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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书名:《借月》 作者:一只黑兔子 本章字数:15480 广告模式免费看,请下载APP

第四张

是夜,来邀请镜湖派参加中秋聚会的岳阳派掌门首徒邓宽到了渡口便发现了不妥,远远望去,岛上火光冲天,仿若一片燃烧的炼狱。

“快把船家叫来,怎么回事?愣着干什么,备船。”邓宽心急如焚地吼道。

众人慌乱成一团,不多时便有人回报:“师兄,船都被凿穿了…… 这艘也是,船工死了,一家全被杀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变,邓宽当机立断,放出信号火焰,向就近的大孤山掌门审慎求救。

天光乍亮,昔日宛如世外桃源般宁静美好的镜湖山庄,此刻烟火未消,尸横满院,鲜血浸染了每一寸土地,犹如人间地狱。

昨夜半夜匆忙赶过来的邓宽等人,早已趁着夜色登上岛屿。此刻天光破开晨雾,他们再次环顾四周,满地的死人与被烧毁的房屋在晨光中更显狰狞,那触目惊心的惨状,比夜里初见时更添了几分寒意。

邓宽刚带领门徒将张玉森及两个儿子的尸身妥善收好,便见远远跑来一人。此人身材微胖,圆脸大眼睛,眉宇之间英气盈满。只见他身着银色衣袍,银蓝色长坎,扎着腰封,腰间挂着一柄长剑,正是收到讯号后,马不停蹄连夜赶来的大孤山掌门沈慎。

“宽儿,怎么回事,张师叔呢?”见此惨景,沈慎心中一沉,已知情况极为不妙。

“沈师叔,弟子等昨夜赶到时,镜湖派上下已经全部遇难了。这是张师叔和两位师兄弟的遗体。”邓宽哭着指着面前的三具盖着白布的遗体,那遗体的遮布上血迹斑斑,仿佛在诉说着生前遭受的巨大痛苦。

“四哥!”沈慎听闻这噩耗,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便要冲上前去查看,却被邓宽死死拽住。只听他说道:“沈师叔,张师叔和两位师弟生前曾遭凌虐,仪容并不安详,还是别看了。”

“让开!”沈慎红着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身体颤抖,几乎晕厥。

邓宽再次苦苦劝阻,跪在沈慎面前,哽咽道:“师叔,都怪邓宽无能,未能察觉异像及时救援同门,身为岳阳派首徒,难辞其咎,请师叔责打。”

沈慎指着邓宽的手颤抖不已,怒喝道:“你不是奉命来送请帖吗?为什么也没来得及救援?”

邓宽泣不成声:“弟子等昨天在越州城中一见火起,便立即赶到湖边救援。可有人一早将渡湖的船只全部毁掉。”

“敌人好毒的心计。要是让我找到他们,我一定让他们十倍百倍的偿还!”沈慎双目喷火,咬牙切齿地发誓要报仇雪恨。

沈慎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女人怪声怪气地说道:“哈哈哈,老婆子活了这把年纪,还没听过谁胡吹大气,吹得这般脸不红心不跳。”

-众人寻声看去,来人是两位老者。女的内着绿衣外罩桃红色的袍子,男的则相反,内红外绿还搭着一条桃红色的围巾,行动间袍袖摆动,隐约可见一侧衣袖空荡,像是少了些什么。这独特的装扮,很难让江湖人认不出来,正是桃红绿柳夫妇。

“桃红绿柳,你们什么意思?”沈慎自然也认得这对夫妇。

那桃红婆走到近前,又道:“沈大侠,难道你们兄弟结拜之时就没有发过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如今,你的结拜兄长死得这么惨,你怎么就不自刎相随,滴几滴眼泪便算了?”这番讥讽恶毒至极。

沈慎怒喝道:“胡说八道!”

那绿柳公接着桃红婆的话说:“唉,老婆子这你就不懂了,五湖盟对信义二字之理解自来卓尔不群。人家活着的时候十几年都不走动,一死了倒第一时间来奔丧,哭的像死了爹娘似的,这种深情厚谊何其特别呀。”

沈慎闻言怒目而视,吼道:“你们侮辱我五兄弟的情义,是存心来挑衅的吗?”

