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恰逢早高峰，上江是座繁忙的大城市，不过越是繁忙富裕的城市越是缺少烟火气。上江的早晨，没有沿街的早餐摊，没有充满叫卖声的露天菜场，只有打扮精致行色匆匆的白领和一刻不能停歇的车流人潮。

宋意八点刚过几分就到了试镜地点。试镜点在承盛名下的一个练习生工作室，似乎才刚建好不久。工作人员把他带到一间空舞蹈房里，里面排着好几排彩色椅子，就是小孩子上音乐课的那种。一个号码牌被塞进手里：034。

号码是按到场顺序发的，看来已经有三十三个人赶在宋意前到了。宋意扶额，他已经提早一个小时来了，怎么有这么多人比他还早。

穆盛岚的第一部戏就是跟秦深拍的，起点很高，实力强硬又有后台。他的电影，拍一部火一部，叫好又叫座，与承盛娱乐来往密切。《风华》甚至由秦氏投资制片，照理说这样的大制作宋意这样的三线小明星是没机会的，但穆盛岚并不在乎演员的人气和咖位，只看演技人品，所以宋意才敢试一试。他知道自己始终保持着一些固执不真切的想法，他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得到真正的认可。

　“哥，那我去外边等你哈。”助理有专门的等候区，小齐收拾好宋意的外套，跟宋意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宋意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低头看手机里的剧本。温和的晨阳照拂着他细软的头发，削减了几分他面上的疏离和孤僻，让宋意看起来多了几分乖巧。

他其实和这座大城市挺格格不入的，幼年时一家人生活在更加南方的一个小县城里，外婆去世后才搬来了上江，住进了外婆的老房子里。宋意不像上江人，他缺少上江的自信和开放，他总是安静的，内敛的。

人渐渐多起来，人声嘈杂，有人在攀谈，有人在说笑，也有念台词的。宋意却没什么反应，继续看他的剧本。

“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啊！你试哪个角色？”清新的嗓音带着少年气，来人似是宋意旧友，一上来就把手搭到了宋意肩上。

宋意滑动屏幕动手指顿住了，他抬头，从那面巨大的落地镜中看到了熟悉的脸。男生头发颜色比较浅，微卷，肤白声软，是时下比较招女粉丝喜欢的奶狗类型。

“温尔。”宋意淡淡地叫了声名字，算是打招呼了，借放手机的动作避开了肩上那只手，错开话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挺巧的。”

温尔笑眯眯地看着宋意，倒也没追问他试什么角色，“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宋意的视线回到了手机上，并不打算来个叙旧去巩固昔日队友情分。

他和温尔是前FL唯二没进去的人了，这几年他自己找剧本，跑剧组摸爬滚打的日子也勉强能过。温尔倒是比他幸运，为人圆滑又懂事，虽说没有爆红，广告代言是不缺的，偶尔也出几首单曲，拍点不错的偶像剧。不过温尔比他大四岁，还是一副学长校草人设，可惜鲜肉饭吃不长了，估计正急着转型。

“加油哦今天。”温尔看着宋意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火大，自己主动过来聊天，他竟然爱答不理的，这不讨人喜欢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憋了一肚子火，温尔的笑容渐收，看着面色有些阴沉，只是很快就被他掩饰住了。随即他又想到些什么，恢复那张笑脸说道：“说不定我们能再同框呢。”

工作人员开始叫号，几分钟到十几分钟一个人，速度不慢。

“030！”

宋意伸手摁了摁眉心，正打算小眯一会儿，眼尖的看到了后门口一闪而过的一道黑影。

秦深？他怎么也来了？

宋意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又点开了他几乎能倒背的台词本，开始看起来。要说真看得进去吧，也不见得，或许更多的只是为了缓解一些自己的焦虑而已。可能是在想秦深，也可能太紧张，总感觉等待的时间飞快流逝。

“034！”

宋意收好手机，对着镜子确定自己的形象没有问题，才迈步前往试镜的房间。

面前是贴了磨砂膜的玻璃门，宋意只能透过它看见里面模模糊糊的人影。宋意抿了抿唇，一想到秦深可能在里面就开始有些紧张了，手心里浮了一层薄汗。他向来怯懦，可能是因为母亲，也可能是因为生病。玻璃门就在眼前，只要他抬手……

其实宋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心里那点无端的恐慌像是菟丝子一样紧紧的扒着他的神经，肆意蚕食他的勇气。

秦深会夸他吗？像四年前的选秀上一样。那是他第一次站上舞台，他正对着的就是当时的导师秦深。秦深的一副好皮相不是吹的，几乎就是一眼，宋意再也移不开他的视线，同陆泠生第一次见兰御那样，沦陷沉溺。

