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漏滴到戌时三刻，苏玉被四个嬷嬷按在浴桶里。蔷薇露混着药汁浇在肩头，烫得他后颈红痣愈发鲜艳。小蝶捧着朱漆托盘碎步进来，鎏金匕首在烛火下泛着幽蓝——那是浸过孔雀胆的凶器。

"公子，王爷说......"小蝶声音发颤，"说让您用这把刀伺候更衣。"

屏风外忽然传来玄鹰冷硬的声音："半柱香。"

铜镜映出苏玉苍白的脸。他摸索着匕首鞘上的暗纹，指尖触到凹凸的狼头图腾——这是苏衍十六岁生辰时，陆珩亲手刻的。敌国给的记忆里不该有这段，可心脏突然抽搐着疼起来，恍惚间竟看见火光冲天的军帐，有人攥着这把匕首割断自己染血的战袍。

"更衣。"

玄铁护甲碰撞声惊破幻象。陆珩倚在门框上，玄色寝衣领口大敞，那道横亘胸口的伤疤随着呼吸起伏，像蛰伏的兽。苏玉握紧匕首上前，刀刃贴上他腰封的瞬间，腕骨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扣住。

"刺客都像你这般手抖？"陆珩带着他的手划开玉带钩，"当年苏衍割断孤的战甲，刀锋离咽喉只有半寸。"

玉带坠地发出脆响，苏玉盯着他喉结处淡红的旧痕，头痛欲裂。无数画面在脑中冲撞：暴雨中的军帐、纠缠的发丝、还有谁在耳边低笑"阿衍的刀比唇舌更利"。

烛芯爆开的火花惊醒了他。匕首不知何时抵在陆珩心口，隔着纱布能摸到尚未愈合的刀伤。

"刺下去。"陆珩握着他的手往胸口按，"让孤看看，南疆教出的细作有没有长进。"

苏玉的手突然被反拧到背后，天旋地转间已仰倒在榻上。金链缠住他双腕吊在床柱，陆珩抽走匕首划开他衣襟："还是孤先教你怎么用刀。"

冰凉的刀刃游走在锁骨，血珠顺着肌肤滑落，在月白绸缎上晕开红梅。当刀尖挑开最后一层里衣时，苏玉突然抬膝顶向对方腰腹——这是敌国暗桩教的杀招，却在碰到皮肤的刹那卸了力。

"肌肉记忆。"陆珩掐住他脚踝轻笑，"苏家枪法的起手式，看来南疆巫师没洗干净你的骨头。"

雕花窗棂突然被劲风撞开，三枚淬毒银针直射陆珩后心。苏玉下意识旋身用金链绞落暗器，却在看到窗外红衣身影时浑身僵住——是红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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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

子时的梆子声混着雷雨砸在琉璃瓦上。苏玉被铁链锁在陆珩脚边，看着玄鹰将刺客的尸体拖出血痕。红鸢的银鞭缠在第七具尸体颈间，鞭梢系着的正是他晌午传给敌国的密信。

"你的小雀儿不听话啊。"红鸢踩着血泊走近，朱砂痣在闪电中猩红刺目，"不如让我替你管教？"

陆珩把玩着染血的银针，突然刺入苏玉肩头："孤的玩物，轮不到外人碰。"

剧痛炸开的瞬间，苏玉听见极轻的机括声。银针中空处掉出粒药丸，遇血即化——是解他体内傀儡蛊的灵药。

更漏声催到丑时，寝殿只剩他们两人。陆珩将苏玉拽到等身铜镜前，匕首横在他颈间："看仔细。"

镜中映出两道重叠的身影。陆珩握着他的手，刀尖缓缓划过自己心口旧疤："永昌三年冬，雁门关大雪，苏衍在这里捅了孤一刀。"