桃红婆斜睨他一眼,道:“兄弟?哈哈哈,沈大侠,你是不是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且不说张玉森认不认你这个兄弟,你沈掌门之于高盟主到底是兄弟还是走狗,明眼人是看的清清楚楚。”

因着前尘旧事,五湖盟的兄弟确实分道扬镳了几十年,其中缘由错综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但在沈慎心里,他们仍是最好的兄弟。

“欺人太甚。”沈慎忍无可忍,拔剑就要和这对不速之客决一死战。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只听又有人来:“沈掌门。”

“黄长老。”来人正是丐帮执法长老大智分舵舵主黄鹤。

“沈掌门,桃红绿柳是老叫花子特意请来帮忙的。”黄鹤和沈慎见过礼,又转身对桃红绿柳说,“也请贤伉俪少说两句,大敌当前当一致对外,旧日恩怨不防先放下,放下。”

桃红绿柳看在黄鹤的面子上,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黄鹤又对沈慎道:“沈掌门啊,给镜湖剑派报仇要紧呐,还是一时的口舌之争要紧呐?”

沈慎听了这话,明白了主次利害,宝剑归鞘,焦急地对黄鹤道:“可是,黄长老,这,究竟是谁下的手?”

“跟我来。”黄鹤引着一行人往山庄内走去。

破庙之内,天色渐明,温客行倚着一颗倾倒的廊柱,目光专注地瞧着周子舒,周子舒则盘腿坐在一尊佛像旁调息,张成岭心力交瘁,倒在一束稻草上还在沉睡。

也不知道温客行看了多久,反正连顶着易容假面、定力超强的周子舒都忍不住不再视而不见。他睁眼对上温客行的目光,问:“你看够了没有?”

温客行也不恼,仍旧微微一笑,“我只是在想,你这副面具之下会是怎样的一副俊容。”

周子舒没有再搭理温客行,转头看向身边的张成岭,那孩子蜷着身子躺在稻草上还在睡。

周子舒捡了一颗稻草,就去搔张成岭的耳朵。

可能是昨夜惊吓过度,有点风吹草动,张成岭吓得一激灵坐了起来。等回过神来,才看见周子舒和温客行正看着他。他身上搭着周子舒的一件外衣。

周子舒起身,说:“天色已明,多谢两位。咱们有缘……”他没有说完便顿住了,这两日这句话说了几遍了,本是客套话,却每每应验。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还愿不愿意再见温客行。

“有缘自会相见。”倒是温客行笑眯眯地接了他那半句未讲完的话。

周子舒莞尔一笑,起身带了成岭就要出破庙。

温客行赶紧追过来,“唉,周兄,其实何必等他日再聚。你要送这孩子去太湖,路途迢迢。我呢正好有一艘画舫,也正想领略一番太湖风光,我们不妨一同走水路去岂不舒坦?”

周子舒向成岭使个眼色,那孩子便脚步不停的跟着他走,根本没有再搭理温客行。

眼见着周子舒要走远,温客行还在后面紧着说:“小可生平最不喜欢有缘人风餐露宿,雨打风吹……”

可那二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匆匆逃走了。

温客行摇摇头,心想:“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顾湘见主人还对着走远的人发呆,跳着脚在他面前挥手截断温客行的目光,道:“有缘人?我的主人啊,那个痨病鬼面黄肌瘦的,出气多进气少,说不定在路上嘎嘣就过去了,你还要带着他,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温客行却留恋地望着周子舒远去的背影对顾湘说:“你才见过几个鼻子眼睛长全的人。此人声若凤鸣,神清骨秀,尤其是他背上那对蝴蝶骨万中无一。”

顾湘一边替温客行整理压皱了的衣衫一边说:“说的跟花似的,那还不是个大男人嘛?”

“废话,我不知道他是个男人吗?我说的是此人的容貌和骨相全然不符,却丝毫看不出易容的痕迹。这点江湖小把戏得有多大的本事,连我都看不出破绽来。还有,他那把软剑……”温客行每句话都充满对周子舒深深的兴趣。

顾湘可没兴趣听他家主人深度分析一个痨病鬼,转了话题道:“主人,昨天晚上那帮人为什么装神弄鬼?那个领头的还自称是吊死鬼,哼,当我们是傻子啊?”鬼谷的人能不认识自家人吗,这帮人可是假李逵遇到了真李逵,瞬间穿帮。

温客行并没有回答顾湘,他们的思路根本没在一条线上。

只见温客行慢慢摇着那柄白扇,大步疾行出庙门。

“唉唉,主人,咱们去哪里啊?”顾湘带了行囊,紧紧追着跑。

温客行脸上露出藏不住的笑意,道:“有缘,相聚去。”

周絮是吧,有意思。

在镜湖山庄那一片死寂的废墟中,一群人面色凝重,仔细地查看这惨遭屠戮的血腥现场,试图从中查找出杀人凶手的蛛丝马迹。

邓宽紧皱眉头,对着沈慎说道:“沈师叔,我们找遍了所有地方,唯独没有找到成岭师弟的遗体。”

一行人缓缓来到了正殿院落,正行走间,黄鹤突然伸手拦住众人,急切喊道:“沈大侠,小心!”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在院门处纵横交错地埋设着类似蛛丝的东西,那神秘的物件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幽的金属光芒,若不仔细观察几乎难以察觉。

桃红婆从地上捡起一根小臂粗细的木棍,狠狠地向那东西砸去,可仅仅轻轻一碰,那木棍瞬间便被斩断,断口整齐无比。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足以想见这丝线锋利到了何种程度。

沈慎的脸上满是愤恨之色,怒喝道:“好阴险的布置!”

