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悦酒店二十八层的露天阳台，季昀倚在栏杆上，深深吸了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身后的宴会厅里，笑声、碰杯声和虚伪的恭维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层厚重的毯子压得他喘不过气。

"社交恐惧？"

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季昀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已经先一步包围了他。

"只是需要透口气。"季昀晃了晃手中的莫吉托，"傅总不在里面接受众人朝拜，跑出来做什么？"

傅沉走到他身边，西装外套已经脱下搭在手臂上，白衬衫的袖口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中轻轻碰撞。

"朝拜？"傅沉轻笑一声，"我以为那叫社交。"

季昀侧目。月光下，傅沉的侧脸像被精心雕刻过，下颌线条坚毅，喉结随着吞咽酒液的动作上下滚动。这个角度看去，他眼睫毛长得惊人，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不喜欢这种场合。"季昀突然说，"你在宴会厅里的每一分钟都在计算离开的时间。"

傅沉转头看他，黑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怎么知道？"

"呼吸频率。"季昀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每二十分钟会松一次领带，那是你在忍耐极限的标志。还有你拿酒杯的方式——"

"握得太紧，像在克制捏碎它的冲动。"傅沉接上他的话，唇角微扬，"看来你观察我很仔细。"

季昀耳根一热，急忙喝了口酒掩饰："职业病。调香师要善于观察细节。"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并肩望着城市夜景。远处霓虹闪烁，车流如光河般流淌。夜风拂过季昀的发梢，带起几缕银丝。

"小时候，"傅沉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家里宴会时，我也总是躲到阳台上。"

季昀惊讶地看着他。傅沉居然在分享童年回忆？

"父亲认为Alpha必须擅长社交。"傅沉的目光投向远方，"但我宁愿一个人看书。"

"所以你用冷漠筑墙。"季昀轻声说，"让所有人不敢靠近，这样就不必应付无聊的社交。"

傅沉转头看他，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你也是这么做的。"

季昀耸肩："孤儿院的生存法则。与众不同就会成为靶子。"他无意识地转动酒杯，"白发、信息素异常...我早就学会用冷漠保护自己。"

"除了对徐子谦。"傅沉指出，"他是你唯一的朋友。"

"你调查我？"季昀眯起眼睛。

"尽职调查。"傅沉啜了一口威士忌，"公司高层人事必须全面了解。"

季昀哼了一声，却没有真的生气。奇怪的是，和傅沉分享这些私密往事并不让他感到不适。相反，有种奇怪的释然——好像终于有人能理解他的孤独。

"我十岁那年，"傅沉继续说，声音低沉，"曾经试图从家里逃跑。躲在花园工具棚里三天，直到被猎犬找到。"

季昀惊讶："为什么？"

"拒绝接受Alpha训练。"傅沉的眼神暗了暗，"我讨厌被本能支配的感觉。"

季昀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对抗信息素吸引...是因为这个？"

傅沉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信息素微妙地波动了一下，像被风吹乱的雪松枝桠："我们都有自己需要对抗的东西。"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静默不再尴尬，反而充满某种无言的默契。季昀发现自己竟然在享受这种陪伴——没有客套，没有伪装，只有真实的平静。

"傅总！"林妍的声音从宴会厅门口传来，"陈董在找您。"

傅沉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马上来。"他转向季昀，"要一起回去吗？"

季昀摇头："再待五分钟。"

傅沉点头离开，却在门口停下："下周去法国的行程，别忘了准备。"

季昀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后颈微微发热。他抬手摸了摸腺体，那里的皮肤比平时更烫。这不是发情期的征兆，而是另一种更微妙、更难以定义的反应。

三天后，季昀正在临时实验室整理香料样本，小林急匆匆跑进来。

"季总监！香榭的人又来了！这次是CEO亲自...啊！"

她话没说完就被推到一边，一个穿着深红色西装的男人大步走进实验室。他约莫四十出头，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信息素是浓重的广藿香与烟草混合，强势得让季昀立刻皱起鼻子。

"季昀先生。"男人伸出手，"我是香榭的CEO赵景明。久仰大名。"

季昀没有握手："赵总擅闯他人公司不太礼貌吧？"

