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洛羡安陷在回忆的草甸里。
风掀起她的裙摆时,哥哥洛安姰正举着竹蜻蜓跑向坡顶,浅黄色头发被阳光晒得发亮,
“小洛快看!这竹蜻蜓能掠过风车尖呢!”
他手腕翻转,竹蜻蜓翅膀上的糖壳在风里拉出银丝,像极了老槐树垂下的冰棱。
月婉蹲在草地上调整蝴蝶风筝的尾巴,红绳在指间绕出花结,
“小洛来牵线呀,这风筝尾巴是乐陵用星芒草编的,像不像溪里游的红鲤?”
乐陵趴在草坡上,藤蔓卷着风筝线轴晃悠,轴上缠着块洗得发白的棉布——那是上次她追蝴蝶摔进泥坑时,洛安姰偷偷塞给她擦脸的。
“尝尝这个野莓!”
月弄从溪边跑过来,草茎上串着的果子还挂着露珠,
“酸得像咬开了未熟的梅子!”
洛羡安接过时,月婉已用红绳替她把野莓串系在手腕上,绳结打得像朵将开的野蔷薇。
洛安姰忽然把竹蜻蜓塞进她手里,糖壳还带着体温:“你看这翅膀,比雨后的蝉翼还要透亮!”
风筝借着风势窜上天空,月婉把红绳柄塞给她,
“抓紧呀小洛!”
乐陵的藤蔓立刻卷来片巴掌大的叶子垫在她脚下,
“站在这里放风筝,像踩在漂在河面的睡莲叶子上呢。”
洛安姰蹲在她身后,
“风要是太野,就拽哥哥的腰带,别让风筝把我们小洛拐跑了。”
月弄举着野莓串蹦跳着转圈:“你们看!风筝和竹蜻蜓飞在一起啦,像两只闹着玩的花蝴蝶!”
洛羡安笑出声时,裙摆被风鼓成半透明的帆,洛安姰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个油纸包,
“刚在溪边用石板烤的甜薯,小洛快尝尝烫不烫。”
热气裹着焦香扑在她鼻尖,月婉立刻用红绳替她拂去落在裙上的薯皮碎屑,绳尾那枚捡来的铜铃铛晃出碎冰般的声响。
乐陵的藤蔓卷着片心形叶子接在她下巴底下:“掉了的薯渣给我呀,我帮小洛种出会结甜薯的藤。”
风骤然转急,风筝线勒得洛羡安掌心发疼。
“松手!”
洛安姰猛地攥住她的手,浅黄色头发被风吹得遮住眼睛,却仍精准地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掌心,
“别被线割出印子,哥哥来拉风筝!”
月弄抢过线柄往地上一插,野莓串掉了满地,却还仰着脖子喊:“小洛去吃你的甜薯,风筝有我和乐陵呢!”
乐陵的藤蔓立刻缠上风筝线,在草地上勒出弯弯曲曲的痕,像谁用绿笔勾出的五线谱。
夕阳把草甸染成融化的蜂蜜色时,风筝终于落回星芒草丛。
洛羡安仰躺在草坡上,看洛安姰把竹蜻蜓轻轻插在她发间,糖壳上沾着几星草屑,他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我们小洛戴了会发光的蜻蜓发簪呢。”
月婉用红绳把剩下的野莓串系在洛羡安脚踝上,绳尾的铜铃铛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摇晃,惊起几只停在草叶上的蓝翅小虫。
乐陵的藤蔓卷来颗被溪水磨圆的石子,上面用指甲刻着歪歪扭扭的月牙:“送给小洛,像不像天上掉下来的小月亮?”
月弄忽然扑通一声躺在她身边,摘了片星芒草含在嘴里,草汁的甜味混着野莓的酸气在风里散开,
“小洛,我们唱那首歌吧!”
