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他妈是在临近放寒假之前找上他的。

　　那会，王一博正和肖战一起，慢悠悠的走在放学的路上。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小雪，稀薄雪花的堆在地上，浅色的白下面是半透明的冰，踩起来很滑，他们走得格外小心，王一博偶尔有想要打个滑的欲望，但肖战劝他可能会摔到，也就作罢了。

　　放学途中，一辆停在路边的烟紫色的跑车吸引了王一博的视线，他悄悄拉下肖战，说：“那个车好酷啊。”

　　他们待的镇子不算太小，但也绝对不大。一辆极其奢华又陌生的跑车，足以吸引路人围观的视线。

　　烟紫色的车门缓缓打开，王一博第一次亲眼看清，那车门不像正常车门一样开合，而是自动抬升。

　　副驾驶走出一个女人，看上去保养的很好，猜不出年纪来，她冬天也穿着裙子，这镇上的冬天极冷，除了零星几个爱美的小姑娘，没人会这样穿。她没有关上车门的打算，先是优雅的望一下四周，才缓缓走过来，气质过分出挑，走在灰蒙蒙的街上，如鹤立鸡群。

　　王一博想要走，却觉得脚下生了根一样，移不开步子。

　　倒也不至于被能做他长辈的人迷到走不动路，王一博是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熟，眉眼间——

　　“你先回去吧。”

　　肖战的声音有点僵，王一博以为他冻着了，还傻乎乎的摸一下肖战的手。

　　“你手怎么这么凉啊？不是说好了一起回去吗？”

　　“我有点事。”

　　肖战不仅手上冰凉一片，声音也是冷的，脸上是王一博从没见过的冷淡和无奈。

　　“她是我妈。”

　　反应了大概那么两三秒，王一博才明白过来，不远处，那个和这个小镇格格不入的女人，是肖战的妈妈。

　　肖战从来没和他说过自己有妈妈，又和他姑生活在一起，王一博还以为，肖战也和他一样，根本就没见过自己的妈妈呢。

　　“那你去吧，我先回家了。”

　　王一博踩着薄薄的雪，一个人回家，竟然有些失落。

　　大概一个月以前，他和肖战坦白了父亲去世的事情，其实他不说，肖战也许也早猜到了，哪有正常的家长那么久都不回家的呢。

　　可是他这样坦白，对肖战这样毫无保留，就忍不住要希望肖战能对他也坦白一些。即使肖战不主动和他说，他倒不至于生气，只是会有些失落，怅然去想，是不是肖战对自己，没有自己对肖战那样依赖。

　　看着浅蓝色的身影走远，肖战的表情才好看一些。

　　为了迎合烟紫色的跑车，那人今天穿了一整套色调搭配的高级制服，首饰也搭配的严谨，哪里都是恰到好处的精致优雅。

　　肖战忽然有点想笑，他上次看见他妈是什么时候？肖战自己都不记得了。

　　“去吃个饭吧，你也不想在雪地里和我谈。”

　　肖战没拒绝，只是那辆跑车中看不中用，只能坐下两个人，他妈看一眼他，索性把自己的司机叫下来，留在原地，把副驾驶让给肖战，自己开车。

　　养尊处优的豪门小姐，车技并不醇熟，走走停停，她勉强找了一家自己能迈进门去的西餐厅，停车。

　　落座，直奔主题。

　　“我要出国了。”

　　她捋一下自己的头发，看上去很轻松。

　　“嗯。”

　　“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没有。”

　　肖战看向窗外，白茫茫一片，一条金毛忽然雀跃的来扑他面前的玻璃窗，朝肖战吐一吐舌头，呵出些白色的哈气，看上去很欢快。

　　隔着玻璃，摸不到它软绵绵的头，肖战有点遗憾，只能点一点玻璃。

　　“你这次走，咱俩以后就别见面了，挺麻烦的。”

　　其实一共也没见过几次，肖战忽然想起来，自从小时候被他妈丢到他姑这里，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却让他烦得恨不得以后也别见了。

　　对面的人点一点头，似乎很赞同。

　　“走是肯定要走的，我这次出国就不回来，估计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了，我是来给你送抚养费的。”

