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淹没在暴雨里。苏玉贴着回廊阴影疾行，腕间金链被布条缠紧，仍随着动作发出细碎轻响。他盯着西厢房檐角——那里缺了块琉璃瓦，是玄鹰三日前"追捕刺客"时故意劈碎的记号。

暗门机关藏在苏衍的灵位后。

檀木牌位被雨水泡得发胀，"骠骑将军苏衍"几个金字却亮得刺眼。苏玉伸手去触牌位底座时，指尖突然灼痛——敌国巫师烙在他脊背的符咒在发烫，这是接近禁地的警告。

"公子，寅时三刻换岗。"

小蝶的嗓音混着雨丝飘进来，她蹲在窗下啃枣泥酥，裙摆溅满泥点也浑不在意。苏玉望着她天真侧脸，忽然想起红鸢的警告："那丫头是陆珩养的食人花，啃骨头都不吐渣。"

机括声轻响，灵位下沉半寸，露出墙内幽深密道。腐霉味扑面而来，苏玉刚迈入一步，就踢到个鎏金酒壶——壶身刻着狼头纹，是苏衍生前最爱的烈酒。记忆如毒蛇噬心，他看见自己攥着这壶酒，在军帐里与玄甲少年抵颈大笑："阿珩，此战若胜，你替我向圣上求个恩典？"

暗道的火把突然自燃，绿荧荧的火光映出墙上抓痕。苏玉踉跄扶墙，掌心蹭到干涸的血字——"快逃"。字迹狂乱，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指痕，像极了陆珩批折子的笔锋。

密道尽头传来铁器相击声。

玄鹰的黑铁面具倒映在玄铁门上，他正将虎符放入机关匣，转身时灰眸扫过苏玉藏身的石柱："王爷有令，擅闯者断四肢喂獒犬。"

苏玉屏息数着脚步声远去，却见玄鹰的佩剑遗落在机关匣旁——剑穗系着半枚同心结，与他怀中那枚刚好能拼成完整的"珩衍"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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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

暴雨砸在琉璃瓦上的声音盖住了机关转动声。苏玉将虎符塞入袖袋时，发现底部刻着蝇头小字："永昌四年铸，赐骠骑将军苏衍"。这是本该随苏衍葬入皇陵的旧符，如今却成了陆珩诱敌的饵。

"咻！"

弩箭擦着耳际钉入石壁，箭尾系着的火药线瞬间燃起。苏玉翻滚躲开爆炸气浪，金链却被铁蒺藜缠住。玄鹰的剑锋劈开硝烟："主子说，你碰到虎符时，让我废你右手。"

苏玉反手抽出靴中短刃，刃口相撞迸出的火星照亮墙壁——上百个"衍"字密密麻麻刻满石壁，最新一道还沾着血渍。

"他每夜在此刻字。"玄鹰的剑尖挑开苏玉衣襟，露出心口符咒，"刻到指骨见血，就说'这样阿衍会不会疼'。"

苏玉的短刃突然脱手，却不是攻击。他扯断金链掷向火把，浸过火油的铁链轰然爆燃，在两人之间筑起火墙。玄鹰的冷笑穿透热浪："你逃不出这局。"

密道开始坍塌。苏玉撞开暗门跃入暴雨，却跌进温泉池。硫磺雾气中，陆珩正擦拭着苏衍的银甲，心口旧疤在烛火下泛着淡红："孤的虎符可还趁手？"

虎符从苏玉袖中滑落，陆珩抬脚碾住他指尖："这是阿衍的遗物，你猜它为何能调动北境三十万大军？"

池水突然泛起涟漪，虎符在陆珩靴底裂成两半——内里中空，藏着一卷染血的婚书："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惊雷劈裂夜幕。苏玉望着婚书末尾并列的"陆珩"、"苏衍"，喉间涌上腥甜。无数画面在符咒灼烧中闪现：

——玄甲少年跪在太庙前，脊背被廷杖打得血肉模糊仍嘶吼："臣愿交还虎符，只求陛下收回赐婚！"

——暴雨夜的火把映着喜轿，苏衍攥着虎符冲出城门，胸口插着皇家暗卫的羽箭。

——陆珩抱着尸体在密道刻字，血顺着刻痕流成"阿衍"......

"因为虎符是聘礼。"陆珩掐着他后颈按向婚书，"阿衍接旨那日，用它砸碎了传旨太监的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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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

五更天的梆子声里混进了铁链响动。苏玉被吊在刑架上，看着玄鹰将烙铁按进火盆。陆珩把玩着虎符碎片，突然塞进他衣襟："想要，就自己拿。"

灼热的金属烫着心口符咒，苏玉在剧痛中弓起身子。断裂的金链垂落在地，发出与当年喜轿珠帘相似的脆响。

"报！北狄大军压境，声称要迎回苏衍将军！"

传令兵的声音撕裂死寂。陆珩猛地攥紧婚书，指节泛白："他们倒是会挑时候。"

苏玉趁机挣断绳索，虎符碎片划破掌心。他撞开窗棂跃上屋檐时，看见烽火台燃起的狼烟——北境十八城连成的火光，恰是当年苏衍战死的路线。

玄鹰的袖箭追着衣角钉入梁柱，陆珩的嗤笑随风飘来："你猜北狄为何突然出兵？"

苏玉在屋顶踉跄转身，望见陆珩举起染血的婚书。火舌舔上绸缎的刹那，他心脏仿佛被利刃贯穿——这不是符咒的反噬，是更深处的本能。

"不要——！"

嘶吼脱口而出的瞬间，记忆牢笼轰然崩塌。苏玉看见自己穿着喜服冲向火海，陆珩在身后嘶吼着被铁链锁住。原来永昌三年那场葬送苏衍的大火，烧的根本不是敌营，是陆珩抢亲的喜轿。

瓦片在脚下碎裂，苏玉坠入温泉池的刹那，陆珩跟着跳下。婚书灰烬浮在水面，像群黑蝶吻过两人交缠的发丝。

"想起来了？"陆珩咬着他耳垂低笑，"当年你宁死不肯嫁我，现在这副身子倒是乖顺。"

池底突然传来机括声，玄铁锁链缠住苏玉脚踝。陆珩将金链扣上他脖颈，链坠竟是虎符熔铸的狼头："孤把三十万大军炼成锁链，这次你还能往哪逃？"

拂晓的晨光穿透水雾时，苏玉在陆珩臂弯里假寐。枕下压着半张边防图——是纠缠时从陆珩发间摸到的。图角蝇头小楷写着："阿衍，你当年烧的假舆图，我至今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