赵景明不以为忤，反而笑了："天才总是有点脾气。"他从内袋掏出一张烫金名片，"我想亲自向你发出邀请。薪资翻三倍，独立实验室，百分之五的利润分成...只要你点头，今天就可以签合同。"

小林倒抽一口冷气。这条件在调香界简直是天价。

季昀的表情丝毫未变："我说过没兴趣。"

"别急着拒绝。"赵景明凑近一步，信息素突然增强，"听说你对Alpha信息素有排斥反应？"他压低声音，"我们有个项目专门研究这个...可能与你的身世有关。"

季昀瞳孔微缩："什么意思？"

"二十年前，有个家族专门研究信息素基因匹配。"赵景明意味深长地说，"后来那个家族...消失了。而你，恰好出现在孤儿院门口。"

季昀的心跳加速，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编故事请去小说出版社。"

"傅沉没告诉你吗？"赵景明故作惊讶，"傅家与那个家族关系密切。你不好奇为什么唯独他的信息素对你无效？"

季昀正想反驳，实验室门突然被推开。傅沉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赵总。"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馥郁不欢迎商业间谍。"

赵景明不慌不忙地直起身："傅总，我只是来挖角贵公司的天才。"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季昀一眼，"看来你们聊过了？关于...历史。"

傅沉的信息素突然爆发，雪松气息如暴风雪般席卷整个实验室。赵景明脸色一变，不自觉地后退一步——顶级Alpha的威压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滚出去。"傅沉一字一顿地说，"否则我让保安把你扔出去。"

赵景明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子，勉强维持风度："季先生，我的offer长期有效。"他绕过傅沉离开前，意味深长地补充，"查查二十年前的新闻，你会找到有趣的东西。"

赵景明走后，实验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实质化。小林早就识相地溜走了，只剩下季昀和傅沉两人。

"他在挑拨离间。"傅沉先开口，"香榭一直想窃取我们的配方。"

季昀盯着实验台："他说的是真的吗？关于那个研究信息素的家族。"

傅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部分事实被扭曲了。"他走近季昀，"不要相信竞争对手的话，尤其是赵景明。他擅长利用人的弱点。"

季昀抬头看他："那我的弱点是什么？"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傅沉的眼睛在实验室的灯光下呈现出深邃的墨色，像是能看透人心。

"你渴望知道自己的过去。"傅沉轻声说，"这是人之常情。但赵景明不是可信的信息源。"

季昀想问更多，但傅沉的手机突然响起。林妍急促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傅总，不好了！公司内网有人匿名发帖，说季昀是靠...特殊关系获得资源的。"

傅沉眉头紧锁："查IP，立刻删除。"

"已经删了，但有人截图转发了。"林妍犹豫了一下，"帖子里还附了...季总监的医疗记录。"

季昀猛地站起来："什么医疗记录？"

傅沉挂断电话，表情罕见地显出一丝紧张："你入职时的体检报告。上面显示...你对Alpha信息素有排斥反应。"

"所以呢？"季昀不解，"这又不是秘密。"

"但报告还显示..."傅沉深吸一口气，"你对我的信息素有正向反应。"

季昀的脸刷地红了。那份详细记录了他腺体反应的医疗报告，现在全公司都知道了？难怪赵景明会突然出现——他一定是听说了谣言。

"会议室。现在。"傅沉转身向外走，"我们要立刻公关。"

半小时后，公司高层紧急会议上，公关部总监满头大汗地汇报情况："...帖子已经扩散到行业论坛，标题是《馥郁天才调香师靠枕营业上位》。评论区有人暗示季总监和傅总..."

"够了。"傅沉打断他，"解决方案？"

"我们发声明否认，强调季总监的专业能力..."

"不够。"傅沉冷声道，"调出季昀入职以来的所有项目评估和客户反馈。制作专题页面展示他的专业成就。"他转向法务部，"起诉最初发帖者，索赔金额设到最高。"

季昀坐在角落，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他应该愤怒的，但奇怪的是，内心异常平静。看着傅沉为他据理力争的样子，一种奇怪的暖流在胸口扩散。

"还有问题吗？"傅沉环视会议室。

张晟举起手："傅总，恕我直言...如果季昀真的对Alpha信息素普遍排斥，唯独对您例外，这是否会影响他的专业判断？毕竟我们公司大部分调香师都是Alpha。"

会议室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看向傅沉。

傅沉的表情变得危险："张总监，你是质疑我的判断力，还是质疑季昀的专业素养？"

"不，我只是..."