邓宽赶忙回禀:“此物极其锋利,肉眼几乎难以看见。我们虽然粗略清理了一番,但仍未清理干净。”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吹来,卷起地上散落的黄纸冥钱,在空中肆意飞舞。

“鬼谷?”沈慎心头一颤,突然想起这场景似曾相识,诡异而又熟悉。

黄鹤紧接着说道:“没错。咱们老一辈人都知道,这鬼谷在杀人之前总要搞出这般阵仗。先前,老夫担心有人假借鬼谷之名作恶,这才请来了桃红绿柳两位老友。这世上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桃红婆紧紧盯着那蛛丝一样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抢过话头:“没错,这世上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这鬼东西了。我们夫妻二人如今变成这样,全是此物所害。这正是吊死鬼的缠魂丝!”

原来,这对夫妻正是被这缠魂丝各自无情地割去了一条胳膊,从此落下残疾。

沈慎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吼道:“青崖山十大恶鬼。早就该将这些妖邪彻底铲除。我发誓要将青崖山杀个鸡犬不留!”

桃红婆却是轻蔑地笑了笑,嘲讽道:“沈掌门,你先搞清楚状况,究竟是谁能灭了谁。现在是鬼谷要灭你五湖盟,别在这儿胡吹大气了。”

“桃红婆,你一再挑衅,难道觉得沈某不敢杀你吗?”沈慎被说得脸色铁青,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桃红婆根本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说道:“五湖水,天下汇,武林至尊舍其谁。”

那绿柳紧接着接口道:“彩云散,琉璃碎,青崖山鬼谁与悲啊。”

沈慎听得一头雾水,满脸茫然地问道:“这说的都是什么鬼话?”

绿柳一脸严肃,义正言辞地说道:“沈掌门,这怎会是鬼话?有道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鬼谷今天敲了镜湖剑派的门,谁敢保证今天晚上不敲你的门呢?”

原来,那神秘的琉璃甲共分五块,分别由五湖盟的五派秘密保存。这诡异的歌谣和镜湖剑派的灭门惨案,无疑是在昭告天下,鬼谷此番出山就是为了抢夺琉璃甲。如今看来,鬼谷在镜湖派应该并没有找到他们所保存的那块琉璃甲,那么,那块琉璃甲极有可能在小公子张成岭身上。

沈慎心中自然明白,此刻最为重要的是加强本派的防卫,并尽快找到张成岭,守护好那块可能在他身上的琉璃甲。此刻他也顾不上再与众人逞口舌之快,扭头对邓宽说道:“快,速速报信给你师傅。我把盟主令牌交予你,就如同盟主亲临,你立刻集齐人手,想尽一切办法,务必给我查出成岭的下落。”

黄鹤闻言,连忙说道:“沈大侠,若贵帮张家娃娃能够侥幸逃离生天,丐帮自当义不容辞,承担起协助贵盟寻找张家遗孤的重任。您尽管放心。”

“多谢黄长老。”沈慎深知丐帮弟子众多,眼线遍布天下,倘若真心相帮,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唉,哪里话。这都是侠义道上的分内之事。”黄鹤诚恳地说道。

沈慎再次抱拳,郑重说道:“今日种种,五湖盟上下铭记于心。”

黄鹤摆摆手道:“何必如此客气。”

众人相互客套一番后,便于镜湖山庄分头而行,去追寻张成岭的下落。

送走沈慎,黄鹤与桃红绿柳并肩同行。

那桃红婆冷笑道:“看那姓沈的吓得屁滚尿流的狼狈样子,真是大快人心。五湖盟嚣张跋扈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能收拾他们了。”

黄鹤微微皱眉,说道:“桃红婆,你还是收敛一些吧。鬼谷现世,遭殃的可不止是五湖盟啊。”

桃红婆一脸愤愤然,倔强地说道:“我才不管呢。老婆子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只要能亲眼看着五湖盟倒台,我就算死也能闭眼了。”

黄鹤无奈地摇摇头,转而问绿柳:“绿柳啊,对于此事,你是怎么看的?”

