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之后到现在，能自由分配时间的感觉，肖战仍旧不是很适应。

　　沙发被长时间不动的王一博坐出一个小小凹陷，电视机乐此不疲的放着一部情景剧，从早起到现在，他们彼此分享着闲暇的安宁，王一博看电视，他发呆。

　　电视机里的背景音乐很热络，旋律极有江湖气，但不大适合他。于是肖战回卧室，找出课本看。

　　下学期还是讲新课的，他们最后一年大概是复习比较多，所以现在再认真一些，以后的基础才越稳靠。

　　看得入迷的王一博被身边的翻书声唤回思绪，发现肖战在看书，把电视音量调小，问：“肖战，我才想起来，你现在有时间了，也不用看店，怎么不去上学校的那个补课啊？”

　　说是补课，其实光明正大的很，他们只不过不用穿校服，补课在学校里，连教室都不变。说是自愿，实际上接近全部的学生都“被迫”参与，王一博是平时看着太不好惹，所以老师也不来强求他，至于肖战这样的好学生，王一博想不通老师怎么会“放过”。

　　肖战拿过遥控器，把音量调回去。

　　“我没事，你正常看电视，我就随便翻书看看。”

　　王一博总觉得电视会吵到肖战，但也没再去抢遥控器，又问了一遍：“那你怎么不去补课，他们好多人都去了。”

　　“太贵了。”

　　肖战坐的很直，其实他不太想去，他想和王一博待在一起，更想在家享受自己第一个“自由自在”的假期，书他可以自己学，没必要花费一笔不小的费用。

　　王一博不可置信。

　　“你都那么有钱了，还嫌贵啊？！？！”

　　“嗯。”

　　王一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肖战明明也不抠啊，怎么连补课都舍不得去。

　　“你昨天还说要给我换个沙发呢，冰箱都给你买满了，怎么可能没钱补课去啊。”

　　肖战被追问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说：“我也不想去。”

　　王一博今天却一反常态，偏偏要刨根问底。

　　“为啥？”

　　“待在家里舒服。”

　　这说法也很正常，肖战却有些心虚，他们同住在一起，他说自己因为喜欢待在家里而不去补课，总感觉……有些莫名的心虚，好像王一博发现这件事会让他窘迫局促。

　　“别啊，那你万一开学考不过他们了怎么办？”

　　肖战笑了，说：“你还挺在乎我学习的。”

　　“那当然了，你是第一，到时候万一你没考过谁，那人把你选走当同桌了，我怎么办？就像那个，总问你题的那个，要是她比你分高，肯定要把你选走了。”

　　肖战微微怔住，又笑。两相比较来看，王一博好像想的比他还要长远，连成绩干扰选座位的事情都考虑得这样仔细，那他不愿意离开家去补课的事情，就没有那样丢人了。

　　缺乏安全感的人习惯把自己对人过分的依赖和别人对自己的摆在天秤两端，最好他们对彼此心意的重量连一分一毫都不差，这样他才觉得安心。

　　肖战笑吟吟的问：“你很想我去补课？”

　　王一博当然点头。

　　“对啊，要不我也去吧，和你一起。”

　　“那就一起去。”

　　肖战发出一起“好好学习”的邀请，校霸仿佛已经能预料到以后学习的痛苦，皱着脸点点头。

　　要去学校补课的第一天，他们都起的不早，肖战随便在家里冲了点豆浆，王一博瞥一眼那冒着袅袅热气的豆浆，转身去冰箱里拿牛奶。

　　“早起就喝冰的。”

　　吸管已经插进牛奶盒里，王一博嘟囔句：“我在嘴里含暖了再喝下去，这不和热牛奶一样吗？”

　　肖战摇头，说：“我不知道你这么说哪儿不对，但我觉得不对。”

　　“没准你以后当法医了就知道了。”

　　门被敲响三次，肖战想去开，不过王一博比他更快，叼着牛奶盒就到了，看清来人后略微惊讶的脱口而出：“姜叔，你怎么——”

　　肖战还没听见后半句，王一博竟然就这样踩着拖鞋走了出去，还把自己关在了门外，肖战摸着那杯温热的豆浆，愣了一下。

　　直到他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又收拾好王一博的，王一博还是没回来。肖战不得不背上书包，去找王一博。

　　和王一博谈话的人很眼熟，好像是在他第一次主动找王一博那天，也许是王一博父亲的朋友，不知道再说什么，两个人的表情都不轻松，肖战走过去，说：“走吗？快迟到了。”

　　王一博看一眼他，又看一眼曾经被自己狠狠推出家门的中年男人，面露犹豫。

　　“你先去吧，我有点事。”

　　像是怕肖战不放心，还补上一句：“你放心，我肯定去。”

　　“好。”

　　上学的路上、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时候，没有王一博的陪伴，肖战总觉得身边空荡荡的。

　　前桌回头和他搭话，她穿了一身红，很晃眼，这会不必穿校服，于是花花绿绿的颜色充斥教室，肖战有些不适应。

　　“肖战，你终于来补课了。”

　　肖战略一点头。

　　“老师说了，开学会摸底考，考新的内容，我还以为你一直不来了呢，肖战，你有在别的地方上课吗？学到哪了？”

　　肖战只是摇头，他脑海里总是浮现那个被王一博叫做姜叔的人，那人看上去很儒雅，也许是王一博父亲的朋友，不是亲戚，那他应该不会把王一博带走的吧？

　　岳悦对肖战假期的安排好奇极了，喋喋不休的追问着肖战学习到哪里了，或是自学的进度，听到她自己的同桌都忍不住回头打趣：“好啦，我们都知道班长回来了你高兴。”

