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这是整个皇宫人人皆知的事情。
人处在高位,一旦有什么波动,就很容易生出是非。渐渐的,皇宫内谣言四起。
迫害皇帝的对象,说谁都有,包括太子殿下。
皇帝身在宫中,即便是李鹿再怎么遮遮拦拦,也仍旧会有些传言飘进他耳朵里。
“太子给朕下毒?”宋瀚海语气中透出少许笑意,但入耳中,莫名有种威胁的压力。
一旁,李鹿弯着腰站着,心惊肉跳,生怕下一秒皇帝就会换个脸色,大发雷霆。
却不知宋瀚海是真的觉得这话好笑,不以为意。
他喝的这些汤药都是太医院亲自送到太郯宫,由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李鹿亲自熬煮监管,再由人试完毒才送到他面前,怎么会出差错。
再者,宋亚轩不蠢,原本就是太子,有继承大统的资格,没有理由迫害他这个父皇。
李鹿站在旁边观察他的脸色,悄摸着看了许久,看出他没有生气的意思,开始给宋亚轩说好话。
但皇帝多疑,他这一说好话,又不放心起来,脸色渐渐变得阴沉,没等李鹿继续说下去,就道:“你去召太医院的人来,朕要瞧瞧这药里是否真的有毒。”
“是。”李鹿快步走出前殿。
不多时,楚太医提着药箱赶来:“皇上安。”
宋瀚海不耐烦地抬了抬手:“起来吧,朕今日召你来,便是因为这宫中的谣言。”
“你去看看朕喝的药里到底有没有被人下毒。”
楚太医应下,他将药箱放在木凳上,从中取出一根银针,前端放进皇帝喝剩下的药汤里。
良久,取出,银针并未变色。
他又将药碗倒扣在帕子上,将各类草药渣一一扒拉出来,仔细地扫看了一遍,最后面对皇帝,微微躬着身子回答道:“回皇上,并未发现有什么错处。”
宋瀚海:“真的?”
楚太医听出他语气隐隐含怒,连忙跪下,道:“回皇上,确实无异,微臣不敢欺瞒皇上。”
“那你说,”宋瀚海随意拿起手边一个茶杯摔碎在地,“朕喝了一段日子,怎么一点成效都不见有,反而身子愈发的差!你可知,就是因为朕痊愈不了,所以宫中才传出谣言!”
皇帝口中的谣言,近日来,楚太医也有听闻。
不少都是说太子殿下给皇上……
又是牵扯到皇帝,又是牵扯到太子,楚太医神色紧张,额头都冒出密汗,只能小声安抚道:“皇上,这喝药不能讲快,也许再喝上一段日子,便能好了……”
越说到后边,楚太医声音越小,因为皇帝已经来到他面前。
刚闭上眼,准备迎接皇帝飞来的一脚,只是不消几秒,他突然被一股奇异的香气刺激到睁开双眼。
因为太过不敢置信,所以一时都忘了尊卑,直接抬头看向了皇帝:“皇上,微臣胆敢问候一句,您身上这股香气是……?”
他忽然问起这个,宋瀚海一愣,发觉出对方脸色异样,立即放下要踢楚太医的脚,问道:“这是制香坊新送来的熏香,可有什么不对?”
楚太医面容担忧:“不知皇上可还记得民间有一毒,唤为腐心丸。”
腐心丸,一种可溶于水的毒药丸,人若是服用,心会在十天内溃烂而死,神医也难救。在宋瀚海还是个太子,未登基时,民间有个男人利用此毒丸连杀数十人,事件恶劣,举国上下人人惊恐担忧,那时,他的父皇当即下令将这种毒药丸及药方销毁。
他在位二十余年,从未再有过这种类似事件发生。
没想到再次出现,是在自己身上……
楚太医还在说:“您身上的香气……微臣怀疑,就是那毒丸溶于水后,被人将毒水擦抹在您的这件衣服上。”
宋瀚海又惊又怒。
带着这种香气的衣服,他已有数十套,且这段时日以来,每隔两日便穿一回。
“是谁?是谁要害朕!”