绿柳面色沉重,缓缓说道:“当年,为了那该死的琉璃甲,不知枉死了多少无辜之人?最后,却都让五湖盟占了便宜。现如今,先是丹阳派绝后,接着镜湖剑派被灭门,依我看,这是五湖盟他们的报应到了。”

黄鹤若有所思地说道:“陆太冲还留下了两个小徒弟,改投到泰山派傲徕子门下。他十有八九是拿到了陆太冲的琉璃甲。咱们得赶紧找到傲徕子,绝不能让又一块琉璃甲落入鬼谷手中。”

原来,这群人所谓的帮忙,哪里是为了什么江湖大义,不过都是觊觎那神秘而珍贵的琉璃甲罢了。

周子舒携着张成岭一路朝着太湖行进。天气酷热异常,那张小公子平素皆是车马代步,如今全凭双脚丈量大地,身上负伤又缺吃少喝,且毫无内力武功傍身,很快便难以支撑,一边擦拭额头汗水,一边气喘吁吁。

周子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叹息,可怜起这孩子,于是借口说道:“我累了,小子,前方转角处寻个阴凉之地歇息片刻吧。”

张成岭听闻,自是欣喜不已,两人匆忙朝着那处阴凉奔去。

未曾想,一转角,便瞧见前面的阴凉处已然坐着两人,正是温客行和顾湘。只见温客行身着一身青绿色的轻纱长袍,整个人相较早上显得清爽许多。其手边有顾湘为其斟茶倒水,那茶具极为讲究,红木茶台,玲珑功夫茶盏,皆为细腻的苹果绿瓷胎。

“周兄,没想到咱们如此有缘再度相逢。这大热天的,来喝杯茶解解暑吧。”那温客行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刚见到周子舒二人,便热情地招呼起来。

周子舒一个白眼翻上了天,心中暗道:“这温客行阴魂不散,多半也是冲着琉璃甲而来。”随即根本未曾搭理他,对那二人视若无睹,带着张成岭径直走了过去。

“唉,怎么走啦?”温客行大声呼喊着,却也没能留住周子舒。

又前行了一段路程,只见前方出现一个湖泊。周子舒对张成岭言道:“这里有湖,喝口水解解渴吧。”

张成岭已是饥渴难耐,赶忙跑去饮水。

周子舒同样行得一身汗,正欲清洗一番,却听得岸边有人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吴璎;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吴足。周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娘了个腿来,来人不是温客行还能是谁。此人明明是跟踪他们,却还厚着脸皮装作偶遇之态。

周子舒此刻也倍感无奈,喝了口葫芦里的酒,心想:“这人莫非在我们身上落下了什么追踪之物?这天下竟有我所不知的追踪之术。”

“走!”周子舒仍旧未搭理温客行,只带着张成岭迅速离开。

温客行吃惊道:“唉?周兄又去哪儿?不再歇会儿了?”

好不容易赶到一处城镇,城镇不大,倒是有一家客栈名曰天涯。周子舒带着张成岭到天涯客栈落脚。店内,只听周子舒道:“便是一间房也使得,小二,行个方便吧。”

店家一边擦拭柜台,一边解释:“咱要是有房还不给您住吗?实在是整个客栈都让一位公子包下来了。二位多担待,要不,您去别处看看?”

“别处还有客栈?”周子舒一路行来没见着别的客栈。

“那倒是没有。”小二答。

张成岭气不过,脱口而出:“没有你让我们去哪里?”

小二也不客气:“您要是出了咱家的店,去哪小的就管不着了啊。”

张成岭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连日赶路,这二人滚得一身汗满脸泥,此刻看上去狼狈不堪。就算有房间,那些店家还不是看人下菜碟,也不一定愿意招待这样的客人。况且,确实没有房间,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柴房,柴房也行啊。我们旅途劳顿,但求有个过夜的地方。”周子舒耐着性子央求。野外露宿,他能撑着,可张成岭身上有伤,却是撑不住。

正在交涉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二楼悠悠传来:“哎呦,这不是周兄嘛。什么柴房,怎可让我们周兄睡柴房。掌柜的,把少爷的天字一号房清扫出来,让给这位美……”温客行本想唤作美人,却被周子舒投来的一记眼刀逼得赶忙改口,接着说道:“这位壮士。”