洛安姰立刻跟着躺下,浅黄色头发蹭着她的发绳,指尖在草地上画着不成形的圆,
“记得歌词里有‘云朵朵,软又绵’呢。”
月婉的红绳不知何时缠上了洛羡安的手腕,随着歌声的节奏轻轻晃悠,乐陵的藤蔓则拍着草地打拍子,叶片摩擦的沙沙声像极了伴奏的沙锤。
四个人的声音混在晚风里慢慢漾开,月弄的调子跑得最欢,洛安姰的声线温软着去追,月婉的节拍踩得清亮,洛羡安的嗓音融在风里轻和:“一个心愿 两个心愿,轻轻挂在树上祈祈愿,你的心愿,我的心愿,奏出美好的音乐……你呀我呀一起许个愿,来吧把握这心愿……”
歌声里,洛羡安看见竹蜻蜓的糖壳反光晃成小太阳,月婉的红绳在草坡拖出红线,乐陵的藤蔓随着“拉拉手”的节奏轻颤,月弄的脚尖踢起星星点点的草籽。
风从溪面吹过来,把星芒草香、烤薯焦香和歌声卷成漩涡,草甸边缘的老槐树摇着枝叶,远处风车在暮色里转成暗金的轮,溪水里的金红涟漪晃碎了天上的云,像谁把心愿揉进了流动的光里。
她闭着眼任歌声漫过全身,感觉洛安姰的指尖还在掌心画圈,月婉的红绳随着呼吸起落,乐陵的藤蔓蹭过脚踝时沾着夜露,月弄跑调的尾音散在风里变轻。
草甸在渐沉的暮色里舒展成巨大的摇篮,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从星芒草丛一直铺到溪边的鹅卵石上,最后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影子慢慢融进越来越浓的夜色,化作了草叶上颤动的露珠。
歌声忽然戛然而止, 洛羡安的尾音还悬在舌尖,草甸上却只剩风穿过星芒草的呜咽。
她疑惑地睁开眼——身旁空空如也,洛安姰画圈的指尖、月婉晃悠的红绳、乐陵垫脚的藤蔓、月弄含着的星芒草,全都消失不见。
方才还躺着的草坡上,只有被压倒的星芒草歪向一侧,像被突然抽走的影子。
“哥?阿婉姐?”
她撑起胳膊坐起,掌心按到的不是洛安姰的温度,而是块硌人的石子。
低头看去,哪里有什么“小月亮”,只有普通的鹅卵石沾着夜露。
月婉系在她脚踝的红绳、洛安姰插在发间的竹蜻蜓、乐陵送的磨圆石子、月弄的野莓串,全都不翼而飞。
风骤然变凉,卷起的星芒草香里掺着陌生的铁锈味。她踉跄着起身,裙摆扫过草地,惊起的不是蓝翅小虫,而是几只黑色的甲虫。
远处的风车不知何时停止了转动,叶片上布满裂痕;老槐树的枝桠光秃秃的,再也挂不住月婉的红绳;溪水里的金红涟漪消失了,只剩浑浊的水流过鹅卵石。
“你们在哪?”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跑向坡顶——洛安姰曾举着竹蜻蜓站在那里,如今只有风掀起她的裙摆,却没有谁帮她按住。
跑向溪边——月弄曾串着野莓朝她笑,如今只有水草缠绕着枯枝,再也没有沾着露珠的果子。跑向老槐树——月婉曾编着红绳等她,如今只有树皮剥落,露出里面苍白的木质。
乐陵常趴着的草坡上,藤蔓的痕迹都消失了,只有几处被压平的草叶,像是谁匆忙离开时留下的。
她蹲下身,指尖触到草叶下的泥土——冰凉、潮湿,没有乐陵藤蔓卷过的温度。
洛安姰烤甜薯的石板还在溪边,却早已冷却,石板上没有焦痕,也没有掉落的饼屑,干净得像从未用过。
“别躲了……”
她的声音发颤,绕着草甸跑了一圈又一圈。
星芒草在风里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却没有乐陵打拍子的节奏;夕阳把草甸染成蜂蜜色,却没有洛安姰塞给她的甜薯香气;风筝线轴滚在坡底,却没有月婉系着的红绳,只有根磨损的麻绳散在地上。
当她再次回到草甸中央时,暮色已经浓了。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草叶的声音。
她慢慢蹲下,抱住膝盖,忽然发现自己的脚腕上——月婉替她系野莓串的地方,没有红绳的勒痕,皮肤光滑如初,仿佛那些时光从未存在过。
就在这时,草甸尽头的暮色里亮起一点光。她抬起头,看见洛安姰、月婉、乐陵、月弄四人站在那里。
手里没有武器,没有焦黑的痕迹,洛安姰举着竹蜻蜓,月婉晃着红绳,乐陵卷着风筝线轴,月弄举着野莓串,笑容明亮得像当年的阳光。
“小洛,快来呀!”
他们朝她挥手,声音清晰地穿过风。
洛羡安猛地站起身,朝那片光跑去。
她想抓住洛安姰的手,想接过月婉的红绳,想踩上乐陵的藤蔓,想尝尝月弄的野莓。
可当她跑到近前,伸出手的瞬间,四人的身影像雾气一样消散了,光也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风灌满她的袖口。
她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没有放下。草甸上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她一个人,和越来越浓的夜色。
后颈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她伸手摸去,指尖触到一片湿润——不知何时,那里渗出了血,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暗沉。
洛羡安站在空旷的草甸上,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却再也没有谁的影子与她重叠。
她低下头,看见脚边的星芒草叶上,落了一滴暗红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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