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的片场像一个巨大的噪音熔炉,机器轰鸣、导演的指令、演员的对白、道具的碰撞……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焦躁的声浪。但这一切,对于蜷缩在冰冷集装箱休息室角落里的宋亚轩来说,都遥远得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剧烈的头痛如同跗骨之蛆,虽然暂时被强行压下,但余波仍在颅内隐隐作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直跳。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强行塞回记忆牢笼的碎片,它们并未安分,而是在黑暗中疯狂地冲撞、嘶吼,带着铁锈味和刺耳的刹车声,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
哥哥惊恐扭曲的脸……那只将他狠狠推出去、带着巨大力量的手……粘稠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的触感……还有那声撕心裂肺的“哥——!”……
宋亚轩死死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单薄的T恤无法抵御集装箱金属墙壁透出的寒意,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是冷的,是那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恐惧和绝望。藏在口袋里的那张小小的拍立得照片,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慌。
他不是林溪。
他从来都不是那个笑得像春天一样的林溪。
他是宋亚轩,一个背负着血淋淋秘密、顶替着已死兄长身份的……怪物。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他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成了唯一能让他保持一丝清醒的锚点。他不能吐,不能在这里崩溃。刘耀文随时会回来,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绝不会放过他任何一丝软弱。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片场的喧嚣渐渐平息,工作人员开始收工。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尘土和硝烟(戏中爆破残留)气息的刘耀文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许薇和几个助理。
刘耀文第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宋亚轩。
少年像一只被遗弃在雨中的雏鸟,单薄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埋在臂弯里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裸露在外的、纤细脆弱的脖颈,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濒临破碎的状态。
刘耀文脚步顿了一下。他习惯了宋亚轩的冷漠、抗拒、甚至是那种带着刺的疯狂挑衅。这种脆弱到仿佛一碰即碎的姿态,是第一次见。昨晚在浴室里的失控撞击声和巨大的水声,以及此刻眼前的景象,串联成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在他心头投下一片阴翳。
“他怎么了?”刘耀文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冷硬,问旁边的许薇,目光却依旧锁在宋亚轩身上。
许薇皱了皱眉,也看向角落:“不清楚,苏哲说他可能低血糖,脸色很差。回来后就一直这样,没动过。”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太娇气了,这点苦都受不了,怎么做助理?”
刘耀文没说话。他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先离开。许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带着人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休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味和刘耀文身上带来的、淡淡的硝烟气息,混杂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张力。
刘耀文走到宋亚轩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蜷缩的少年完全笼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试图从他那鸵鸟般的姿态里找出伪装的痕迹。但没有。那细微的颤抖是真实的,那周身散发出的绝望和冰冷也是真实的。
一股莫名的烦躁再次涌上刘耀文的心头,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异样情绪。他讨厌这种失控感,讨厌宋亚轩总能轻易地搅乱他精心维持的冰冷秩序。
“起来。”他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装死给谁看?”
蜷缩的身影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根本没听见。
刘耀文眼神一冷,耐心耗尽。他俯身,一把抓住宋亚轩的手臂,想将他强行拽起来!动作粗暴,毫无怜惜。
“呃!”手臂被抓住的瞬间,宋亚轩像是被烙铁烫到,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他被迫抬起头。
灯光下,他的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发被冷汗浸湿,凌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那双总是燃烧着冰冷火焰或荒芜死寂的眼睛,此刻却是一片涣散的、带着惊魂未定血丝的茫然。嘴唇被他自己咬得一片狼藉,下唇甚至破了一个小口,渗着血珠。整个人脆弱得像一张被揉皱、沾了污渍的白纸。
刘耀文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张脸……这张酷似林溪的脸,此刻流露出的痛苦和脆弱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触目惊心。这绝不是伪装!林溪的笑容是阳光,即使难过也是清澈的委屈,绝不会是这种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浸透了绝望的破碎感。
“你……”刘耀文攥着他手臂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几分,眉头紧锁,“到底怎么回事?”
宋亚轩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落在刘耀文那张写满不耐和探究的俊脸上。一瞬间,记忆的碎片与现实重叠——那张在噩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将他推入深渊的、模糊而狰狞的脸!
“别碰我!”宋亚轩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狠狠甩开刘耀文的手!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集装箱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大口喘着气,眼神惊恐地盯着刘耀文,如同看着索命的恶鬼。
“滚开!是你……是你害死他的!是你!”他嘶哑地低吼,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恨意,却又充满了混乱的呓语感,“别过来……别碰我哥……血……好多血……”
“哥?”刘耀文瞳孔骤然收缩!宋亚轩混乱的话语像一道惊雷劈进他脑海!
