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一博是踩着上课铃进教室的。

　　篮球赛的结果，他们都猜得到。

　　王一博出现在教室的一瞬间，吸气与议论此起彼伏，好像王一博脸上的伤疤更能坐实他出身不佳的事实，同学们恍然大悟，怪不得王一博开学时脸上就带着伤，原来是动不动就要动手打架的小混混，是他们疏忽了，从前竟然会觉得王一博是好人。

　　听不真切的议论的语气刺耳，肖战一早听过更刺耳的。王一博坦荡的坐到他身边，冷冷对视上其中一道视线，那人被盯得心虚，轻咳一声转回去，另外的人也都转回身，讳莫如深的，背着他和同伴小声说些什么，直到老师走进来。

　　王一博脸上的青紫惹眼，肖战得用余光扫了很久，却没说话。

　　他早猜得到，王一博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尽管王一博和他坦白时那样平静。

　　王一博翻书翻到一半，忽然和他说：“我好像舒服了一点。”

　　“嗯？”

　　“我还是比较习惯这样。”

　　习惯被人冷落议论，被人攻击排挤，而非被人簇拥，被人喜爱。

　　在新学校里受人欢迎的假象如绚烂的大泡泡，终于被彻底戳烂，泡泡破裂时好像有声音，也好像几滴水溅在王一博脸上，让王一博瞬间清醒。

　　肖战很快理解了王一博的话，五味杂陈。

　　“晚上一起走吧。”

　　王一博略微惊讶的看他。

　　眼睛盯着讲台上逐渐被写满的黑板，肖战小声说：“我去你家待一会，给你上药。”

　　王一博答应的很快：“行啊。”

　　课上到一半，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敲开教室的门，朝教室里往，但没叫人。不一会，肖战看见班主任的身影惊慌跑过去，和两人在门口交谈，过一会走进来，面色凝重，叫走了王一博。

　　教室里像骤然沸腾的开水。

　　与之相比，王一博镇定自若，甚至走之前还还安慰肖战一句：“什么事都没有。”

　　那节课之后，更多人在对话里提到王一博的名字，在枯燥乏味的学校生活中，这样劲爆的消息传得飞快，揣测频出，肖战不愿意听也不得不听见许多。

　　“王一博不会回不来了吧？”

　　“他可能和他爸一样，都是做那个的，我妈说，这样的得枪毙。”

　　“我靠，那我们不会都被抓去谈话吧？”

　　“你又没卖那东西，你怕什么，我早说王一博看着不像好人。”

　　“他会不会杀过人啊？”

　　肖战觉得心烦，将书本重重合上。

　　放学之前，王一博还没回来。

　　肖战一个人回家，却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恰好他姑给了他一张单子，要他跑腿买东西。不用辅导表妹的功课，肖战求之不得，买好了上面的东西，不知不觉的，“路过”王一博家。

　　敲门十几次，也没有人来开。王一博还没回来，不然不会不理他。

　　偶尔有邻居路过，用奇异的眼神打量他，肖战不为所动，毫无意义的站了一会，迫于购物袋里的东西需要尽快冷藏起来，不得不回家。

　　把他姑让他买的东西安顿好，肖战来不及再去找王一博，又要去帮忙看摊，他今天很不走运，曾经被他婉拒过数次的中年女人又顽强的贴上来。

　　“战战，给阿姨挑几个苹果喔，要甜的。”

　　一个已经够难缠，偏偏祸不单行。

　　“哦呦，这就是你说的小孩，好俊的脸！这个头，得有一米八噢！”

　　“俊吧，年轻就是好，怎么看都帅的喔。”

　　肖战朝塑料袋里放了几个苹果，递过去，全当自己听不到。

　　“战战，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不出意料的，手背又传来一阵湿热的，微微粗糙的触感，肖战抽回手，将苹果放在电子秤上，面无表情的读数。

　　“九块八。”

　　被避开的人仍旧穷追不舍。

　　“阿姨摸一下还躲，这么见外，害羞啦？”

　　肖战不说话，甚至没仔细听，他这会只是格外想王一博。

　　“在那摸摸索索干什么？一大把岁数，缺男人啦？”