苏玉的瞳孔骤然收缩。镜面忽然蒙上水雾，恍惚间变成冰凉的铜鉴，映出玄甲少年将匕首刺入挚友胸膛的画面。鲜血滴在雪地上，开出蜿蜒的红梅。

"他说'这一刀还你救命之恩'。"陆珩的唇擦过他耳垂，"然后转身冲进火海，再也没回来。"

窗外惊雷劈裂梧桐，苏玉在电光中看清镜中景象——自己后颈的红痣正在渗血，而陆珩胸前的疤痕竟与梦中少年刺入的位置分毫不差。

"你到底......"他的声音被突然侵入的唇舌碾碎。

这个吻带着血腥气，陆珩咬破他舌尖，将血珠卷入口中："孤在等。"

等什么？苏玉来不及问，就被扯着金链按在镜面上。青铜冷意沁入脊背，陆珩的手掌贴着他心口，那里有枚朱砂画的符咒："等这具傀儡壳子裂开，等苏小将军的魂从地狱爬回来。"

五更梆子响时，苏玉在陆珩臂弯里假寐。枕下压着半块兵符——是方才纠缠时从陆珩腰间摸来的。床幔外突然传来玄鹰的声音："北狄使者携国书求见。"

"斩了。"陆珩抚着苏玉颈间掐痕，"首级装匣送去南疆，就说孤嫌他们送的礼太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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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

寅时的月光被乌云吞没。苏玉攥着兵符摸向西厢房，却在穿过回廊时踢到个锦囊。羊皮地图露出一角，正是北狄边境布防图。

"公子可是在找这个？"小蝶提着灯笼从假山后转出，圆脸上还沾着糕饼屑，"王爷说，书房暗格里有更好的。"

苏玉倒退半步。少女天真烂漫的眼突然让他想起敌国地牢里的训犬人——那些獒犬扑杀猎物前，也会这样摇尾巴。

"奴婢替您掌灯？"小蝶歪头笑时，发间绒花掉进池水，"王爷亥时要在宗祠审细作，这会儿书房没人呢。"

楠木书架第三层摆着苏衍的灵位。苏玉的手悬在《六韬》上方时，突然想起陆珩今晨的话："孤的暗格机关，是阿衍亲手设计的。"

冷汗浸透后背。若这真是苏衍所制，那么机关走向该是反的......指尖触到书脊凸起的狼头纹，左旋三圈后，暗格弹开的瞬间，十八支弩箭擦着他耳畔钉入梁柱。

月光透过窗棂照亮暗格中的玉匣。苏玉颤抖着打开匣盖，里面没有边防图，只有厚厚一叠信笺。

"阿衍，西境风沙甚大，但见信如见你眸中星。"

"今日斩敌三百，血溅到给你买的胭脂盒上了。"

"若你看到这些信，说明我终是没忍住......"

瓦片碎裂声惊醒了他。红鸢倒挂在檐角，银鞭卷走玉匣："主上说得对，陆珩果然把边防图藏在这儿！"

苏玉扑上去抢夺时，红鸢突然将粉末撒向他面门。视线模糊前的最后画面，是玉匣夹层掉出的羊皮纸——那根本不是边防图，而是苏衍的墓穴构造图。

"砰！"

火铳声震落梁上积灰。陆珩披着大氅立在月洞门前，手中火铳还冒着青烟。红鸢的银鞭缠在苏玉颈间，将他拖到身前挡子弹："好个情深义重的摄政王，拿活人当替身不够，还要修衣冠冢？"

"放开他。"陆珩扔掉火铳，"你要的边防图在孤这里。"

玄鹰捧来鎏金木匣的刹那，红鸢瞳孔骤缩——那是南疆王庭的国玺。

"三年前你们用禁术复活苏衍，真当孤查不到？"陆珩扯开衣襟，心口符咒与苏玉的一模一样，"孤的命和他绑着，你猜这图还能不能用？"

五更天的梆子刺破僵局。苏玉在符咒共鸣的剧痛中昏厥前，看见陆珩徒手捏碎国玺。玉石粉末随风散去，露出里面染血的半枚同心结——和他枕下藏的正好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