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不走Alpha的痛苦，时间也无法倒流，他只能去弥补，可向之舟又质问自己，怎么才算弥补？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只有自己承受比许柠多千百倍的伤害才算道歉。

　　向之舟在海边坐了很久，久到他站起身的时候，关节都响。

　　基地没有了，但是许柠还在，他做不到再囚禁着许柠，Omega喜欢自由，那就放他走。

　　回到医院，向之舟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许柠已经醒了，Omega还是和以前一样，看着窗外发呆，身上缠满了绷带，像个木乃伊。

　　向之舟心里一紧，转身靠着墙，没敢进去。

　　而许柠在房间里，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脖子发呆，他不知道向之舟为什么给他把脖子上的项圈取下来了，这是又要给他换地方的意思吗？

　　但他心里没有任何起伏了，向之舟总能在折磨他这件事上创新，玩出新花样。

　　说起来，他刚醒那会儿还挺吃惊，满屋子的人，保镖、护工、医生护士，满满当当。

　　有那么一瞬间，许柠觉得自己是被宠爱着的。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绷带，虽然动一下都疼，但他有好好计算每一枪，只是看起来吓人并不致命，而唯一致命的，是他手上的毒。

　　医院并没有检测出来毒药，许柠也不打算说，医院没有解药，到头来白忙活一场，他不想在生命的最后还要给向之舟添麻烦。

　　被刺穿手掌的那边手臂常常会拿不动东西，他忽然想起齐秋的话——他最后会死得很丑吗？

　　许柠还挺介意这件事的，要是太丑，最后也不能给向之舟留下好印象。

　　算了，到时候溜走，去深山老林里把自己埋了，谁也看不到。

　　要在最漂亮的时候死去。

　　‘咔嚓’，门开了，许柠猛地回头，看到向之舟的时候露出了一个笑容，唤了一声：“哥。”可他看到向之舟失魂落魄头发乱糟糟的样子又有点担心：“哥怎么了吗？”

　　“没事，吹了点小风而已。”向之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许柠抬手摸了摸他冰冷的脸，眉头紧蹙：“是出什么事了吗？哥看上去好憔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向之舟看着他，一时语塞。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许柠每一句都是与自己有关，好像无论自己对他做过什么，这个Omega永远都会笑脸相迎。

　　“没什么事，你休息吧。”

　　向之舟问不出来，他无法亲自去捅破他们之间的那层纸，即便他已经透过纸张看到了真相。

　　好像只要他说出口，一切罪恶都会侵袭而来，他很害怕自己的偏执会再伤害到许柠。

　　在向之舟觉得自己配站在许柠身边之前，他不打算说实话。

　　他放许柠走，如果在自己赎罪完之前，许柠找到了别的心仪的Alpha，他也会老老实实将这份心情埋葬，吞进肚子带进坟墓，随着忘川奈何一同消失在这世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许柠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向之舟对他太好了，简直一改常态。

　　“许柠，今天我有点事情，会晚点过来，你想吃什么吩咐人就是了，这里的都是自己人。”向之舟走过来摸了摸许柠的头，然后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许柠抓住了他。

　　许柠皱着眉头看着他：“哥在想什么？哥为什么这么对我？”

　　“什么？”

　　向之舟回忆了一下，最近好像没有很过分地对许柠，他为什么这么问？

　　许柠抿了抿嘴，松开他叹了口气：“哥，你是发现怎么样折磨我最痛快了吗？别这么对我。”他总觉得向之舟是在逗他，就是想给他希望又打碎。

　　这可比其他任何折磨都来得痛彻心扉。

　　“我没有要耍你。”向之舟微微皱眉，没敢看许柠，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所幸逃避好了。

　　许柠正要说什么，有个电话打了过来，向之舟一看号码，接了起来：“喂。”

　　安晚冬烦躁地搓了把头发，面前的文件散了一桌子：“向哥，我觉得你还是来公司一趟比较好，上头在打压你，我们已经损失好几个合作伙伴了，除了固定的和合约没到期的，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

　　“好，你等我一下。”

　　向之舟蹙眉挂掉电话。

　　果然，把NCL买下来只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他看了一眼许柠，忽然觉得自己瞒着许柠不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真相了是正确的选择，他现在的情况完全保护不了他。