　　肖战没说话，那人从包里拿出三张卡，递过来，像电视剧里才有的戏码。

　　“我算了，到你十八岁之前的抚养费，我都给你姑了，估计剩的她也不会给你，权当是补偿她了，这些是十八岁以后的。”

　　肖战眼底闪过一瞬震惊，又很快恢复。

　　“十八岁以后不需要。”

　　“你不上大学吗？上大学要学费的，还有，以后不娶妻生子啊？你连房子车子都没有，怎么讨老婆？”

　　想了想，像是觉得这些还不够，她又掏出一张卡来。

　　“何必和钱过不去，长大了你就知道，这才是最有用的东西，战战，你再找个地方住吧，等上了大学，有了想稳定下来的城市再买房子，你大了，和她们住在一起多不舒服，从前你小，我才把你送到你姑家，是想着有血亲，她会更照顾你一些——”

　　“你和我不是血亲吗？”

　　肖战有些自嘲的勾起嘴角，倒不像是在谴责面前的女人，只是嘲弄自己。

　　“还不是一样。”

　　一样十年没来看过他，如果不是今天找上来，肖战甚至不知道他妈肯给他抚养费呢。

　　“我劝你的可是好话，你快高考了，这是你自己的前程，万一她要给你报个免费的师范生，你可就离不开这里了。”

　　悄悄纂改志愿？倒也像是他姑为了省学费会做出来的事情。

　　肖战的思想有些抽离，他好像能看到在西餐厅谈话的自己的肉体，他的灵魂轻快的飘出去，俯瞰这座宁静的小镇，又飘远入雪。

　　他姑这么多年一直告诉他，他爸他妈都不再要他，理也不会理，也从来不会拿钱，只能靠他姑赚的钱生活，他是被彻底抛弃的小孩，即使不是孤儿。

　　成年人，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哪怕他妈对他没有爱，让他知道，他妈肯给他钱，也稍稍是慰藉，最起码，让他不必那样小心谨慎，那样惴惴不安的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他也不会养成今天这副性格。

　　“你要是以后遇到什么问题，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你找他就行了。”

　　“我没有。”

　　对面的人不可置信。

　　“你姑怎么养的你？这么大的孩子了，连手机都没有，你也别自己买了，这里也买不到什么好的，我让他们买一个给你送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肖战没拒绝，而是说：“要两个。”

　　肖战有点想笑，记忆里他只对他妈提过两个要求，第一个是别丢下他，第二个是我要两个，不过，这样能供他提出要求的机会，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了吧。

　　另一边，王一博在尝试着做一碗蛋花汤。

　　他打了两个鸡蛋，想，万一肖战待会又想来找他玩，也要分一碗给肖战喝。

　　王一博有些无故的担忧起来，肖战的妈妈看上去那么高贵优雅，根本不是这里的人，忽然出现，不会把肖战也带走吧？

　　门铃响了一声，打断王一博的思考，他关了火去开门，门前的人身上带着寒，冬日的寒意席卷而来，王一博冷的打个寒颤，把肖战拉进来。

　　“你身上怎么这么冷？你去打雪仗了吗？”

　　他们原本约定好，要今天去打雪仗的。

　　肖战的表情很奇异，王一博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肖战，平静中掺杂释怀，像是疲惫，又像是喜悦。

　　“我以后住你家吧。”

　　“啊？”

　　以后，不是今晚？

　　王一博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可能肖战太累了，没先来和他解释，而是换上睡衣，预备睡觉的模样。

　　尝一碗蛋花汤，忒淡了点。

　　冬日的天晚得快，窗外已经全黑了。

　　想着肖战在屋里睡觉，王一博自己待的没劲，索性也换上睡衣，凑过去，一起睡了，他喜欢挨着肖战，肖战暖和。

　　阖目的人轻轻睁眼，看一眼王一博，不动声色。

　　他们像两只尚年幼的刺猬，于漠漠冰雪中，紧贴柔软的腹，报团取暖。

　　以最坚抵御外寒，以最柔相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