竟然又是温客行!能将整间店包下的,想必也不会有其他人了。此刻,那店家掌柜正恭恭敬敬地跟在他身旁,等待差遣。

“小二,快些,速速去收拾。”掌柜急忙吩咐小二。

“好嘞,这就去。”小二丝毫不敢迟缓。

周子舒瞧瞧这如影随形之人,无奈地吹了口气,轻轻撩动额前碎发,心中暗想:“罢了,且瞧瞧此人到底要如何。”

进得天字一号房间,温客行也跟了进来,可周子舒根本没有跟他客气,张开双臂做出“请”的姿态,不是请他坐,而是请他出去。

温客行碎碎念道:“周兄啊,我把我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你,还给你准备了两套新衣服,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鹊巢鸠占吗?怎么说也得让我进去坐坐吧。”

尽管如此有理,温客行还是被周絮轰了出来,那门随即关上,任由他拍,也没有开的意思。

周絮隔着门道:“我看这里啊空的房间多的是,你随便找两间坐坐吧。”

温客行不死心:“可这天字上房就这一间呀……”

周子舒干脆不再搭理他。

房间内案几上放着两套干净柔软的衣服。周子舒仔细翻动检查,又将张成岭手里的衣服也仔细查看。

“周叔,你这是干嘛?”张成岭不解。

周子舒教训他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是,我看温公子不像是坏人。”张成岭看着手中麻衣说道。

周子舒叹口气,经历这番惨痛这孩子还是这么相信别人,可见天性多敦厚:“你呀,看谁都像好人。”

他又检查了铺盖,没问题,对张成岭说:“一夜未睡了,过来小睡片刻。”

张成岭亦说:“周叔,你也一夜未睡,我在椅子上打个盹就好,你上床睡吧。”

周子舒看着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张成岭乖乖听话照做。

只见他乖乖合衣躺下。

周子舒皱皱眉头:“你这娃,睡觉连衣服都不脱?”

张成岭听了赶紧坐起来,可也没有要脱衣服的打算。

周子舒想了想:“噢,我在不方便是吧。行,那我出去。”

见张成岭攥着衣襟,又问:“你那伤怎么样了。”

见问伤情,张成岭莫名紧张起来,只一个劲摇头。

周子舒便察觉他有难言之隐:“你不想说便不说。这是金疮药,自己涂一下。”说罢,抱了衣服出门洗澡去了。

关上门周子舒叹了口气,看张成岭神色,他更确定,那惹祸的琉璃甲在孩子身上。

“周叔,谢谢你。”张成岭对着周子舒的背影说道。

待周子舒出去,张成岭方才解开衣襟查看伤情,那伤口仍在殷殷流血。

周子舒梳洗完毕,换上了温客行所送的干净衣服。虽依旧一脸病容、精神萎靡,但总算洗去一身血污,有了几分人样。下楼来,便见温客行早已温着酒在楼下等候。

温客行望着周子舒自楼上走下,心中暗想:若你真是他,你还记得我吗?师兄。

他见了周子舒,招呼道:“周兄,咱们这缘分着实深厚啊。莫非是三生石上旧精魂?”

周子舒见躲不过,索性坐下:“是阴魂不散吧。”说着,自行倒了酒,“不知温公子一直跟着我所为何事,不妨明示。”

温客行盯着他的脸说:“我想要的很简单,你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我便告诉你。”

周子舒轻笑:“不如,先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温客行半真半假道:“你的真面目想必极为英俊,我的真面目可就没那么好看了,有可能满脸疮疤,有可能青面獠牙。”心里却在想:若你知晓我的身份,你可会杀了我?

听他话中有话,周子舒道:“任他是什么,我都毫无兴趣。不过,我也奉劝温公子一句,与你无关的事情,别那么感兴趣。”

“那么我请问周兄,楼上的张公子与你又有何关系。你就甘愿不知深浅,一脚踏入这旋涡,啧啧啧……”温客行也自斟一杯,摇头说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需将张公子安全送到赵敬手中,旁的事与我无关。”周子舒说话间便要饮手中的酒。

温客行却拿了他手中的杯子来碰杯。周子舒不想让他沾到杯沿,便躲闪。二人近在咫尺,这敬酒竟成了对招,手腕相搏,你来我往,僵持不下。忽然,温客行伸出左手,拿下右手上的杯子,如愿与周子舒僵持的左手的杯子轻轻一碰,而后仰头饮下。

两人过招间,听得顾湘大呼小叫而来:“主人,你们喝酒怎不叫我?”

温客行便对顾湘说:“阿湘,我问你,世上第二可爱的人是什么人?”