宋意揉了把脸，掐住手心，不长的指甲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在他掌心留下浅浅的红痕。

“试镜吗？怎么不进去？”

略略压低的男声在宋意身后响起，宋意被吓得一哆嗦。这熟悉的声音，虽然同荧幕上有些出入……更好听了。不是秦深还能是谁！

“是、是的。”宋意侧身，有一种干坏事背抓包了的窘迫感，紧张到话都说不利索。好在宋意还保留一点理智，知道要开门，“您先。”

秦深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这小孩怎么这么有意思，干什么坏事了，紧张的都同手同脚了。自己好歹也是如花似玉的黄花大美男，用得着这么害怕么。

宋意跟在秦深身后半步进了试镜房间。秦深刚刚应该是去抽了支烟，身上留下了一点很淡的烟草气，融化在他走路带起的风里，贴上宋意的鼻尖，勾人得很。

“过来了？”穆盛岚抬头看了一眼秦深，招呼他赶紧过去坐，“新娘子出嫁都比你快。”

秦深没理他，大爷似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帽子一压，手机一开，摆烂两个字就差写脑门上了。

“穆导好，各位老师好，我是宋意。”宋意举了个躬，双手贴在裤缝上，乖巧的像个小学生。

“宋意……陆泠生这段，十分钟准备。”穆盛岚翻了一下桌上的资料，确定了宋意试哪个角色，然后在桌上的a4纸中随意抽了一张，递给宋意。

秦深玩手机的动作卡顿了一下。

宋意？秦深把鸭舌帽的帽檐往上挑了一下，露出来他漂亮勾人的桃花眼。秦深的眼尾微微上挑，瞳色比一般人稍微浅一些，即使沉入在帽檐的阴影里也好像有光暗藏其中。

他盯着宋意的脸看了两秒，似乎是确定了什么，心情没由来的好起来了，原本岔着的两条长腿收了起来，搭在一起，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早跑没影，唯有那双勾人的眸子专注地看着宋意。

“好的，穆导。”宋意乖乖地再鞠躬，站到一旁准备。在他准备的时候，033号开始表演。

宋意看了一遍穆盛岚抽给他的片段，是小少爷陆泠生第一次溜进后台对兰御表达爱意的那一段，台词和情感、动作他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了，脑子过了一遍戏，再稍微调整一下情绪，确定一切都准备好了宋意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宋意抽空看了一下033的表演，试的也是陆泠生一角。虽然033台词都背出来了，但念起来有点生硬，说实话，连他都觉得很一般，更别说是穆盛岚和秦深这样挑剔的人了。

宋意正打算收回目光，眼神微偏，就看见了那双隐藏在暗处的潋滟漂亮的桃花眼正看着他。他呼吸一窒，瞬间觉得大脑停摆，刚刚调整好的呼吸一下就乱了，只知道直勾勾地看着秦深，眼睛一眨不眨的。

秦深被宋意呆到了，再次感叹这小孩怎么怎么好玩。他摘了帽子，随手把头发先后拨拢，低头和穆盛岚说了些什么。

穆盛岚看起来有点惊讶，又和秦深确定了一遍，转过来打量了宋意几眼。他确实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竟然得了秦深的青眼，也不知道秦深又吃错什么药了。

宋意对穆盛岚打量的目光丝毫没有察觉，他还沉浸在秦深的美色里无法自拔，等到他反应过来时033号已经结束鞠躬了。

“准备好了吗？”秦深单手撑着脑袋，柔顺的黑发垂下来缠绕着他骨节分明的手，黑与白的碰撞交缠勾出些不能言语的欲气来，像是布置完善的诱人的陷阱，等着宋意跳下去。此时他正歪头看向宋意。

宋意点头轻嗯了一声，耳廓红的像烧熟一样。

“我跟你对戏。”秦深收回撑着脑袋的手，似笑非笑道，“可以吗？”

秦深要和自己对戏！？自己真的没听错吗？宋意睁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不愿意吗？”秦深站了起来，面露为难。好一副楚楚可怜白莲花状，这是穆盛岚的客观评价。

“没、没有不愿意。”宋意急忙摆手，“我只是……”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自然是可遇不可求的，过了这村可没了这店，宋意肯定是不会拒绝的，但他又担心自己的演技是否会让他在秦深面前丢脸。

“只是什么？”秦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修长有力的手搭在椅背上，不容置喙的力量。

“有点紧张。”宋意习惯性抿嘴，和秦深对戏，压力很大。

秦深绕过桌子，单手拎着他那把椅子朝着宋意走来，嘴角一直挂着愉悦的笑。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宋意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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