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站在一旁，怯生生地仰望着他们，那孩子长相柔和，眉眼弯弯，与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截然不同，倒像是继承了母亲的温柔。昏黄的烛光里一个女人从摇曳的阴影中走出来，她头巾边缘垂落的辫子像一条盘踞的暗蛇，她伸手护住小男孩。"伦农还小，你不要这样凶他。"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鸟雀，指尖却微微发颤。转向林恩·特纳时，那双蓝色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家里来客人了？先生，你怎么一个人来科斯玛镇？""我...我是来找我弟弟的，他叫阿诺德·吉姆，请问你们有见过他吗？"林恩·特纳声音像是从碎玻璃里挤出来的。话音未落，他还剧烈地打了个寒颤，仿佛真的被什么无形的恐惧攫住。"没有，不过，今晚你恐怕走不掉了，刚才你也看到了，外面有'它们'在游荡。"男人眯起眼睛。"那些是什么？好可怕！"林恩·特纳颤抖起来，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是夜里的统治者，更多人称他们为'无头骑士'。"这个名字像一盆冰水浇在林恩·特纳后颈上，他盯着男人右脸抽搐的疤痕。"无头骑士……"他喃喃重复，舌尖似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别担心，只要熬过晚上就好，我叫达尔西·希克斯，这是我的儿子伦农·希克斯，这是我的妻子艾达·芬恩。"达尔西·希克斯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林恩·特纳微微欠身，嘴角绷紧成一个克制的微笑。"我叫卡尔·吉姆，谢谢你们救了我。"他刻意改变了名字的发音，让最后一个音节微微发颤，像是被风吹散的烛火。达尔西·希克斯的疤痕在烛光下抽动了一下，像一条苏醒的蜈蚣，他沉默了片刻，粗糙的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仿佛要抹去什么看不见的污渍。"吉姆，那你今晚就留在这里吧。"达尔西·希克斯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等天亮安全了再离开。"他的目光越过林恩·特纳看向门的方向，这句话像是一道咒语，将某个看不见的威胁牢牢钉在夜色里。"是啊，外头实在太危险了，今晚你就留在这儿休息吧，你睡伦农的房间，伦农和我挤一挤就好。"艾达·芬恩伸手整理男孩的衣领，指尖在亚麻布料上摩挲的动作很细致。"不必了，芬恩夫人，我在椅子上凑合一下就行。"林恩·特纳急忙摆手，指了指墙角的椅子。"好好休息，需要什么随时来找我。"达尔西·希克斯指了指左侧的房门，转身就离开。他的身影隐入门后，一缕微弱的灯光就从半开的门缝里透了出来。"我也得去忙了。"艾达·芬恩朝林恩·特纳点点头，转身时衣袖轻轻掠过门框。随着她的脚步声远去，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伦农·尼克还蹲在地上，正用半截树枝在尘土中勾画着什么。林恩·特纳静立在房间中央，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墙面的石灰层层剥落，裸露出内里斑驳的砖石；脚下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在下一秒就会塌陷。墙角处堆叠着几件破旧家具，一把斧头斜插其中，厚重的灰尘覆盖其上。整个空间仿佛被时光遗忘，每一处细节都浸透着陈旧与衰败的气息。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上，那是达尔西·希克斯的房间，他迈步走向那里，脚步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住了，手指悬在半空，随后缓缓收回，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门。“咚、咚、咚。”三下，不重也不轻。"请进。"男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林恩·特纳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只见达尔西·希克斯正倚在窗边的旧木桌旁看书。"吉姆，有什么事吗？"达尔西·希克斯合上书页，抬眼问道。"这里的人去哪了？我进入这个小镇后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说完林恩·特纳环顾房间。房间里只点了一根不太明亮的蜡烛，周围的情况看的不是很清楚。"自从那些东西出现后，镇上的人都搬走了。"达尔西·希克斯放下手中的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那你们为什么不搬走？难道不害怕吗？"林恩·特纳眉头微蹙。"我妻子不愿意离开。"达尔西·希克斯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就留了下来。""她为什么不肯走？这里这么危险......"林恩·特纳的眼中闪过困惑。"不知道，她从来不肯说原因。"达尔西·希克斯望向窗外的暮色，眼神里浮动着化不开的忧虑。林恩·特纳观察着眼前的男人，却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正是如此才更加危险。住在如此破败和危险的小镇上的一家三口，达尔西·希克斯说是妻子不愿意离开……"我懂这种感受，如果我弟弟也留在这里，我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林恩·特纳微微颔首，声音里带着理解的温度。"夜深了，你也该休息了。"达尔西·希克斯站起身。"晚安。"林恩·特纳点头致意。他转身离开房间，像之前说的那样，在客厅的旧木椅上和衣而卧，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吉姆先生......"艾达·芬恩端着煤油灯轻手轻脚地走来，昏黄的光晕在她眉宇间跳动。"去客房睡吧，在这硬邦邦的椅子上怎么能休息好呢？"林恩·特纳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对着艾达·芬恩摆了摆手，女主人的煤油灯晃了晃。"吉姆先生，这椅子硌得骨头疼......"话音未落，便被他从喉咙里溢出的低哑嗓音截断。"谢谢，我睡惯了硬地方。"艾达·芬恩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拎着灯盏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尽头。夜更深了，窗外的风穿过破落的窗棂，卷起地上的碎纸片，发出沙沙的声响。林恩·特纳蜷在椅子里，后背抵着硬木上，意识在疲惫与警觉间游移。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皱起眉头，有什么东西擦着他耳尖掠过。林恩·特纳在黑暗中瞬间弹起，他借着月光看清了，一柄斧头正悬在刚才枕着的椅背上。"咔嚓！"椅子在他身侧轰然碎裂，断裂的木茬溅起半尺高。"芬恩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