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韵温端着搪瓷缸推开卧室门时,红糖水表面浮着的姜片随着步伐摇晃。
沈柔蜷在褪色碎花毛毯里,发梢还沾着汗湿的痕迹,见她进来,睫毛不安颤动了两下。
刚要提前说谢谢,她就开了口。
“外婆熬的,让我端给你。”
沈韵温把红糖水搁在床头柜,瓷缸底与木质桌面碰撞出轻响,“记得喝。”
她伸手探了探沈柔额头,指尖残留红糖水的暖意,“还疼吗?要不要用热水袋敷着?”
沈柔盯着杯口腾起的白雾,喉结动了动:
“好多了……”
她停顿一秒,紧张道:“就是有点冷。”
话尾被突然涌上来的酸胀感揉得发颤。
“那我把空调调低一点?”
她说不清为什么,面对沈韵温时总像被戳破的堤坝,所有委屈都找到了缺口。
“嗯……”
“其实……”沈柔话送到嘴边,还不敢开口。
沈柔攥紧被角,“学姐今天有时间么?”
她别开眼,脸颊烧得发烫。
“能,能帮我去邮箱里拿我笔友的信么?”
可两人交流时,氛围总是带着一丝生硬与局促。每次沟通,其余话题少之又少,聊天一结束,就陷入令人不自在的沉默。
话音未落,沈韵温已经蹲下身。
“可以,什么时候?”
沈柔羞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鼓起勇气的她说:“随便……”
“吃完饭去,你看可以吗?”
她抬头与沈柔对视。
沈柔回避她灼热的眼神,“行的。”
她低头看向沈韵温的短袖,窗外阳光斜斜切进房间,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明灭的界限。
“抱歉,忘记还你外套了。”
沈柔把腰上系的紧紧的外套解开,仔细折叠递到她面前,沈韵温直起身子说:
“没事,先系着吧,看你挺喜欢的。”
沈柔咬着下唇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不妙,小心思被猜中了。
其实她不懂为什么会把最隐秘的心事托付给重逢不久的沈韵温,或许是因为巷口那场解围,或许是因为此刻对方眼中跳动的温柔。
又或许……只是因为她是沈韵温。
她起身时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皂角香,混着红糖姜茶的气息,将沈柔整个裹住。
沈柔忘记和她说收信人,连忙下床拉住她的衣角,慌张的解释:
“收信人是清泉,刚才忘说了。”
不忘加上一句客套话:“麻烦学姐了。”
沈韵温垂头看被抓住衣角另一端,陷入沉重的念想,“没事。”
远处传来外婆剁饺子馅的咚咚声,沈韵温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从包里掏出颗青柠糖放在沈柔手掌内部:
“甜的,吃了心情会变好。”
沈柔反应力慢,没缓过神来,盯着手心的糖果,唇瓣微张,呆呆地眨巴弧度的眼睫毛。
她不理解为什么要送自己一颗糖,看自己装坚强太辛苦了,奖励给自己?像哄小孩子?
两人的年龄仅仅差了两岁。
她认定和沈韵温之间现在的关系,可以用三个词来形容:尴尬,生疏,感激。
小时候关系好,不代表长大后关系也好。
况且双方都不太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
一开始沈柔认为和她第一次相遇,是沈黎让自己主动和学姐打招呼,询问校内的情况。
那一次难忘的场景,她无法想象人怎么可以社恐到这种地步。
沈韵温眨眨眼,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
“吃吧,就当是你答谢我帮你‘藏秘密’。”
说完,沈柔判断她话语云里雾里的,朦朦胧胧,让人抓不着头脑。
藏秘密?我能有什么秘密?
既然是秘密,还能让别人知道?