皇帝大怒,李鹿及楚太医一齐下跪。
“李鹿,朕派你去调查这件事,查不出,你也别想活了!”
李鹿胆战心惊:“是。”
***
五日后,御书房。
“皇上,此人就是给您下毒之人,已经承认了。不过奴才逼问他背后指使之人,他并不愿意说。”
“哦?”
宋瀚海端坐在书桌前,随意丢下手里的书,“你为何不愿意说?那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跪在李鹿身旁的麻布奴才四肢发软,连声音也发不出,像是喉咙里被人用布堵住了。
宋瀚海抿了抿唇,一脸不耐烦:“既然如此,可能只是单纯想杀朕,拖下去,杀了。若还有父母儿女,一并处理干净,省得朕因此事心烦。”
他每说一句,那奴才的脸色都要更青一分。
李鹿刚要应,砰的一声闷响,那人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小的都招!”
一股尿骚味立即飘上鼻尖,皇帝狠狠皱眉,便听见那奴才一边磕头一边急速说道:“皇上,都是太子殿下指使的,奴才并不愿意啊,都是太子殿下他……”
轰的一下,皇帝脑袋一片空白。
李鹿同样如此。
但很快,两人回过神,都不甚相信。
太子为何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
见皇帝不出声,那奴才一顿,磕头磕得更加狠。
不一会儿,额头就已然青紫肿胀起来。
“皇上,奴才没有说谎,没有说谎啊……小的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担保,小的若是欺君,天打雷劈啊皇上……”
这人瘫软在地,抽抽涕涕,惹得宋瀚海一阵烦,抬手对李鹿下令道:“即便你所言属实,这其中也有你一份。李鹿,将他连同他一家人给我关进地牢。”
奴才心惊,求饶声放得更大。
可惜此时的宋瀚海唯有心烦二字环绕在心头,别的什么也听不进去。
不多时,李鹿又走了回来。
见皇帝仍旧一脸愁色,主动给他出主意:“皇上,太子殿下那不可直问,不若先召他身边亲密之人试探一二。”
思虑许久,皇帝点头。
“那便召刘耀文来。”
***
“皇上,不知您找我所为何事?”
御书房,宋瀚海拿着一根上好的狐毛笔正在练字,闻言抬起头看着站在与他相隔几米的刘耀文。
对方一袭月白长袍,眉眼间与记忆中的温婉故人极其相似,宋瀚海眼花了一瞬,醒神时,刘耀文的眼神已经疑惑到极点,不禁笑了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一月后便是秋猎,朕想让你主办这次秋猎的活动。”
“我?”刘耀文微微瞪大双眼,有些不可思议。
皇帝眼里笑意更甚:“你是扬宫里武艺第一,不是你,还能是谁?”
受皇帝如此夸赞,本是件好事。
但奈何现在的刘耀文知道了从前的那些往事,有些笑不出来。
皇上当真有这么喜欢他母亲?因为他母亲而喜欢他,甚至超过他亲生儿子宋亚轩?
刘耀文心里一时十分复杂。
心疼宋亚轩,更为被皇帝逼迫致死的母亲感到愤恨。
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面前,宋瀚海似在打量他:“怎么?不愿意?”
刘耀文咬着牙,握拳的手渐渐松开:“不,我愿意,同时也感到荣幸和庆幸。”
“那便好。”宋瀚海露出一个果然的表情,垂下头继续写字。
他没发话,刘耀文也没说告辞。
他心底知道,今日皇帝召他来,应当不只是为了这件事。
片刻后,宋瀚海放下笔,两手分别捻住桌面纸张两侧捏起来,轻轻往上面吹了一下,黑色的墨瞬干,不留一丝多余的痕迹。
他甚满意。
放下手里纸张后,才问:“最近和太子相处得怎么样?”
“很好。我们俩一向如此要好。”
宋瀚海微微挑眉。
说一句正常,重复两遍那就是强调了,反倒让人觉出异样。
“怎么?你们俩发生不和了?”
