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极北处，冲山关

冲山关地处北境最高的高山之上，天然横断北齐与燕梁两国，自古有峻岭天险之美名。

冲山关在军事上如同一只雄壮的巨手，死死掐住了北齐南下的脖颈。使这以征伐攻战闻名于世的虎狼之国，被牢牢禁锢在极北域里。

祁氏家族自燕梁开国之际，随燕梁开国皇帝一同攻下北境，拿下这冲山关。

便成了这冲山关的守关人，直到祁封年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为燕梁守了六朝关。

祁封年其实对燕梁并无何忠君爱国之心，他在北境只有受不完的严寒和饿不完的肚子。

他身为刺史之子，却只知弯弓射箭，打猎搏斗，全然不知四书五经六艺为何物。

他愤恨这一切，他恨蒙蔽了他父亲的，所谓忠君爱国的主流观念，他恨那非要为他父亲挡箭的先帝，让他父亲记挂了一辈子。甚至一生都在这苦寒之地里葬送。

但他现在最恨的，却是那位先帝为什么活得太短。

就是因为他活得太短，才会让过去那个名叫许戌的皇帝继位，让燕梁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孱弱无比。

又恨那个叫许戌的皇帝，为何他又活得那样短暂。才会让现在这个更昏庸无能的，叫做什么许南洲的皇帝继位，结果燕梁搞得一团糟，国家变得更加糟糕了。

燕梁四十三年，他父亲要驾鹤西去了。

他守在他父亲跟前，父亲那一辈子粗糙而又宽大的手掌，原来也会有如此细弱瘦小的一日。

他虽然心里充满着仇恨，却依然禁不住落了很多眼泪。不过也不止他一个人，整个冲山关的人都在掉眼泪。

整个冲山关的人都自发走上街头，在他冲山关刺史府前哭丧。衙役、侍卫来不及阻拦，因为他们自己也在落泪。

整座城池都陷入了哀鸣。

这一日，驻守在冲山关关外的北齐士兵听了几日几夜的哭声。他们以为是冲山关要亡了，人们在为自己明明坚持过，却依旧悲惨的结局而哭。

他们整整围困了这座城池四个月，四个月没让半只苍蝇飞进去。且每隔几日就定期攻城一番，直到后来北齐军队的人都快记住那些守城士兵的脸了。

今日那个兵怎么没来？哦，原来是死了……

祁渝邹活了一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一件事。便是他让皇帝为他挡过一次箭，或者说，皇帝主动为他。自此，他便开始以为自己明白了祖父为何要守着这座冲山关。

但直到随着冲山关遭到北齐人的攻伐，他才幡然醒悟，他早已将冲山关视作自己家，将冲山关的诸位视作了自己的家人。

所以他临死之前的遗诏，并没有告诉儿子祁封年怎么分配他的家业，而是让他一定要守住这座冲山关。

也是从今日起，北齐军队开始发现冲山关原本有些低迷而又颓丧的士气，一日之间忽然焕然一新。整座冲山关变得上下一心，同仇敌骇，慷慨悲凉。那几乎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般的刚烈。

……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也是剑张跋扈，一触即发。

京都崇德殿

早朝

许南州头顶冲天冠垂十二道珠宝冕旒，身穿明黄色绣绘沧海龙腾蹙金刺绣，他坐在最高座的龙椅之上，不怒自威，威风堂堂。

而底下跪着的一干朝臣皆是噤若寒蝉，抖得跟一只只鹌鹑一样。

但有着令人很难忽略的一点，那便是明显看上去比起规制上，参与早朝的朝臣数量明显少了许多。

“难道京都近期是风寒肆虐吗！”

桌面清理大师·许南州·皇帝将原本布置在御前的东西一扫而空，茶盏掷到地上，飞溅出烧开的茶水烫到了某些倒霉蛋，但也无人敢去开口。

前几日皇贵妃生辰，皇贵妃咄咄逼人之下，未必没有天子亲自参与的影子。

而李丞相右仆射为了保住自己五世三公门楣的脸面，甚至亲自于众目睽睽之下，以剑毁容。不可不谓之，其气之清高，其志之高洁。

李子易所在之家族，本就是天下文人士族的代表，更是前代残余世家豪族的话事人。而如今李和谦被如此对待，可见当今新帝对他们这些利益集团的态度。

而第二日李子易便以身体不适，推辞不朝。皇帝心中也对美人有几分愧疚，自然是无不允之。却忽略了一件事。

那便是为了表明立场，众多隶属于文人士族阶级，或者本就是世家豪族的前代官员，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也都纷纷称病不朝。

而当朝廷有超过一半的官员，都开始表示不上朝了。自然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许南州本就登基不久，根基未稳。虽然手中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但他也总不能把天下人所有不服从他的人都杀尽吧？

因此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什么恰当的办法。但他很快就把这一切，都怪罪在了始作俑者，皇贵妃宁娇娇的头上。

皇贵妃宁氏还想一叶障目将此事推托到贵妃柳氏头上，自然是被他英明神武，一眼断出。

但到底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又是一个绝世佳人，宁娇娇柔若无骨，声如莺啼。一番柔情蜜意之下，他也不想再归罪于宁娇娇头上了。

但总得给李子易一个交代，或者说一个台阶。于是让皇贵妃宁氏亲自下了罪己诏，同时处死了当日服侍宁娇娇的侍女。

推说是那名侍女陷害于宁娇娇，使皇贵妃服用了导致精神错乱的药物。才以致御前失仪。

而李子易是什么人？自己本身也是靠宫斗斗上去的宠妃，也坐过高位贵妃的位置。

人精一般，见好就收。自然是第二日便装作病“终于”养好了一般，又开始继续上朝。

只是那张脸上到底多了一道如蜈蚣般可怖而又细长的疤痕，从眼下脸颊处一直延伸到中间下颚的脖颈上。

而京都风云却并未因此一事而停下。

相反的，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开端。

对于许南州而言，稍微收拢了天下文士，前朝余孽的豪族世家。那么下一步该料理的，便是愈来愈沉重的皇亲国戚的财政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