经过短暂的思考,沈柔将左手握紧拳头。
“谢谢学姐。”沈柔不清楚自己对她说了多少声谢谢,这一次出乎意料有点难堪。
“以后不用经常和我说谢谢。”
沈韵温眼神带着些阴翳,语气稍加冰冷。
不过崇拜的人给沈柔糖果,说明对自己有一丝好感的,她亲口承认说吃掉它,就当答谢帮忙藏秘密。
沈柔果断撕开包装,放入口腔中,细细品尝圆滚滚的绿色硬糖。
青柠的酸涩如同阳光点亮的柠檬树汁液。
“我吃了。”沈柔信誓旦旦的说。
等到她走后,沈柔才意识到藏秘密是自己被街坊邻居嘲笑复读和来月经晦气的事情。
刚才发生的状况,沈柔不想理这些人,结果命运像缠在身体上,偶然遇见她还亲切安慰,最终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
接着,她去厨房帮外婆打下手,通过两人的巧妙配合下,午餐终于摆放八仙桌正中间。
沈柔和她一同坐在长凳子上,沈柔不免显得有些局促,眼神飘忽不定。
沈柔震惊之余,目不转睛望向可口菜肴。
重磅嘉宾是用花瓣形盘盛的炖土鸡,另外两道是圆形盘装的酸辣土豆丝和糖醋里脊,最后青菜豆腐汤为午餐做了点缀。
沈柔难得积极一回,想给“客人”留好印象,去厨房把三人的碗盛满白饭,射阳大米颗粒饱满,晶莹剔透,想必她会喜欢吃的。
特意拿了三双筷子,将碗筷摆放桌前。
沈柔心里想说“你帮我‘藏秘密’,我帮你盛饭”这句话,认为有点中二,所以憋在心里。
奈何“客人”不想频繁听到“谢谢”二字。
吃饭时,沈柔总是心不在焉,老想那封未拿回的信,好奇信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难免因为繁忙而很久不联系。
沈韵温瞧见一旁的手机发出一条短信:
“您的信封已送达,请前往沈家村。”
沈韵温指尖划过屏幕,嘴角装模作样地扬起,指节却以轻巧扣上电源黑色按键。
外婆见这情形问询道:
“是不是有急事儿?”
沈韵温淡定的摇了摇手,“不是。”
“快吃吧,再不吃就冷了。”
外婆悬着的心放下了。
沈柔给外婆夹了块鸡肉,盛了碗豆腐汤。
“外婆,您多吃点。”
她欣慰地笑了笑,露出眼角的皱纹。
“好,长大后也懂事了。”
吃完之后,她们收起碗筷,准备洗干净。
“阿奶,我帮你吧。”沈韵温来到她身旁。
“哎哟,哪有让客人洗碗的?”
边说着边把沈韵温拉向客厅沙发的位置。
沈韵温扶她肩膀,声音柔和,态度恭顺:
“阿奶,我现在要去外面拿东西。”
外婆轻声细语的回答:“行,你去吧。”
她其实舍不得沈韵温离开,毕竟看外孙女和沈韵温的当前境遇,用四字词语概括:
泛泛之交,视同路人。
把对方看作路上遇到的陌生人,谁也没有在意过双方的存在,如今重逢更多的是疑惑。
沈韵温身上散发的魅力与品质,是常人无法轻易拥有的,她见过太多道德败坏的人,人面兽心,寡廉鲜耻,衣冠禽兽。
而沈韵温很特别,可以说是耀眼。
她不停琢磨着,沈柔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沈韵温文雅朴实,举止从容,给人一种有修养、有内涵的感觉。无论是容貌还是姿态,她都占明显的优势。
从沈柔十岁来到乡下,沈黎去外地打工赚钱,因此寄宿在外婆家,正因为这个,比她大的时常欺负她,嚣张跋扈的骂道:
“没爸妈的野种!”
她觉得沈柔一声不吭是在挑衅,拉扯外婆给沈柔辛辛苦苦扎地小辫子。
五颜六色的皮筋洒落一地,沈柔不敢睁开眼,妄想是痛苦的幻觉就好了。
沈柔不语,只是一畏地边哭泣,边跪地上捡外婆买给她的皮筋,姿势极其狼狈,像一只流浪在外无家可归的小狗。
打骂如锋利的刀刃,刺入沈柔身体每一处部位,永久的伤口终其一生也无法愈合。
期辱如同浓硫酸泼进血管,从心口开始翻涌着蚀骨的灼痛,把五脏六腑都腐蚀成千疮百孔的废墟。
沈柔已经习惯了,她抹了一把眼泪,想使出全部的力气推开眼前的人,糟糕的是,她将瘦弱的沈柔推倒在地,后脑勺撞到墙壁尖角。
剧烈的疼痛让沈柔眼前一黑,踉跄倒在地上。那力道仿佛要将她的头骨击碎。
一声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鲜血顺着后颈奔涌而下,很快便浸透了衣领。
她和旁边的女孩将沈柔围绕,分别拍了不轻不重的三个巴掌,脸上还是火辣辣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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