顾湘仰着头想了想:“什么人?是请我吃饭的人。”

温客行却看着周子舒说:“是嘴硬心软的人。”

这话,即便周子舒愚钝,也知晓这温客行在拐弯抹角说他。

“那,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是谁啊。”顾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问道。

温客行仍旧盯着周子舒,道:“是腰细腿长,又嘴硬心软的人。”

说罢,这主仆二人很有默契地都盯着周子舒看。

我忍!周子舒无语,往身后椅背上一靠,叹口气自行喝酒。

再说丐帮,黄鹤召集各地首领,出示了张成岭的画像,说:“这孩子乃是名门之后,倾我丐帮之力,务必找到这孩子的下落。”

“是,谨遵执法长老号令。”众人道。

其中一个首领请示:“那,找到这孩子下落之后呢?”

黄鹤眼光明暗交错,吩咐:“不惜一切代价,将这孩子带来给我。中间切勿让任何人知晓,孩子被带到我们这儿来了。”

张成岭难得在床上踏实睡了一觉。醒来便去楼下寻周子舒。偌大的客栈因被温客行包下倒也清静,只见周子舒和温客行、顾湘等人正等在桌前,饭菜均已摆放妥当。

温客行见了张成岭道:“张小公子,你可算醒了。你周叔不见你来不肯动筷,害得我们也不能动筷。”

“净手吃饭吧。”周子舒说。

“好。”张成岭乖乖去客栈外压水井处洗手。

好不容易等来张成岭,见他又去净手,饿的肚子咕咕叫的顾湘急了:“我饿。净什么手啊,又不拿手抓。”

温客行训斥道:“野丫头,既然来红尘走一遭,能不能有点人样。你瞧瞧别的女孩子都是何种做派。”他说这话时,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周子舒,分明是说给周子舒听的。

无奈周子舒仿若未闻,依旧神色淡然,自顾自地喝着酒,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顾湘捂着肚子,连连叹气:“这人间规矩怎如此之多!”

周子舒望着主仆二人,总觉这两人行为举止甚是怪异,仿佛真的来自那个地方,愈发觉得他们神秘难测。

张成岭不知,他这一现身,便被门外的丐帮弟子正巧瞧见。那弟子旋即赶紧报告给了当地首领。其余弟子冲着他呼号:“公子,可怜可怜,给口饭吃吧。”

若在往日,张成岭听到求助定会解囊相助。可如今,他家破人亡一夜之间自顾不暇,哪还有能力扶危济贫,遂叹气走进客栈。

饭桌上,周子舒给愣着的张成岭夹了满满一碗的菜,那成岭也不吃,就愣愣的看着他。

温客行坐他对面,道:“张小公子,你怎么不动筷,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张成岭赶紧说:“不,不是,谢谢温公子招待。”

见他不吃,众人也都不怎么吃。

顾湘端着饭碗抱怨道:“知道谢人家请你吃饭,还不好好吃。你知不知道,在饭桌上有你这种人很影响胃口的。”

张成岭低下头说:“可是,我真的吃不下。”

顾湘见他如此,接着数落:“本姑娘我怎么就这么看不惯你这种没经过半点风雨的娇花。文不成武不就,遇到点事就天崩地裂。你要是不吃饭活活被饿死,你以为就能感天动地,让你的仇人出门嘎嘣被雷劈死吗?”

“阿湘,别欺负人,吃饭。”温客行知道成岭遭遇心里难受,斥责阿湘少说两句,别再刺激他。

可顾湘那个脾气,有话是憋不住的,就算温客行也拦不住:“主人,我说错了吗。你看这个傻小子,他脑袋就是锈的。”她又转头向成岭道,“唉,我说你不好好吃饭,长力气长本事的话,难道指望我们这些闲人替你报血海深仇啊?”

此话一出,成岭看向他们三人,三人亦看着成岭,确实,萍水相逢,刚刚结识而已。

顾湘继续说:“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但是你也想的太美了吧,就算呢,这位痨病……”她刚想说痨病鬼,就瞥见周子舒和温客行都齐刷刷盯着她,便改口道,“周先生,也没冤大头到这份上吧。”

顾湘话说得难听,但道理在那,人家周絮能救他性命并答应护送他,已经是仁至义尽,至于报仇,还得靠自己。

张成岭听了这话,突然端起手中的碗狼吞虎咽起来。

见这激将法奏效,三人互递眼光。

见他吃的急,顾湘又说:“唉唉,你慢点,没人跟你抢。小心噎死你个大傻子。”

这顾湘啊,心是好心,就是说话带刺。

张成岭头也不抬,却边吃边哭。

顾湘也觉得自己说的过了,嘴上却不服软:“唉,你怎么掉金豆了啊?”

