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数年，匆匆夏天。

谁能想到重逢是这样难堪。

谢棠收回思绪，有开锁的声音。

是钟寒青给车加油回来了，

他第三天下午回了莱城，送完他，谢棠独自开车返回。

很奇怪，明明一直在想钟寒青什么时候会腻，脑海里却总是控制不住的浮现他痛苦的微表情。

谢棠摇了摇头，试图将钟寒青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

每当他以为自己要成功了，钟寒青那张脸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难道维持这样复杂又微妙的关系，他也很疲惫吗？

钟寒青又被叫回了家里，他默默地跪在钟宥衿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钟宥衿慢慢取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轻轻擦拭着镜片，然后将目光投向眼前这个令他头疼不已的年轻人身上。

“你啊你，你自己说答应过我什么？我最看重你，煞费苦心为你安排一切，无一不是最好的选择，你却偏偏不领情，非要闹出丑闻来才心满意足？”

说完这番话后，钟宥衿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对钟寒青已经失望至极。

大前天，今天，加在一起不知道跪了多久。

钟寒青忍着疼说，“外公，我知道你从小疼爱我，我一个外姓你还愿意把自己的积蓄交给我，我不敢辜负你的培养，但是这个婚我真的结不了。”

“我最讨厌你们年轻人的就是这一点，”钟宥衿起身，“总觉得自己那点感情大过一切，自以为是。”

“对不起外公，”钟寒青说，“不论如何我都要和他白头相并。”

“好的很，跟你妈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钟宥衿毫不心软的离开，“他找个蝼蚁，你找个男人！那你就继续跪着吧。”

他走后没多久，身后又有声音响起。

“白头相并？怕不是一厢情愿。”

钟缨君可能在隔壁听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站在了他的身后，“大情种，起来吧，我把监控关了。”

“漂亮姐姐，扶我一把。”钟寒青两天只吃了一顿饭，虚弱的说。

钟缨君心疼的看了他一眼，“你在这自我牺牲，人家躲你像洪水猛兽，强求什么呢？”

其实，明明是想要他的原谅和他的爱，却只会强迫他，装腔作势的吓唬他。

钟寒青淡淡的说，“我又做错了。是我一直做错事情，但我不想给他选择的权利了。”

……这个逻辑，钟缨君都没话说了。更坚信外公和她做的是对的，这个弟弟放出去也是祸害人。

钟缨君扯起他的裤子看了看，说道：“外公最讨厌家里人内讧了，你还为了外人做这种事。你是得到你想要的了，但是不结的话，外公总是对你不满意的，更得在其他方面加把劲了，你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犯错。”

钟寒青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他如果不做点什么证明自己是真的在意，钟缨君和钟宥衿就死活揪着谢棠的下落不放。

“我知道。”

他不怕出错，出错就出错了，最好可以不坐在那个位置。

谢棠正在考虑让芮渔上手的可行性，她的技术水平已经很高了。

最重要的是自己花了心思教出来的，用着放心。反正都被包养了，他利用被占据的那几天，管理管理账号，画画稿。

就是不知道芮渔怎么想。

结果出乎意料，芮渔知道了之后当场就傻乐上了，乐滋滋的问，“真的？哥，我终于转正了能拿工资了？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竟然这么优秀。”

“是啊，你要更加勤奋才行。”

……芮渔扯了扯嘴角，早知道不给自己挖坑了。

他还跟万翎斐商量了一下，以后工作室的工作都按提成算，对方只是犹豫再三开口关切的问道，“你是不是惹上麻烦了？有事别自己一个人担着。”

谢棠摇摇头，“放心，真的没有。”

这周偶尔回趟家，过的很充实，算一算又快到了快接钟寒青的日子。

“哥，指名点姓的玫瑰！”芮渔从店门口捧了一束花进来，“这么大一束，谢棠，老实交代，谁给你送的啊？”

卡片上写着一个联系方式，还写着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有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谢棠扯了扯嘴角，不知道钟寒青在搞什么鬼。

