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能证明什么。”

　　习蓦然有一个很好的品质，就是绝不会在没有任何实证的情况下轻易怀疑任何人，对沈晨光自然也是如此。

　　说话的功夫，面前的火锅已经沸腾起来，楚池渊看着不断翻腾的锅底，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兄弟之间的问题，到底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无论出于什么缘故，都有他们自己的坚持，或许现在这般相安无事，才是楚池渊跟沈晨光之间最好的结局。

　　“是啊，不能证明什么，可惜有些人就是一根筋，说也说不通。”

　　这两日，楚池渊对习蓦然也有些了解，知道她刚刚捐了一件明制龙袍出去，便也转了话题。

　　“这件龙袍找的很不容易吧？”

　　 近一百多年来，流失到国外的中国文物大大小小，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也难怪有人调侃，国外的许多博物馆除了场馆建筑是自己的，其他东西都是从世界各处搜刮而来。

　　每一件文物上，都沾着无数被侵略者的血泪，满满当当写着‘吃人’二字。

　　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还有许多遗失文物并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而是被一些私人收藏家收藏。

　　想要找到文物已是不易，要说服他们割爱卖出手里的文物，顺利把文物送回国，其中的艰辛更是可想而知。

　　可纵使有千难万难，甚至还要承受无数的非议误解，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数十年如一日。

　　习蓦然知道楚池渊说的是捐赠给故宫博物院那件龙袍，平静的脸颊上多了几分苦涩。

　　“爸爸这么多年为了能让更多文物回国，多方奔走打听，本来已经有了那件珍品龙袍的线索，却在去见中间人的路上出了车祸，最终能顺利送回来的，只有这一件。”

　　中国人自然希望自己的每一件国宝都能平安回家，却不是事事遂人意。

　　许多时候，能退而求其次已是难得的运气。

　　楚池渊噎了半天，心里的抓狂程度跟习蓦然刚刚的心情有的一比。

　　平时挺有眼力见儿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坏毛病。

　　这不是专门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么？

　　话已出口，多后悔也无济于事，楚池渊轻咳一声：“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些……”

　　“没事。”

　　习蓦然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悲伤，却并没有半分消沉之色，反而越发透着坚毅：“爸爸说过，让流失海外的文物回家，是文物保护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爸爸去世了，她会替爸爸继续扛起这份责任。

　　虽九死其犹未悔。

　　这个话题未免太沉重，一时之间，楚池渊和习蓦然都有些沉默。

　　整个店里只能听到咕噜咕噜的火锅声，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连往锅里涮肉都忘了。

　　老板林叔在厨房现做了一份楚池渊最喜欢吃的虾滑，掀开帘子出来，就看到这幅怪异的场景。

　　目光从两人身上扫了一圈，似乎觉得自己不开口，这两人就会一直坐下去，直到把火锅烧干，只得轻咳一声打破沉默。

　　“小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带女孩子过来吃饭，终于想开了，愿意交女朋友啦？”

　　就说嘛，哪有人会真愿意当什么独身主义者，不过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而已。

　　他看这小姑娘就挺不错的，两个人哪怕就这样静静坐着，画面都出奇的和谐美好。

　　习蓦然脸皮薄，听到林叔这话顿时羞红了脸，恨不得把头埋到火锅汤里，只能靠端着盘子往锅里放肉来缓解尴尬。

　　楚池渊把习蓦然的反应看在眼里，眼眸中闪过几分似有似无的挣扎之色，几乎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筷子握的更紧。

　　感情这种东西奇怪的很，许多时候不必认识太久，也不必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渊源，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就像冥冥之中有一股玄妙的磁场，让他可以在茫茫人海中精准找到那个心仪之人。

　　可惜许多事并不是缘分两个字就能解决的。

　　他现在这副天天三病两痛的身子骨，何必去祸害别人？

　　习蓦然这么好的女孩子，配得上更优秀的男人。

　　楚池渊心里酸涩的难受，神态却没有任何波动，语气更是轻松自然：“那是你上岁数记性差了，我之前明明带过女孩子来。”

　　“六岁的时候也算？”

　　想到楚池渊当年的糗事，林叔两撇八字胡笑的乱颤，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对象，不吐不快地对习蓦然道：

　　“姑娘你可不知道，那时候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在街上捡了个哭花脸的小女孩来，让我帮忙打电话报警，那小女孩想吃他碗里的麻辣肥牛，被他一个冷眼瞪过去，连哭都忘了。”

　　习蓦然忍俊不禁。

　　楚池渊笑着的时候自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可一旦冷下脸来，那通身的气场的确挺吓人的，天知道刚刚他训斥徒弟的时候，自己这个旁观者都被震慑的大气不敢出。

　　只是没想到这份气势打小儿就有了。

　　人人都道楚氏一族走的是实业兴邦的道路，只有没实力在家族企业里站稳脚跟的，才会被发落到北园儿，靠着抛头露面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本事来混口饭吃。

　　当真是无稽之谈。

　　“哪有那么夸张。”

　　楚池渊顺手用漏勺把煮好的肥牛放到习蓦然面前的盘子里，不以为意道：“是她胆子太小。”

　　“是啊，谁能想到当年那么胆小的丫头，竟然做了律师。”

　　林叔挑了挑眉，似是故意提了一句：“听说苏婧去找过你很多次，都被你拒之门外了？”

　　楚池渊虽然没想对习蓦然存什么非分之想，却也不想在她面前提及别的女人，只淡淡道：“正好有事岔开了，没什么要紧的。”

　　苏婧对他的心思他很清楚，也明确拒绝过许多次。

　　虽然避之不见有些失礼，也总好过给对方造成一种自己还有机会的错觉。

　　那样反倒是小看她了。

　　林叔故意提到苏婧，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楚池渊的反应，见他对苏婧和面前的习蓦然截然不同的态度，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随意打了个哈哈，很快就把话题岔开了。

　　习蓦然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在楚池渊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许多人都跟他有许多共同的回忆，可她对他少之又少的了解，只是通过手机屏幕，通过那一首一首反反复复单曲循环的歌。

　　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到了她手边，她又没有办法抓住似的。

　　这样的想法太没有来由，甚至有些蛮不讲理的荒诞，习蓦然觉得自己一定是工作太多累傻了，脑子才会这般胡思乱想。

　　一顿火锅很愉快地吃完，等习蓦然回家，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了。

　　想着这个时候沐晨晨已经睡了，习蓦然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屋，没成想一进门就听到客厅传来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习蓦然神色一顿，快步往客厅走，果然看到沐晨晨正缩在沙发上哭，在她面前的地板上，扔了一堆用过的面巾纸，可见已经哭好一会儿了。

　　习蓦然连外套也来不及挂，随意往椅子上一扔，快步走过去：“晨晨，发生什么事了？”

　　沐晨晨性子坚强乐观，平时很少哭，不必说，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沐晨晨眼睛肿的都快睁不开，擦鼻涕的抽纸都见了底，哽咽道：“晨晨，DM公司说我才上架的新款汉服抄袭了他们的设计，要起诉我。”

　　习蓦然愣了愣，不敢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D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