“阿湘!”温客行再呵斥她。

顾湘放下碗筷托腮小声嘟囔:“搞得好像本姑娘欺负了你似的。”

周子舒本就少言寡语,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成岭如此,心里多少也不是滋味。

再说这镜湖剑派被鬼谷灭门一事瞬间就传遍了江湖。

五湖盟岳阳派议事大殿棠武殿内,帮主高崇召集了铁掌帮、曹邦、长乐帮等众帮派帮主首领商议讨伐鬼谷之事。

高崇五十上下,中等身材,头上束着通天冠,黑发间透着隐隐银丝,锦衣加身,端坐酸枝案几之后,做了多年盟主,眉目间自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度。

高崇放下手中茶盏,清了清喉咙,朗声道:“各位,高某枉领天下第一盟盟主之位,在我任职内,鬼谷对我五湖盟镜湖剑派下此毒手,使得我四弟张玉森一家惨遭灭门,这是我五湖盟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血债必须血偿。”

座下铁掌帮帮主拍着大腿附和道:“盟主说的对,血债血偿!”

岳阳门人也义愤填膺,振臂高呼:“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高崇见群情义愤,起身振臂示意众人安静,接着走到殿中,道:“各位,自青崖山一战过后,江湖与鬼谷相安无事二十余载。只因当年江湖正道人士与开辟鬼谷的高人有过约定,只要鬼谷不祸乱江湖,那么江湖正道人士便不会踏入鬼谷半步。可如今,是鬼谷率先出来为祸江湖。故而,高某将于七月十五召开英雄大会,是时候让我们一同杀上青崖山,彻底将此毒瘤铲除。”

群情激愤,瞬间支持之声此起彼伏:

“血债血偿,铲除毒瘤……”

是夜,周子舒与张成岭在温客行出让的天字号上房歇息。

连日奔波,张成岭早已精疲力竭,入夜便倒在长椅上昏昏睡去。

子夜时分,三秋钉发作,周子舒于床上打坐调息。每日皆是如此,夜夜备受煎熬。

那边,张成岭也睡得不踏实,许是做了噩梦,急得满头大汗,嘴里不停呼喊:“救命,救命啊……爹,爹爹……”

压制住七窍三秋钉的疼痛,周子舒来到孩子跟前,见他梦魇不断,忍不住覆手在他肩头安抚。不料张成岭经历灭门惨祸早成惊弓之鸟,周子舒的手刚一靠近,就被孩子抓在手中,随即,张成岭猛地睁大眼睛,眼神中尽是惊恐:“周叔。”

“没事了,睡吧。”周子舒宽慰他。

孩子睡下后,周子舒轻轻跃出店外,方才调息之时就察觉有人靠近窥视,他得探查一番方能安心。

出得门来,只见一弯新月,夜色如水。刚迈动脚步,便听得温客行道:“周兄,可是在寻这两个人?已替你料理妥当,回去睡吧。”

循声看去,温客行正坐在院内石桌旁,他前方树下躺着两个带着鬼面的人,那两人悄无声息,已然殒命。

周子舒看了那两人装扮,道:“又是鬼谷?跟得倒挺紧。”

“哼”,温客行轻哼一声,挥了挥长袖起身走到周子舒身旁,“朗朗乾坤,人鬼难分。戴着鬼面的不一定是鬼,长着人脸的也不一定就是人。”他心中暗想:若有一日你知晓了我的身份,在你眼中的我究竟是人还是鬼?温客行接着又补了一句:“谁知晓呢。”

这番见解倒是颇合周子舒心意。他定定地看着温客行的眼睛,仿佛想要分辨出这人究竟是人是鬼。

温客行眼中始终挂着笑意,似笑非笑地也望着他。

周子舒目光下移,这才看清这人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酒坛子。

温客行亦转了话题:“很识货嘛,这是三十年陈酿的黄封。唉,我叫你阿絮成吗?阿絮这识酒的功力和我赏美人的功力有的一拼啊。”

这人,着实邪气,前脚能救你,后脚就来调戏你。周子舒听他又提及易容之事,丢给他一个白眼,转身不再看他。

温客行却举着那酒坛子递到周子舒面前:“来一口吗?”