"季昀的香水让公司上季度业绩增长27%。"傅沉的声音像刀锋般锐利，"这就是唯一重要的数据。散会。"

众人迅速离场，只剩下季昀和傅沉。傅沉走到窗前，背对着季昀："别在意张晟的话。他不过是嫉妒。"

季昀走到他身边："谢谢。"

傅沉摇头："不必。我只是不容忍愚蠢的偏见。"

"不，我是说..."季昀犹豫了一下，"谢谢你相信我的能力。大多数人只看到我的第二性别。"

傅沉转身看他，黑眸深邃："我看到的从来都是你这个人。"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季昀闻到傅沉呼吸中淡淡的威士忌余韵，混合着雪松信息素，形成一种令人沉醉的香气。他的心跳加速，后颈腺体微微发热。

窗外突然响起雷声，接着是雨点敲打玻璃的声响。夏季暴雨来得又急又快，转眼间就形成了雨幕。

"我送你回去。"傅沉说，"没带伞吧？"

季昀摇头。他总是忘记看天气预报。

地下车库，傅沉的黑色轿车安静地等待着。司机已经下班，傅沉亲自开车。车内空间比上次更显狭小，季昀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却还是能闻到座椅上残留的雪松气息。

暴雨让能见度变得极低，车开得很慢。雨水拍打车窗的声音形成一种奇异的私密感，仿佛他们被隔绝在世界之外。

"赵景明提到的那个家族..."季昀打破沉默，"你知道些什么？"

傅沉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不是现在谈这个的好时机。"

"那什么时候是？"季昀追问，"每次我提到过去，你都在回避。"

一个急刹车，傅沉将车停在路边。雨声更大了，像无数细小的鼓点敲击着车顶。

"因为我不确定。"傅沉转向他，眼中闪烁着季昀看不懂的情绪，"有些线索...但我需要更多证据。"

"什么线索？"

傅沉深吸一口气："你记得你到孤儿院时的情形吗？"

季昀摇头："只有一些片段。白色走廊，消毒水气味...还有一首儿歌。"

"什么儿歌？"

"不记得歌词了，只记得旋律。"季昀轻声哼了几个音符。

傅沉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复杂。他伸手似乎想触碰季昀，又中途收回："我需要查一些事情。给我点时间。"

季昀想问更多，但一阵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车内的照明系统突然闪烁起来，季昀不自觉地往傅沉那边靠了靠。

"怕打雷？"傅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只是条件反射。"季昀嘴硬道，又一声炸雷让他差点跳起来。

傅沉轻笑，突然释放出一小股信息素。那雪松气息温柔地包裹住季昀，奇迹般地安抚了他的神经。

"你..."季昀惊讶地抬头，发现傅沉的脸近在咫尺。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车内的空间突然变得无比狭小。季昀能看清傅沉眼中自己的倒影，能数清他睫毛的根数，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热度...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傅沉迅速退开，接通电话："说。"

林妍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傅总，查到发帖人了。是香榭的一名员工，IP地址追踪到他们公司。"

"准备律师函。"傅沉简短地说，挂断电话。

车内的气氛已经被打破。傅沉重新发动车子，两人一路无言，只有雨声填补着沉默。

到达季昀的公寓楼下，傅沉才再次开口："明天不用来公司。舆论平息前，在家办公。"

季昀点头，伸手去开车门，却被傅沉叫住。

"等等。"傅沉从后座拿出一把伞，"别淋湿了。"

季昀接过伞，指尖不小心碰到傅沉的手。那一瞬间的触感像电流般窜上脊椎。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车内相遇，某种无言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

"晚安，傅沉。"季昀轻声说，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傅沉的眸色更深了："晚安，季昀。"

季昀冲进雨中，心跳声大得几乎盖过了雷声。他回头时，傅沉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灯在雨幕中形成两道光柱，像在守护他安全到家。

直到踏入公寓电梯，季昀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挂着微笑。他摸了摸后颈，那里的腺体正微微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