　　被戳中心事的人脸上飞红，恼羞说：“你别乱说啊！”

　　陈晨很俏皮的吐一吐舌头，反驳说：“我乱说什么啦？说你有竞争对手了高兴不行吗？”

　　怀揣心事的人，总是格外容易心虚，少女瞄一眼自己的心上人，后者一副没听到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听到还是装的没听到。

　　看着同桌惦记的人来了，自己身后却空空的，陈晨有点失落，忍不住转身问肖战：“班长，你和王一博关系好，他也会来吗？”

　　“嗯。”

　　按理来说早应该来了。肖战默默在心里数着时间，他没有依赖王一博到夸张到程度，老师讲课的时候，他尚能聚精会神，但课下就会忍不住走神，然后又去想王一博。

　　到了午休的时间，王一博还是没来，肖战和王一博一起吃午饭久了，养出了一起的习惯，一个人索性不想去吃了。

　　手摸到口袋的时候，肖战愣了一下。

　　好像早上，他没想直接走，所以特意拿了王一博的钥匙去问，结果忘了给人。惊慌失措的翻开书包的最里层，他的钥匙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他这岂不是……把王一博锁在门外了？！？！

　　肖战拔腿就走，恨不得一步迈出一人长。

　　找到王一博的时候，被锁在外面的人正蹲在家附近的超市门口，一根雪糕啃到一半。

　　索性他们前两天一起去买了厚厚的棉拖鞋和睡衣，不然这冰天雪地里，王一博怕是早冻成了冰棍，哪儿能这么安稳的啃冰棍。

　　看见肖战来了，王一博也没怎么激动，指着脚下两个雪糕包装袋。

　　“我还没给钱。”

　　肖战的愧疚被笑意冲散一点，连忙拿着钱包去给人家结账。

　　“我去给。”

　　不结账还不知道，被关在外面的王一博也没闲着，两节课的时间，吃了一袋面包，三根雪糕，两根玉米肠，甚至还吃了个卤味的鸡爪。这哪里像是被人关在外面了，倒像是在惬意的野餐。

　　对上肖战笑意的眼神，王一博警觉的为自己辩解：“你干嘛那么看我，我很冷啊，冷要多吃点，我本来想去学校的，但是穿拖鞋去学校也太难看了，家里的窗户打不开。”

　　肖战立刻认真的承认错误。

　　“冷吗？先回家吧。是我错了，我当时是想给你送钥匙的，结果给忘了。”

　　急匆匆的带着王一博回家，肖战赶紧烧了壶热水，王一博的鼻尖有点粉，应该是冻着了。

　　“你要不先睡一觉，我待会灌个热水袋弄到你被窝里。”

　　“那你不去上课了？”

　　肖战摇头，他都把王一博锁在外面了，当然得负责到底，还去上什么课。促催着王一博躺在被窝里，肖战把人掖得严严实实。

　　王一博其实不怎么冷，但这会儿却好像心被解冻了似的，一点一点化开，化下的酸涩有点难忍，他故意用矫情的语调和肖战说：“肖战，我脚都快冻僵了。”

　　“待会就好了。”

　　安慰的语气有点耳熟，王一博记起，早上姜叔带给他的，更多和他爸有关系的事情，那些事，他倒没去细想，这会儿只是单纯的，想他爸了。

　　“我给你烧了点水，泡一会能好点。”

　　看得出那水很热，被裹成粽子的王一博被肖战拉起来，刚瞄一眼那盆一眼，就觉得白袅的雾气冲到了他眼睛里，熏得他眼眶也温热。

　　“肖战。”

　　“嗯？”

　　肖战正聚精会神的摸水温，对王一博认真的语气有点惊讶，指间的水也没掸，水珠顺着手指滑落回盆里，涟漪圈圈。

　　“怎么了？”

　　“我想我爸了。”

　　从前，朝夕相处，叛逆期的男孩哪里意识得到和亲人在一起也要珍惜的道理？自小经受的流言蜚语，让柔软的小孩长成一只刺猬，谁当他的面说难听的话，他就和谁打架，靠暴力去堵人家的嘴，当然是堵不住的。

　　有时候别人有理有据的难听话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王一博甚至会怀疑，怀疑他爸是不是真的和外面说的一样，做些丧天良的买卖，所以才会被抓走。可问他爸的时候，他爸只是否认，不肯给他更多的解释，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冷战，冷战很久。

　　他想靠着漠视他爸对他的讨好，靠幼稚的冷战逼他爸说出具体的细节，可他爸一次都没有妥协过。后来王一博干脆认命了，他想，哪怕他爸真的和别人说的一样，那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犯法了就抓，被抓走也是正常，但不管是不是坏人，那都是他爸，他都得认。

　　唯一让王一博遗憾的是，距离明白真相的时候已经太晚，他的想念成了最没用的东西，

　　肖战的手搅在水里，热意刚好。

　　王一博在被子里坐直，说：“我有点后悔，后悔我以前对我爸也不是很好，现在想他也没用了，又回不来。”

　　“不会的。”

　　肖战示意王一博踩进盆里，想了想，又去灌了个热水袋，递过去。

　　“最起码你还能有想的人，我爸我妈都不要我，就算我想去想一个人，都不知道想谁，也没谁能给我想，你爸对你好，你一直想着他，他会很高兴的。”

　　王一博也许被他更惨的境遇安慰了，脚丫子在水里晃啊晃，忽然说：“肖战，你有人想。”

　　缓和下寒意后，王一博说出的话比热水还暖，只是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肖战开始怀疑他得给王一博找点感冒药预备着，手背想去贴一下王一博的额头试温度，又听见王一博和他说：“以后你可以想我，我给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