刘耀文摇头,弧度大得有一种故意的感觉。
宋瀚海笑了笑:“朕也是从年少人走过来的,懂。你说便是,朕不会轻易笑话。”
刘耀文知道引起他注意力了,故作犹豫,须臾,方才吞吞吐吐地开口:“我最近知晓他做的一些事,与他讨论了一次。不过并不愉快。我感觉,我们俩的观念不如从前那般一致了。”
“哦?”宋瀚海挑眉,“什么事?”
刘耀文连忙摇头,“其实也没什么。”
他愈这样,皇帝心里愈发好奇,但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他想了一想,又换了个问法:“你觉得,太子与朕,父子两之间的关系如何?”
“很好!”刘耀文脱口而出。
宋瀚海更加觉得古怪。
他不喜太子。
太子也与他并不亲近。
这是满朝文武,甚至天下百姓都知晓的事情,为何到了刘耀文这,却是“很好”二字。
他微微眯起眸,站定在他对面的刘耀文神色紧张,眼神闪躲,一副有什么事瞒着人不愿说的模样。
“你当真觉得朕与太子关系很好?”他又问了一遍。
刘耀文这回更紧张了些,甚至能看见他连续几回吞咽唾液的动作,慌忙点头:“当然!”
宋瀚海眼神意味不明,直觉告诉他,这与方才刘耀文不愿意说出来的事情有关联。
他为何如此害怕朕问太子呢?
额角青筋猝不及防跳了一下,宋瀚海心底生出些烦躁来。
刘耀文不愿意说出来的事情,不会是……太子给他用腐心丸下毒这件事吧?
下毒……
当真是太子?
宋瀚海心里乱糟糟的,他再怎么不喜宋亚轩,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他亲儿子。亲儿子对自己下毒……好歹也有数十年的父子情谊,这……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越想越烦,宋瀚海刚要摆手让刘耀文出去,下一秒便听见对方说道:“今日与皇上这么交谈一番,感觉都亲近了不少。我……还有一事请求,不知道能不能与您说?”
话既然都说到这了,宋瀚海大手一抬,于是刘耀文松了口气,放松下来,道:“皇上,我想您与太子殿下的关系还能更好一些。若有空闲,能不能多关心关心他?”
宋瀚海抬眼再度看他。
刘耀文继续说:“我就敞开胆子与您说了。其实太子殿下很没有安全感,因为丽妃和小皇子的出现,他愈来愈患得患失……”
说完,刘耀文静静看着他。
宋瀚海若有所思,半晌,挥手让他离开:“朕知道了。今日朕身子乏了,你且先退下吧。”
“是。”刘耀文拱手作揖,慢慢退出御书房。
无人看见他嘴角轻勾,眼神无端带着一抹邪气。
而御书房中,宋瀚海仍旧在思考宋亚轩给他下毒的真实性。
若召刘耀文前来,他的态度还只是半信半疑的话,现下,便是全然相信。
因为刘耀文今日的表现着实不太对劲,话里话外都是他提起太子时的惶恐与不安,生怕他发现察觉到什么。
而宋亚轩给他下毒的动机……刘耀文最后那番话倒是提醒了他。
宋亚轩如今是太子,若没有意外,他就是这江山未来的主人。
可若是有意外呢?若是那意外便是丽妃和宋正秉呢?
恐惧就是宋亚轩下毒最大的动机。
因为丽妃和宋正秉的存在,宋亚轩若想早日继承大统,只能盼着他这个父皇早死。
他死得越早,宋亚轩作为太子,有满朝文武的帮忙和扶持就越能早些坐上那个龙座。
可惜了。他原本没有安排意外的意思。
但现在……
丽妃爱慕虚荣又贪财,他死后可以让丽妃一同殉葬,也好稳固以后的朝堂。
至于宋正秉,年纪虽小,但也不是不能继承江山。要安排个信得过的心腹做摄政王,扶持他,教导他……
至于他的好儿子宋亚轩……
天生病弱,却如此心狠手辣,竟然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实在不是一位品行优良的君王。
沉吟许久,宋瀚海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一处书架前,拿出一金箔诏书,在其上方一字一句地写下自己的遗诏,随后拿出国玺。
但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后又将这诏书收了起来,好生藏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
期待文发疯的那一天๑乛◡乛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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