　　肖战是万万想不到，他姑会在这会出现，替他说话。明明他姑该说：“大小伙子摸一下又不掉肉，躲什么，没生意了，养你的钱从哪来？”才对。

　　“你这人，你说什么呢？你别乱说话啊。”

　　“我侄子才高中生，你都能做他妈，多大人了不知道避嫌啊，要不要脸？”

　　他姑吵架时很有气势，单手叉腰，一只手指着人说话，吵起来引经据典，从对方的家世到长相，带或不带脏字都游刃有余，

　　肖战略微震惊的听完全场，他姑又训到他头上。

　　“你傻啦？这么大个小伙子，她占你便宜你不会骂回去啊？”

　　从前被数落，肖战都是沉默以对，今日却忍不住要为自己解释。

　　“我没骂，但是躲了，之前是你说不能躲，会耽误生意。”

　　耽误生意，就是耽误去挣养他的钱，就会增加这个家庭的负担，增加他姑的不满，增加他为这个家庭带来的困扰。

　　听这话的时候，他再怎样早熟，也是尚未成年小孩子，敏感的看人眼色生活，寄人篱下，惴惴不安，怎能不听从。

　　他姑先是斩钉截铁的骂他一句不可能，后来又像是自己想起来了，气势汹汹的为自己找补：“那时候你小，现在怎么行。”

　　肖战有一瞬间的恍惚，对过去。

　　他姑不满他刚才的辩解，絮叨的数落起来。

　　“养你不记好，说一句反记仇了，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是养不熟，我是你姑，还能害你不成？要怪就怪你那个不要你的妈和缺德的爸，我怎么会摊上这么个哥，在的时候不见帮衬，还把你丢给我，倒霉死了，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去后面记称。”

　　肖战听话的去后面。尽管他姑的话不算好听，肖战却自顾自的释怀许多，因为他又想起王一博。

　　王一博这会……应该被放出来了吧？

　　等到最晚的时候，收摊子那会，他姑肯定不在，如果跑得快，他能再去王一博家一次，看看王一博回来了没有。

　　路灯散出暖色，夜晚的天空柔和一片，也许今晚有雾气，还是一片缥缈轻薄的云经过，月光柔和的发出浅色，半遮半掩。

　　王一博还是没回家。

　　肖战的心沉下一大截。

　　他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只能在心里猜测，王一博有可能被关多久。他推测，王一博被叫走，应该是打架的事情吧，从王一博脸上的伤来看，肯定是下了狠手，把那人打出了些伤势，所以才被叫走了，不过……打架应该关不了多久吧？

　　在王一博家门前坐了一会，肖战忽然想起，他把他姑刚才说要带回家的东西落在了店里，于是不得不起身，再折返。

　　意料之外的，店门前蹲坐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柔和的月光与夜色轻笼，王一博看上去那么单薄，脆弱，肖战觉得自己有些眼花了，竟然觉得王一博身上笼罩着一层薄雾似的光晕。

　　“怎么在这？”

　　肖战很快走进，拉开卷帘门，拉着王一博走进去。

　　王一博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表情，笑着和他说：“刚出来，我在等你给我上药呢。”

　　那药箱是以前一个客人买东西落下的，一直没来取，肖战从柜台最后翻出药箱，抽棉签的时候，听见王一博和他说：“我知道你周五放学以后肯定在这，但是太晚了，也没想过你会回来，我不知道你家在哪，也不想回家，就在这坐了一会。”

　　不打算去提自己莫名其妙的走了好几遍王一博家的路程，肖战认真的用棉签涂那一小片淤青。

　　“嗯。”

　　王一博被凉的颤栗一下，像小动物一样，肖战觉得很可爱。

　　对于自己被当众叫走的事情，肖战不追问，王一博也不解释，他并不沮丧或低落，语气甚至有些像在安慰肖战。

　　“我都说了，什么事都没有。”

　　肖战温柔的滚动棉签，说：“没事就好。”

　　上完了药，他们似乎应该各回各家了，正常的朋友不必这么亲密，可肖战和王一博都是第一次做别人的朋友，不知道这个道理，不知不觉的格外投入。

　　王一博冥思苦想了一会，想怎么样才能延长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忽然想起什么来，向肖战挑一下眉，表情有一点意味深长的得意，很是欠打，看上去不大正经，应该不像要去做什么好事。

　　“肖战，你要不去我家？我家有好东西，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