　　如果向家真的会被‘国王’铲除，那向之舟希望许柠现在就走。

　　“许柠，我觉得，已经够了。”向之舟做足了思想准备才说出了这句话。

　　没错，这一定是最正确的选择。

　　向之舟这么想，他不能后悔，不能再禁锢着许柠了，强大的Omega应该是自由的，许柠应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什么意思？”许柠也呆住了，他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意思就是，我放你走了。”

　　许柠睁大眼睛看着他，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上气，他垂下头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缓过来，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所以这几天算是抛弃我之前最后的施舍吗？”

　　向之舟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想着许柠这样想也行，最好是对他失望透顶，这样就不会连累许柠。

　　他忽然想起柳青提过的那个造谣的微博文章，便心下一计，道：“我要跟安晚冬结婚了，我不想让自己再跟别的Omega有瓜葛。”

　　“结、结婚？”许柠一惊，他以为向之舟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

　　原来最让他绝望的不是向之舟折磨他，而是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向之舟会喜欢别人。

　　许柠知道向之舟恨自己，也确信向之舟心里最重要的Omega是自己，所以他有恃无恐地陪伴Alpha。

　　可如今向之舟亲口告诉许柠他要结婚了，这太残忍了。

　　“哥，请好好利用我吧，我想，我还是有价值的对吗？”许柠不想走，他现在脑子有点混乱，分不清自己现在面对的是不是真实的向之舟。

　　这么过分，应该是真的向之舟，可这个结果，许柠并不想接受。

　　向之舟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这才勉强平复心情，忍住没去抱住许柠：“别幼稚，你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怎么，你想成为第三者？”

　　“不是的哥，我……”许柠听到那个敏感的词，心跳漏了一拍，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往后缩了缩，低着头一咬牙，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哥，我会走的。”

　　说着，许柠就要起身，向之舟下意识去扶他，却被许柠躲开了：“我可以的哥，哥有Omega了就不要再碰我，你要对得起你的家。”

　　许柠缓缓起身，站在向之舟面前的时候瘦小又可怜，他说：“那哥能把我的手机还给我了吗？我想回家。”

　　回家。

　　六年前他来的时候，通讯设备全部被向之舟拿走了，幸好许柠跟家里人说过自己要离家很长一段时间，不用挂念，不然说不一定许家会跟向之舟闹起来。

　　既然现在向之舟不要他了，那他也可以回家了。

　　想着，许柠又补充道：“如果哥扔了也没关系，可以借我手机让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吗？”

　　“……没扔，走吧，回去拿。”

　　好吧，向之舟想多跟许柠待一会儿，即便只是一段车程。

　　许柠的东西，他从来不扔。

　　那个手机被向之舟放在书房的柜子里，用一个铁盒子装着，一直没拿出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到达向家时，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放慢了脚步，希望时间流逝得可以慢一点，好给他们空间缓冲。

　　书房在二楼最里面，装修是巴洛克风格，书被整齐地摆放着，桌上还放着向之舟没处理完的文件。

　　看来是真的很忙。

　　向之舟把他的手机翻出来，拿去充电：“充个电再说吧，你坐会儿。”

　　“……好。”

　　好吧，向之舟就是想找个理由再跟许柠待一会儿。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反正未来也不一定还能见面了。

　　向之舟让安晚冬把资料发过来，他先在家看看，他倒不是真的想看，只是说没有事情做的话，他跟许柠在一个空间里很尴尬。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Alpha心不在焉地工作，Omega躺在沙发上小憩。

　　向之舟时不时就要偷看一下许柠，Omega好像很累，睡得很熟，向之舟不想打扰他睡觉，也是想维持一会儿这种和谐，所以即便是手机开机了，他也没叫醒许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挂着的壁钟滴答滴答地响，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向之舟悄悄蹲在许柠面前，看着Omega的睡颜，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可许柠没听见，他睡得太沉了，等他醒来，向之舟已经调整好情绪了。

　　许柠翻着手机里的信息，看到了自己家里人打来的无数个电话，忽然感觉到呼吸一滞，原来他们一直都挂念他。

　　他还以为自己固执地离家出走会让家里人失望。

　　现在许柠想回家了，就算要挨一顿揍，他也要回去。

　　很快，他的手机上收到了一则机票信息的短信，还有七位数的打款。

　　许柠看向向之舟，做了最后的道别：“哥我走了，新婚快乐。”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向家，打了个车去往机场。

　　直到Omega离开，向之舟都没能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