但是这些话怎么有点熟悉……总觉得有人对他说过。

怕钟寒青没事找事，谢棠忙完还是把电话打了过去。

“这个手机号也要存吗？”

对方沉默良久，“你把我认成别人了啊，是谁？”

“嗯？”谢棠看了看号码，确认没拨错，“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向峥朔。”

这个名字……

他就说那段话怎么那么熟悉呢！

想起那些戏剧的从前，谢棠尴尬了一会，“…是你啊，你哪来……”

“我托人查的。”向峥朔说，“前几年回国过年，都找不到你一点消息，干干净净，档案都被人拿走了。还好，我们还是有缘分的对吧，我正要找工作，考了达南那边的职位。”

“停停停，”谢棠说，“你这样先斩后奏搞得我真的挺心慌，你不会是因为我在这…”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还会再见的。”从没听过向峥朔笑，这是第一次，谢棠皱了皱眉头，听他继续说，“当年的事真的对不起了，退一万步讲，作为老乡，你不接待我一下吗？”

谢棠心中飞过一群马，“你等一下啊，我知道了，你一直说，你是喜欢我对吧？”

“嗯。”

“你听好了，我不喜欢你，”谢棠说，“尤其不要为了我做出这种选择，谢谢，挂了。”

除了那次吧……谢棠在回忆里怎么也找不到这么一号人，任谁被一个毫无瓜葛的人说我要为了你做什么都会难以接受吧。

谢棠不愿多管，但是向峥朔这人一点也不给他逃避问题的机会，周六晚上他就出现在店门口了。

谢棠无奈的和他相对而视，万翎斐发现了之后，抽空也要调侃一句，“背叛组织！你以前不是很生人勿近吗？最近怎么突然这么多相好的找。咱们工作室真是红气养人，你和芮渔桃花一个接一个。”

谢棠看了一眼向峥朔，他甚至忘记了这个人的脸，他就站在玻璃窗户外看自己，感觉已经看了很多年。

“谢棠。”

谢棠终于走到了他眼前，看了看手机，应该还有时间说清楚，“嗯。”

“我刚到，把行李放下了。第一次来达南，带我去转转吧？”

两个人去了桥边漫无目的地闲逛，向峥朔说，“怎么愁眉苦脸的，你不用担心，达南对我来说，本来就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我还有个远方亲戚在这里，他小时候很疼我…”

突然顿了顿，他又说，

“我从小遇到的人都是这样，对我很好，但都是阶段性的。也许是因为我忘了他们对每个人都好我只是其中一个，所以我很在乎自己是不是被特殊对待的，如果有个人一句话一件事只对我好，我就会记很久很久，尽管以后也不再联系了，我还是能常常想起来。”

谢棠好奇的问，“所以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向峥朔笑起来，“小学的时候啊。”

谢棠听他回忆，“我从小被家里人管的严，有一次，走在路上听到了升国旗的声音，我又特别害怕老师，当时我极端的想，站路中间来个车撞死我就好了。然后我就看到了你……一样的年纪穿一样的校服，迟到那么久你一点都不着急，叼了根糖，停在路边，骂我，‘危险，你这个小孩，靠边走。看什么，我说的就是你！’”

……

他学的还挺像，谢棠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的德性忍不住笑了。

“后来才发现迟到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向峥朔走在他的右侧，“很多事都是不起眼的小事，所以你不会记得的，比如初中你受伤的篮球赛，替补是我，其实我根本不会打球，但是没人上，我怕你被责怪。”

被他说中了，这些小事自己通通不记得，谢棠张了张嘴又合上了。向峥朔指了个路边摊，“没吃晚饭吧，凑合一下？”

“行。”

“还有，门口早餐店老板的狗死了，你偷偷跑天台上哭，我给你扔了一包纸……”

“别说了。”

谢棠不好意思的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的吃着渔粉。

谢棠是没想到他来真的，而向峥朔还在纠结高中的事，“还有，我确实该打，你就当我那天是走火入魔了。”

