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精致的牢笼空地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吹散了许清和留下的痛苦低语,却吹不散江淮心头的沉重。那句“我害死了我母亲”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江淮心里。他靠着粗糙的树干,望着许清和消失的方向,只觉得胸腔里一片冰凉,连暮色四合的空旷都显得格外压抑。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打破了死寂。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像一道刺目的光,将他从许清和的黑暗漩涡中强行拉回。江淮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翻涌的心绪,接通了电话。“小淮?在哪呢?怎么还没回家?” 母亲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晚上和张叔叔一家吃饭,你忘了?司机已经在路上了,直接去‘云顶’。”江淮的心猛地一沉。是了,父母口中那个“刚从国外回来,学金融管理,很有见地”的张叔叔的儿子——张铭轩。这个被他刻意遗忘的、带着功利色彩的“社交”任务,此刻像一层更令人窒息的网,兜头罩下。他刚刚窥见了许清和深不见底的痛苦深渊,此刻却要被迫去应付一场虚伪的、被安排好的“相识”。“妈,我有点不舒服……” 江淮试图挣扎。“不舒服?” 母亲的声音立刻拔高了一度,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那更要出来透透气,吃顿好的。张叔叔一家难得有空,别任性,江淮。司机快到了,赶紧收拾一下。” 电话那头顿了顿,语气放软了些,却更显操控的意图,“你爸最近看中城西那块地,张叔叔那边很关键。乖,就当帮爸妈一个忙,嗯?”“知道了。” 江淮无力地吐出三个字,挂了电话。他攥紧手机,指尖用力到发白。帮爸妈一个忙?他的价值,永远在于维系家族利益的纽带,在于扮演一个得体、听话的富家公子。自由?梦想?甚至此刻内心翻江倒海的担忧和痛苦?都不重要。他看着荒草丛中那几株在暮色里顽强摇曳的野向日葵,它们卑微,却自由地追逐着最后一点天光。他呢?——“云顶”餐厅坐落在城市最高建筑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如同散落一地的钻石。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奢华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氛和食物精致的香气。这里是权力的秀场,财富的展台。江淮穿着熨帖的定制西装,坐在父母身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略带疏离的微笑。他看着对面西装革履、笑容得体的张叔叔夫妇,以及他们身边那个众星捧月般的焦点——张铭轩。张铭轩确实拥有一副极好的皮囊。混血儿的深邃轮廓,精心打理的发型,嘴角噙着一抹看似温文尔雅的笑意。他谈吐不俗,举手投足间带着海归精英的自信和一股刻意营造的松弛感,很懂得在长辈面前讨巧。话题从全球经济形势到最新的艺术品拍卖,他都能侃侃而谈,引得江父和张叔叔频频点头,江母也露出满意的笑容。“铭轩这孩子真是优秀,见识广博,不像我们家小淮,就知道埋头画画,心思单纯得很。” 江母笑着“自谦”,实则是在推销。“伯母过奖了。” 张铭轩的目光适时地转向江淮,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和欣赏,“画画很好啊,是真正的艺术。我认识不少画廊主和收藏家,改天介绍给小淮认识?” 他的笑容加深,目光在江淮脸上逡巡,带着一种评估物品般的审视,让江淮极其不适。江淮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谢谢张先生好意,暂时不用。” 他刻意用了疏离的称呼。“哎,叫什么张先生,多见外。” 张铭轩仿佛没听出江淮的冷淡,身体微微前倾,越过半个桌面,自然地拿起醒酒器,亲自为江淮面前的空杯斟上红酒。动作优雅流畅,但倾身时,一股混合着古龙水和烟草味的侵略性气息扑面而来。“叫我铭轩就好。我们年纪相仿,以后多交流。” 他放下醒酒器时,手指状似无意地轻轻擦过江淮放在桌面的手背。那触感微凉、带着刻意的停顿,像一条滑腻的蛇。江淮猛地缩回手,动作幅度虽小,但足以让他捕捉到,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抱歉,” 江淮强压着情绪,声音有些紧绷,“我去下洗手间。”他几乎是逃离般起身,快步走向餐厅深处装潢奢华的洗手间。冰冷的自来水冲刷着手背,他用力搓洗着被张铭轩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要洗掉一层看不见的污秽。镜子里映出他苍白的脸,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厌恶和疲惫。刚走出洗手间,一个身影就斜倚在走廊的装饰柱旁,挡住了去路。正是张铭轩。他手里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烟雾缭绕中,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盯住猎物的毒蛇,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兴趣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占有欲。“躲我?” 张铭轩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压低,带着戏谑和势在必得的笃定,“江淮,你比照片上更漂亮。”江淮浑身汗毛倒竖,冷声道:“请让开。”“急什么?” 张铭轩非但没让,反而向前逼近一步,将江淮堵在墙壁和装饰柱形成的夹角里。浓郁的烟草味和古龙水味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包围圈。“听说你喜欢画画?巧了,我在欧洲收藏了不少好东西,改天单独带你看看我的私人收藏室?” 他的目光赤裸裸地扫过江淮的脖颈、锁骨,最后停留在他的嘴唇上,带着露骨的暗示,“保证……让你大开眼界。”“没兴趣。” 江淮的声音冷得像冰,试图从侧面挤出去。张铭轩却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江淮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别这么冷淡嘛。” 他凑得更近,温热的、带着烟酒气的呼吸几乎喷在江淮的耳廓上,声音黏腻,“我知道你父母的意思。我也觉得……我们很‘合适’。你这种干净又漂亮的类型,很对我的胃口……” 他的另一只手竟试图抚上江淮的腰侧!“放开!” 江淮彻底怒了,用尽全力猛地甩开张铭轩的手,力道之大让张铭轩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江淮眼底燃烧着怒火和屈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平日里阳光温顺的外表被撕得粉碎,只剩下高傲和凛然,“张铭轩,请你自重!离我远点!”张铭轩站稳身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忤逆的阴沉和更深的兴趣。他舔了舔嘴唇,眼神变得危险:“呵,够辣。有挑战性,我喜欢。” 他整理了一下被江淮扯乱的袖口,慢条斯理地说,“江淮,你父母很希望我们两家合作。你确定……要这么不识抬举?” 威胁之意,昭然若揭。江淮不再看他,转身大步走回餐厅,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怒火上。他回到座位,无视父母略带询问的眼神和张铭轩重新挂上的虚伪笑容,拿起外套。“爸,妈,张叔叔,张阿姨,我身体突然很不舒服,先回去了。”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甚至没有看张铭轩一眼。不顾父母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和张叔叔夫妇的错愕,江淮在侍者惊讶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金碧辉煌、却令人作呕的牢笼。城市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却吹不散江淮心头的憋闷和恶心。他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第一次感到如此孤立无援。一边是许清和深陷复仇泥潭、背负着沉重罪孽感的痛苦身影;一边是父母精心编织、却将他推向张铭轩这种危险人物的虚伪牢笼;还有张铭轩那如同毒蛇般黏腻、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和威胁……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指尖触到那支冰冷的炭笔——许清和帮他找回的那支。仿佛抓住了一丝微弱的光源。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上跳出许清和的名字。江淮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迅速接通。“喂?许清和?” 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许清和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疲惫的紧绷,却异常清晰地问道:“江淮,你在哪?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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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