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几乎是即刻般。
围困在冲山关的北齐大军开始动身,浩浩荡荡的大军很快消失在冲山关关口。
冲山关
“报──”
“北齐大军突然退了。”
祁封年是最惊讶的,因为往日北齐大军围城冲山关,一围少说三四个月,半年以上都是常事。
而如今北齐的这支军队看起来那么声势浩大的样子,不像是会轻易撤军的。
“裴大将军这是?”
裴止却连一个眼神都未留给他。满身铠甲从未卸,一心杀敌意未休。翻身上马,挑灯看剑,连夜点兵,即日启程。
“裴大将军──”
“裴公──”
“裴止!”
祁封年策马扬鞭在后面追,祁封年叫住他。
裴止却宛若射出去的箭一般飞驰而过。
但最后到底是降下速度。
“布和楚鲁不一定是真退,其中很可能有诈啊!”
祁封年很快追上来,在裴止身侧接着说。
“布和楚鲁为何南下?倘若只是佯装南下,实际上是诱敌之策,想诱骗我冲山关守军离关呢?”
“更何况,就算我们离开冲山关,又能做什么呢?只不过是像先前一样,最后又被北齐人赶回来,再一次退守冲山关?”
裴止扭过头来,头一次正色看他。
裴止薄唇动了动,他想说些什么,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
如果那个人在这里,现在恐怕就不必像现在这样,要把时局掰碎了一一解释给他听。
但是想到布和楚鲁这么快就放弃固守冲山关。
定是那人,做了同自己一样的决定。
以身入局,借命相赌。
裴止不由得心中一动。
到底同祁封年细细解释了一二。
而在祁封年的视角里。
则是往日那个眼里终日仿佛淬了刀子一般冰凉冷漠的将军,似乎是想到了某些高兴的事情。
突然也多了几分耐心,同他解释一二。
祁封年听毕,彻底了解了裴止同许戌的计策。
明白了裴止的死策。
他对那位从前名不见经传,今日却如雷贯耳一般的皇帝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他想知道,那到底是一位怎样的帝王。
但更多的,是叹服传闻中的裴大将军真与传闻中的一般,甚至远远超出那些人的云亦云。并无半分夸大其词,当之无愧是我燕梁战神。
等到冲山关的八万守军正式出关,是第二日丑时。
天将明未明,像是个破了的鼓,不断漏出来呜呜咽咽嘈杂的北风声。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必死的命运。
但他们也知道,他们的死会换来燕梁北境百年安宁。换来北境再无战事。换来他们的子子孙孙终于能够在这片他们土生土长的土地过上安心的生活。
而不是朝不保夕,时时刻刻担忧北齐人的侵犯。举个例子,好比说早上出门上学堂的孩子,可能晚上回家,就发现自己家中已再无一个活口。
若有退意,在昨日点兵时就该逃了。而如今有勇气出关的壮士,早已俱怀死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是夜。
探起头望去,漫延到眼底的漫山遍野俱是雪色。每一只鸟儿都回到自己的巢穴,每一只雪兔也都重新钻回地下的雪窝。
北齐军队并未离开冲山关太远,因为传闻中以一当十猛若豺虎的北齐士兵,归根到底也只不过是人而已。
人太多,天太冷,有伤员,吃的太少,这一切都减缓了北齐军队的行军速度。
北齐军队的篝火在夜色中是难以隐藏的。
数以上百的篝火,北齐人围在篝火前,喝酒吃肉。只是吃的肉有些不太寻常。
锅里煮的是她的姐妹。
她是燕梁人,但也是北齐人。
她过去是燕梁人,因为燕梁城破,被北齐人掳去,不得不做了北齐人。也因她貌美,被一个北齐的百夫长看上,才能做了北齐人。
锅里煮的不是她的亲姐妹,却是同她一样悲惨的燕梁女子,她们以姐妹相称,一起苟活在北齐的军营里。
但是也并非一直总是那么黑暗的。
在北齐的军营里,也不全是北齐人。
有一位大人,他有着和自己的一样的燕梁人的面孔,也有着同自己一样的血海深仇。
也不只是那位大人,她相信,在北齐的军营里,还有着许许多多的卑微如草泥般的人,不显眼的人,也都有着和自己一样的,一样的血海深仇。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位大人暗夜里游走在像她这样的人之间,一起为了最终的目的。
她宛然一笑,依稀能从她瘦得干巴的脸上,看出往日的倾国倾城的姿色。她跳起了在北齐军队新学的舞蹈。
北齐人没有人告诉她,这只舞蹈是什么意思。但是每当她跳起这支舞,所有的北齐人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像是在看她,亦像是在透过她,看见自己远方的心上人……
豺狼也会有心肝吗?
