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上寻到自家隐蔽的落脚点,随行带来的军中老手三两下便麻利地替他处理了伤口。
清创、上药、包扎,动作干净利落,没一句多余的废话。
王一博全程紧抿着唇,脸色苍白,额角渗着细汗,那道伤口在药粉洒上时,痛楚尖锐地扎进皮肉深处,但他只是眉头蹙了一下,连哼都未哼一声。
简单地用了碗汤水、换了身干净些的常服,他甚至没有休息片刻。
“启程。”声音低沉而稳定,没有丝毫因伤拖延的迟疑。
马蹄声再次踏碎官道。
回京这最后两日的路程,竟出奇地风平浪静。
之前那些神出鬼没的毒饭、埋伏、怪影,仿佛一夜之间蒸发干净。
只是安静了,反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蹊跷。
王一博心知肚明,此刻的死寂,不过是那场林中“重伤”带来的短暂威慑,或是某些人误判他无力挣扎后的暂时观望。
唯有那胸口的伤处,在颠簸的马背上,一阵阵涌起绵密而顽固的钝痛。
他脊背挺得笔直,手握缰绳的力度不曾松懈分毫,脸上也始终蒙着一层失血后的浅淡疲惫,唯有那双望向京城方向的墨黑眼眸,依旧沉冷、坚定,像两丸浸在寒水里的黑石。
京城灰蒙蒙的轮廓终于在视野尽头显现。
城门守卫认得这位北境将军,虽见他脸色不佳,却也不敢多问。
王一博没有回府邸,甚至没有片刻停留。
马蹄穿过长长的御道,在巍峨的宫门前稳稳停住。
宫门前肃立的金甲卫兵眼神锐利,看清来人后,悄然让开通道。
王一博翻身下马,动作依旧利落,却在脚落实地那一瞬,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下颌线——那骤然牵动的力道狠狠撕扯了伤处。
一丝冷意掠过眼底,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因剧痛引起的细微颤抖强压下去。
他将缰绳随意丢给迎上来的宫人,看也不看身后高耸的朱红宫墙,抬步便往里走。
晨光初透,冰冷坚硬的宫门甬道在他面前森然洞开。
脚步踏过漫长的宫道,他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
每一步都显得沉重,高大的身形微微佝偻。一只手死死按在胸口——那深色常服之下,厚厚包裹的白纱上,一团刺目的暗红正不断洇染、扩大,显然之前的风尘仆仆与这一路急行,让这伤承受了更深的撕扯。
长长的白玉石阶铺展在眼前,尽头便是微微敞开的御书房门扉,透出暖黄的光晕。
王一博抬头,目光短暂地落在那扇象征无上权力的门扉上。
没有丝毫停顿,他踏上冰冷的台阶。
他的脚步踏在第一级冰冷的白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每一步向上攀登,都像是在对抗无形的重压。
按在胸前的手,指关节用力过度而泛起死白的颜色,青筋在绷紧的手背上虬结突起。
额角的冷汗已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终于,在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御座之前,他能清晰感受到那厚重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没有抬头。
猛地一撩袍角,双膝重重跪落在那坚硬冰冷的金砖之上!
“咚!”一声沉闷的撞击,异常清晰地在宽阔寂静的大殿里回荡开来。
这沉重一跪似乎耗尽了他强行提聚的气力。
他身体猛地向前佝偻了一下,捂住胸口的手掌死死扣紧,仿佛要将那翻搅的剧痛摁回躯体深处。
喉咙里滚动起压抑不住的、如同风箱刮过粗粝砂石的喘息。
他勉强抬起头,那张失尽血色的脸庞,泛着如同枯萎宣纸般的蜡黄。
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动着胸口的伤处,让那块洇血的布巾透出的红色愈发狰狞。
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洇湿了衣襟。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破碎而微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中艰难挤出,带着浓重的血气与游丝般的虚弱:
“臣……启禀陛下……”
喉结痛苦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蓄积最后的气力。
“臣……奉旨回京述职……然……途中……遭歹人截杀……”
话语断断续续,被急促的、带着嘶嘶尾音的喘息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只剩气若悬丝般的断续:
“心……心脉……遭创……”
颤抖着的、没有捂胸的那只手,缓慢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伸进怀中,摸出一个冰冷沉重的玄铁虎符。
“……兵符……在此……”
手臂似乎已无法承托那兵符之重,它在掌心微微摇晃,眼看便要坠地。
王一博猛吸一口气,这动作似乎更剧烈地撕扯了伤处,让他喉间闷哼一声,身子又佝偻了几分。
他强撑着将那兵符托举在身前,姿态艰难得如同托着千钧重担。
用尽最后一丝清晰之力,尾音破碎得融入浓重的喘息:
“兵符奉还……臣……伤病交加……难……再胜任……”
“乞……陛下……圣裁……”
话音未落,托举兵符的手臂骤然脱力,颓然垂落,那沉重的虎符“当啷”一声砸在冰冷的金砖之上,弹跳了一下,滚落一旁。
而他整个人,像是被这动作抽去了最后支撑的脊骨,再也无法维持跪姿,猛地向前扑倒,前额重重抵在冰凉坚硬的地砖上,剧烈地喘咳起来。
每一次咳嗽都猛烈震动胸口,让那胸前刺目的暗红,绝望地晕染开更大的面积。
整个大殿,静得只余下那低沉、痛苦、带着血腥气的喘息声。
“王爱卿!!”御座上皇帝猛地站起,面色“煞白”,眼中“布满”焦灼。
“传太医!快!”声音因“惊怒”而微颤,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他紧盯着殿下血染的身影,眉头深锁如刻痕,仿佛承受着巨大悲痛。
内侍慌不迭上前搀扶。
太医被连声催促着奔进殿内。
然而,龙袍广袖的阴影下,皇帝的指尖正因一股难以压制的激越而悄然轻颤。
成了!这“垂危重伤”来得正是时候!
那离手的冰凉兵符,此刻就在近旁。
瞥见内侍捧到面前的虎符,他飞快压住几乎要上翘的嘴角,一声沉重的叹息出口时,藏尽了所有“妙极”的快意。
“太医何在?定要将朕的爱卿救回来!”他语气焦灼依旧,目光却已不动声色地滑过御案——
那里,玄铁虎符冰冷的轮廓,正如愿嵌进帝王手畔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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