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霄派的月恒峰，是玄瑾宗师住的地方。

峰上常年冰雪覆盖，松柏翠竹，仙鹤常居，院后的清泉泠泠作响，清澈得像绵延的玉带。

此刻，一个男人正专注坐在桌前，玉袍银冠，零散的碎发垂在额前，剑眉斜飞，轮廓似乎被仔细雕刻过一遍，精致俊美，却因为飘落在眼睫上的雪带上几分疏离感。

“淮宣——”

段淮宣专注画手中的符纸，笔一刻不停刷刷动着，头也不抬道:“不去。”

来人刚踏入门槛的一只脚不禁顿了顿。

他的声音很是无奈:“平时便算了，但这次可是十年一次的……”

依旧是那两个字:“不去。”

段淮宣终于舍得太起头，无比认真地盯着人重复:“不去。”随后又开始捣鼓桌上没画完的符纸。

林逾白十分头疼，众所周知，玄瑾宗师天赋异禀，天纵奇才，在修炼方面是出了名的厉害。却不知在某些方面也犟得厉害，就比如现在。

“你说说，堂堂玄瑾宗师，竟在这样的场合缺席，旁人怎么说你。”

“那就让他们说，一群用剑的还没我一个画画的厉害。”

林逾白:“……”

你也不想想你画的是画吗，明明就是催命符啊!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当着段淮宣的面说，没准下次自己某天就被飞来横符给害惨了。

于是他灵机一动，又道:“没准这次你能收一个合眼缘的徒弟呢。”

段淮宣闻言，动作一顿，很快又否决:“他们能修得明白这东西？”

段淮宣说得不无道理，修真界剑修居多，其次是药修，之后便是器修，再然后是灵修，剩下的便是符修和阵修。

最后两个是最容易上手的，但同时也是最难修到极致的。

一千年过去，在这方面颇有造诣能称的一句宗师的人，也就只有段淮宣了。

林逾白还真不能保证今年能有这样的苗子。

毕竟现在的修真界远不如从前，大部分宗师长老以及各门派的精英弟子相继陨落，前人编纂的修仙秘法也烧得七七八八，烧得最干净的，非符纸和法阵莫不可数了。以致于入门的弟子修为不上不下，很难精进。

想到这，他叹了口气。

“淮宣啊，你看看这个。”林逾白拿出了一根签子。

段淮宣平静的眸子泛起一丝波澜。

只见那根玉石制成的签子嗡嗡地颤动，上面慢慢地显显出来一个“凌”字。

这是一百年前林逾白给他算的签。

他记得这签子当时什么也没有，上面还蒙着一层白雾。

有高人曾说，那是因为他命格特殊，也有人说，他灵魂残缺，本不该存在于世的，所以才会什么都算不出来。

偏偏这次竟然算出来了，动静还很大。

林逾白不仅给他算过签，也看过他的卦象。

卦象比较吓人，有时候是一片血光，有时候是一片空白，还有时候黑乎乎一团。

“这根签一百年都不曾有反应，偏偏临近武试大会才有反应，我想，这次大会上应该有与你命格相关的事或人。”

段淮宣沉默一阵。

他也确实很好奇自己的命格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也能感知到一点，他的灵魂不全，导致他神识不稳，所以他每次斩妖除魔都不用剑，都是用符纸和法阵解决。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用剑，还没使几招，人就晕了过去。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几片雪花从窗外飘进又轻柔地落在段淮宣发梢上。

“好，那我去。”

……

转眼三日过去，很快就到了武试的日子。

川霄派作为五大门派之首，门派修的不是一般的高。

光是台阶，便有整整六千二百八十阶。

山门一开，数不清的修士鱼贯而入，平常看起来还算宽的阶梯瞬间感觉狭窄。

“川霄派果然不同凡响，修得真高啊……”

“那可不，你看这路边种的灵草灵药，若是下山去卖，这一株都要卖几百金呢。”

“哪怕是做个外门弟子，日子也很滋润了……”

来参加武试的修士多少都有点紧张，几乎都是结伴而行，唯有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后面，两手叠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上去吊儿郎当的。

“主人……你能不能正经一下……”

陆临观似乎叼累了，吐掉狗尾巴草，道:“我哪里不正经了。”

主人你其实浑身都不正经……

陆临观仿佛看穿它心中所想，嗤道:“小没良心的，在心里面偷偷骂我呢。”

面前立刻出现一个白白的圆圆的玩意儿，像个糯米团子。

此刻，糯米团子气鼓鼓地瞪着他，全然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主人。

“主人，你还记得自己回来是干嘛吗。”

“回来玩。”

空气死一样地安静。

它当年那个卷天卷地的主人上哪去了!

陆临观两手一摊，一副甩手掌柜模样:“你也知道啊，我只会使剑，沉霜不知所踪，现在我修为没恢复，感知不到它的具体位置，还有……”他弹了糯米团子一个脑瓜蹦儿，“找到你已经是万幸，知足吧你。”

好吧，那目前看来，它的主人应该没有打算摆烂太久。

那既然如此，他们可以安心玩一段时间了。

“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倒是多余的，川霄比我们走的时候更好了。”

“那也是主人的后人争气!”

陆临观并未再说话，他面上表情没有变化，脚下步伐快了不少。

直到追上前面的大部队，快要登顶时，才慢下来。

糯米团子也没像上山那样叽叽歪歪，相反表情有点凝重。

“或许，川霄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般。”陆临观的眉眼似乎附上一层冰霜，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降下去了。

“主人果然也感受到了，那股气息很淡，几乎不会让人察觉……”

他们对刚才的气息可太熟悉了。

五百年前的一场大战，各门派弟子不乏有被控制心神，炼成傀儡的人。这种傀儡也分种类，明显一点的双眼无神，很容易分辨。高明一点的，外表上看不出来什么，通常他们的身体会带有特殊的药香。

他们闻过很多遍，即使刚才的气味很淡，和各种草药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可他们就是能闻出来，不会错的。

他们能醒过来，那个人也能。

“这一趟来得值。”

他还想摆烂来着，现在必须得赶快恢复修为了。

对方已经能炼制高级傀儡，估计醒得比他早，实力也不知道恢复到什么程度。

他现在很被动，他随时都有被人从背后一剑捅穿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