害死他?谁?哥?
林溪?!
巨大的疑云瞬间笼罩!刘耀文一步上前,再次抓住宋亚轩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逼问:“你说清楚!谁害死谁?!‘哥’是谁?!林溪怎么了?!”
“放开我!”宋亚轩被他抓住,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梦魇,疯狂地挣扎起来,眼神混乱而狂乱,“放手!别推我!哥——!!”他尖叫着,指甲胡乱地在刘耀文手臂上抓挠,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
他口袋里的东西,在他剧烈的挣扎中,滑落了出来。
啪嗒。
那张小小的、边缘卷曲的拍立得照片,轻飘飘地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照片上,林溪穿着蓝色校服衬衫,抱着破木吉他,笑得没心没肺,阳光灿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刘耀文所有的动作和逼问都僵住了。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掉落的照片上,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那是他的照片!他珍藏在钱包夹层里、从不离身的照片!为什么会从宋亚轩的口袋里掉出来?!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席卷了刘耀文!比刚才看到宋亚轩崩溃时更甚!是了!一定是刚才在休息室!这个小偷!他趁人不备偷走了溪溪的照片!他有什么资格碰溪溪的东西?!他刚才那些疯言疯语,那些对溪溪的诅咒……难道都是因为这张照片?!
“你偷的?”刘耀文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骇人的戾气。他不再去管宋亚轩混乱的呓语和挣扎,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刃,狠狠刺向宋亚轩,“谁给你的胆子,碰他的东西?!”
宋亚轩在看清地上照片的瞬间,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混乱的呓语戛然而止。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压过了头痛和混乱的记忆。他看到了刘耀文眼中那足以将他撕碎的滔天怒火!
完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他一片空白的脑海里。
刘耀文猛地弯腰,一把将照片捡起,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拂去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那珍视的姿态与看向宋亚轩的冰冷暴戾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他直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因为恐惧而贴在墙上、微微发抖的宋亚轩。高大的身影带着山一般的压迫感,将少年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回答我。”刘耀文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毁灭性的风暴,“为什么偷他的照片?为什么诅咒他?!你知道些什么?!”
宋亚轩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他看着刘耀文手中那张照片上哥哥灿烂的笑容,再看看眼前这张写满杀意的脸,巨大的悲哀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想说,那不是偷,是它自己掉出来的。他想说,我没有诅咒他,他是我哥……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恐惧的气音。
刘耀文看着他惊恐万状、却依旧不肯吐露一个字的样子,最后一点耐心彻底耗尽。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抓向肩膀,而是直接掐住了宋亚轩纤细的脖子!力道并不足以窒息,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和威胁!
“不说?”刘耀文的脸逼近,冰冷的呼吸喷在宋亚轩惨白的脸上,眼神如同盯着猎物的猛兽,“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他掐着宋亚轩脖子的手微微用力,迫使少年痛苦地仰起头,露出脆弱不堪的喉结和脖颈上昨晚被他攥出的、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指痕,叠加上新的红痕,显得更加凄惨。
“看来,‘助理’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刘耀文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冰冷而残忍,“既然你这么不听话,那就换个地方,好好学学规矩。”
他不再废话,掐着宋亚轩的脖子,半拖半拽地将他拉出了冰冷的集装箱休息室,粗暴地塞进了等候在外的库里南后座。
“开车。回别墅。”刘耀文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车子在沉沉的夜色中疾驰,朝着那座冰冷的半山堡垒驶去。后座一片死寂。
宋亚轩无力地瘫在座椅上,脖子上的掐痕火辣辣地疼,头部的剧痛和混乱的记忆再次翻涌上来,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他侧头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霓虹光影,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刘耀文坐在他旁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失而复得的照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照片上林溪温暖的笑容,此刻却无法平息他心中翻腾的怒火和巨大的疑云。
宋亚轩的崩溃、混乱的呓语(“哥”、“害死他”、“别推我”)、对照片异常的反应……还有那句刺耳的“你害死他的!”……这一切都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刘耀文心头。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边如同破败人偶般的少年。昏暗的光线下,宋亚轩侧脸的轮廓,那挺翘的鼻尖,微抿的、带着伤痕的唇……与照片上的林溪,几乎重叠。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刘耀文的脑海:
宋亚轩……到底是谁?
他和林溪……究竟是什么关系?
三年前林溪的“意外”失踪……难道真的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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