向峥朔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眼镜，很薄，但谢棠记得高中是没有的，镜片在灯光下闪动，“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真的，请你不要有压力，但也别剥夺我的开心了，把我当个朋友。”

“当然，”时间褪去了不少谢棠的锋芒，他说，“但是我还是要明确的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一点那个意思……”

“我知道的。对了，我是第一个给你送花的人吗？”

谢棠想了想，“是。”

“我很开心。”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谢棠耳边响起，“有多开心？”

谢棠一愣，钟寒青就站在自己身后，因此此时正和向峥朔相视，锋芒毕露。

他挑衅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搂过谢棠，把话说给向峥朔听，“不回家在这搞外遇？我一个人是满足不了你了？”

谢棠咽了咽口水，钟寒青就不管不顾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他，“敢躲一下，我就让他从此把街道当家，再砸了你的店。你现在亲口告诉他，让他以后有多远滚多远。”

向峥朔才反应过来似的，阻止谢棠上车。

尊严都被践踏在脚下，谢棠没劲的朝向峥朔的方向摇摇头，然后不再看向峥朔，打开了后座门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上了车。

钟寒青按着车门不关，威胁问道，“宝贝，是不是忘了跟你这位朋友说什么话？”

谢棠叹了一口气，“别再联系我了。”

前一段时间谢棠都过的很轻松，钟寒青其实并不是一个欲望太强烈的人，他更喜欢搂着贴着，亲亲抱抱。

松弛到谢棠甚至都可以不用再试探他。

但是此时板着脸的钟寒青又让他回忆起了不太好的第一次，车不知道要被他开到哪里。

“我没告诉你我有你的定位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谁？是我这几天对你太好了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棠有时候面对钟寒青会无意识的发抖。

他没回答这些狠话，望着窗外，让自己思考点别的，比如这是哪个方向呢。

但连开车的钟寒青都不知道，他就是乱走的。

很快，车被随意的停靠在陌生的地方，钟寒青下车打开后座门，“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关门。”谢棠只用恳求的语气说了两个字，熟练的解开衣服。

钟寒青把车门关的很响，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他俯视着身下的人，“为什么惹我生气？嗯……你这么不安分，明天就和我一起去莱城吧。”

谢棠在混乱中抓紧时机问他，“三天后我自己回来吗？”

钟寒青咬了咬他的舌头，谢棠痛的偏过头，听到他说，“一个月。”

外面一冷，回去一热的，谢棠发烧了。

钟寒青只好推迟了计划，带他挂了两天吊针。

他很少有睡的这么沉的时候，昏昏沉沉的怎么也不肯醒来吃药。

钟寒青就坐在床边擦着谢棠头上冒的细汗，找了个毛巾一遍遍过水降温。

然后不服气的想，那个人会像这样照顾你吗？在你心里他是不是比我好？

降下去了一点，钟寒青给他盖好了被子。

一个小时之后，谢棠被身上的汗难受醒了，动了动，

“睡好了？”一旁的钟寒青听到动静过来给他套了好几层衣服，“把这碗粥喝了我们去打针。”

谢棠折腾不动了，什么胶囊颗粒都往嘴里塞，慢点好就慢点好吧，他现在只想快去洗个澡，“今天就喝个药吧，我不去了。”

钟寒青跟听不懂一样，不管不顾的继续给他套了两层外套，然后拉起衣服拉链，“出发。”

……

钟寒青一直坐在他旁边，出去接电话的时候，谢棠才打开手机看到向峥朔的信息，

——没事吧？你在哪？

——我能看出来你根本不喜欢他，他强迫你的是不是？别怕，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不想牵扯进来别人，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或许被钟寒青监视着，谢棠一只手打字，

——谢谢，我没事。不喜欢，你，他，我一个都不喜欢。

钟寒青回来给他换瓶，他关了手机，想起来自己从前最讨厌骗子，可惜每个人都是骗子，他还成了骗的多的那个。

没有爱就好了，有才痛苦。

任由钟寒青一次次刷新他的底线，就是要自己死心。现在好了，他已经快没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