠的着陆点却从未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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