而按照计划的同时,这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她扭动的腰肢,流转的媚眼间。他的伙伴会偷偷往北齐人围着的锅里下药。
其实没必要下药的,因为锅里煮的是她的姐妹。她的姐妹在临死之前,早就偷偷服了毒。
但北齐人也并不傻,所有用餐之前,都必然会让他们燕梁人先用。
美其名曰是优待俘虏。
小珠子连成线,线又成网,将夜色裹在里面,黑黑沉沉的。
北齐大营里
“军中早就严令禁酒,因着今日是台吉的生辰才得以破例,臣再敬殿下一杯。”
伊力特同往日毫无分别,依旧是那件藏黑刻丝四合团云气织锦鹤氅,依旧是燕梁人的打扮。只不过此刻他一张玉面双颊微红,似乎是有些醉了。
“好好好!”
布和楚鲁居高位坐台上,他前面摆了很多的空酒壶,他却毫无醉意。
布和楚鲁是北齐出了名的千杯不醉,这点酒对于他来说,自然是不在话下。
对于布和楚鲁而言,伊力特不仅仅是他麾下第一谋士,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手足之情。
所以哪怕伊力特是一个燕梁人,哪怕以布和楚鲁的出身更应该避讳燕梁人,布和楚鲁却一直对伊力特深信不疑,从无疏远。
变故突生,伊力特似是醉意上头,他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酒杯靠近布和楚鲁的酒杯,与他用力地碰了碰杯。
这是很失礼的行为。哪怕北齐并不重礼教,这也是极其失礼的举动。布和楚鲁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但是看着伊力特素来清冷如月华一般的面庞,此时也染了些许桃红,想必是军师也醉了。
而且从前喝酒,伊力特也会在醉酒后做出一些失礼的事,有时候也会与布和楚鲁碰杯。
所以布和楚鲁并未多想,很快饮下手中酒杯。
但是很快布和楚鲁就感到了不对劲。
自己的身体,不对劲。
“殿下您感觉到了吗……五脏六腑都被搅碎的感觉,哈哈哈哈哈……”
伊力特突然大笑,因为太过用力,他的眼角都被染得绯红。
随后他口吐鲜血,勉强维持着自己不倒下去。他蹲在地上,环抱着自己一直发颤的身子。
“你给我下了毒?”
布和楚鲁是那样聪明一个人,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伊力特先是在自己的酒杯中下了剧毒,然后借着与自己碰杯的机会,将杯中下了毒的酒水也碰到了自己的杯子里。
以伊力特目前毒发如此迅速的程度来看,估计是担心毒不死自己,故而下了超份量的剧毒。
“为什么?伊力特!告诉孤,为什么!”
伊力特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了,连抬起眼皮的气力都快没了。
他颤抖着说:“殿下……臣到底是……燕梁人啊……臣的家人……尽数被北齐人……屠尽……”
伊力特合上眼眸,像是死了一般。
布和楚鲁平生第一次如此慌张,他从不知道这一段往事,根据他打探到的消息,伊力特应该是燕梁的罪臣之子,心恨燕梁的啊……他始终觉得,他们,应该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啊……
布和楚鲁一生中杀过许多人,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吐出这么多血来。
伊力特在他的怀里,再没说一句话,却一直在吐血。
那些鲜红的血染红了伊力特那件好看的鹤氅。
“伊力特,别这样。你睁开眼,你睁开眼看看,你不是最喜干净的吗?你现在身上脏死了……”
布和楚鲁将伊力特抱在怀里,一直往军营大帐外跑,想带他去看北齐随军军医。
却发现原本应该守在门外的将士都不见了,远处大帐内燃起漂亮的火光,可以想见大帐内的热闹非凡。
但那火光,有些并未是篝火透出来的的光。更多的,是一个又一个大帐被点燃后,燃烧时的光。
不过此时此刻布和楚鲁已经无心再去看,因为他感觉到怀中的伊力特渐渐已经断了气。
而正在此时。
那些原野里的雪也动了。
那些匍匐在地上静静等待着时机,几乎和雪融为一体的。在雪地里快冻麻了的燕梁大军,耳边都浮现起了那位传闻中燕梁战神,裴大将军战前的那句话。
“一直等到北齐军营火光最亮时再动手。”
当时所有人都疑惑,北齐军营哪里会有火光。篝火?可是篝火最亮时,北齐人应该是最振奋精神的时刻吧?
而如今将军竟真一语成谶,北齐军营内已成一片汪洋火海,北齐人早已自顾不暇。
而四万燕梁军队,在雪中匍匐了一天一夜,终于等到了真正的,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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