他刚一伸手,周子舒便出手阻拦,道:“就你这眼神,算了吧。”

温客行仍自我肯定,无比自信地说:“我看人可准着呢!我敢肯定扒下你最外头这层皮囊,里面一定是一副罕见的美人胚子。”

周子舒闻言,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反问:“美人?你说我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温客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像是抓住了什么话柄般,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温客行眼中冒着期待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周子舒,盯得周子舒不禁有些心慌意乱。周子舒倏地伸手,轻轻滑过温客行的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坛子,仰头痛饮一口,那酒的确甘冽香醇。而后,他拿着那酒转身回客房,嘴上也毫不示弱:“你不妨扒了看看。”

温客行见他并未动怒,还反唇相讥,便觉十分有趣,望着他俊美的背影,继续一语双关道:“不急,不急,迟早的事。”

自镜湖剑派灭门以来,江湖暗涌已成了明晃晃的争斗。五湖盟认定是鬼谷现世要抢夺琉璃甲开启武库,于是,抢在鬼谷之前,他们纷纷调集力量收集琉璃甲。

夜色苍茫中,一行人正匆匆赶路。行至一片密林,只见为首老者纵身跃上树梢,借着微弱月色探查动静。仔细查看周遭,确认无可疑之处,这才放心飞身落地。

“师傅,如何?”说话的是泰山派门徒青柚。

“无事。可以稍作歇息。青华怎样了?”这老者正是泰山派掌门敖徕子。泰山派受丹阳派所托,仅剩的两个小徒归入泰山派门下。因这两个徒弟藏有丹阳派保存的琉璃甲残片,故而被沈慎以及鬼谷一路追赶。

“师弟还在发热。师傅,咱们生堆火吧?”夜深露重,这群小徒弟都有些难以承受。

敖徕子摇摇头叹气道:“傻孩子,沈慎苦苦相逼,为的就是强抢你师傅留下来的琉璃甲。不过,你放心,这些时日若不是镜湖山庄走了水,沈慎暂时放过咱们,回头他再追上来,你一个孩子家能拿他怎样?”

青柚道:“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敖徕子训斥道:“莽撞。”

丹阳派那两个小徒弟见泰山派为保护他们惹祸上身一路躲藏,于心不忍道:“敖徕子师伯,要不然您就把我们交出去吧。我们是丹阳派最后两个传人,沈师叔看在家师的面子上,不会拿我们怎样吧?”

敖徕子摇摇头叹气道:“傻孩子,沈慎苦苦相逼,为的就是强抢你师傅留下来的琉璃甲。不过,你放心,既然师伯应下了你师父的遗命,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会让琉璃甲落入五湖盟之手。”

今日,另一路人马亦有所行动,正是丐帮的一众弟子,他们直奔张成岭而来。

经过一夜的调息,周子舒和张成岭皆休息尚佳。一大清早,二人便打算离开客栈继续赶路。周子舒内心曾有过思量,是否要与温客行打招呼,他本意是不想惊动此人,直接带张成岭离开。只因,那人实在神秘难测。

甫一出客栈,便瞧见温客行坐在石桌之侧正在剥核桃。与其说是早起,倒不如说是在等候他们。

果不其然,那厮一眼便望见了这二人,热情地招呼道:“呦,起来啦,吃不吃琥珀核桃仁?”

毕竟受其恩惠,如今不辞而别,还被人撞个正着,周子舒自知理亏,故而生硬道:“多谢温公子。”

温客行放下手中核桃,拈起折扇,边摇边道:“阿絮啊,你我好歹也一起出过生,入过死,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一间破庙里过过夜,你怎么还张口闭口温公子,是不是太见外了?”他说了这许多,周子舒并未作答,只是略微低头拧眉。

温客行跟了他几日,知晓他这般模样虽未言语,实则已在意自己所言。随即微微一笑,指了指旁边马厩拴着的两匹枣红马道:“这两匹马你们骑走吧。尽早赶到太湖,以免夜长梦多。”

周子舒原以为温客行为获取琉璃甲仍会对他们纠缠不休,怎料如今竟送他们马匹,任其离开。一时间,他着实难以猜透温客行的真实用意,因而依旧保持沉默,未发一言。

张成岭见周子舒总是不答话,温客行又如此客气照拂,心中过意不去,便抱拳道:“温公子,谢谢您。您和我们萍水相逢……”

岂料这话刚说一半,那温客行便刷拉合上折扇,起身朝他们二人身边走来,道:“岂不闻倾盖如故,白首如新,我和你这位周叔嘛,很有点一见如故的意思。交情深不深岂在乎时间长短。你爹爹在五湖天下盟呆了一辈子,你……”

三人正说话间,一声高呼打断了谈话,有人道:“张公子,您是张成岭公子吗?”

闻言,周子舒警惕地把成岭护于身后,转身才看清,呼啦啦来了一群的乞丐。说话的正是为首,行走间一只脚是个跛脚。那人来到三人面前,抱拳行礼,道:“朋友不要误会,我们不是坏人。在下是丐帮大智分舵副舵主,受本帮执法长老黄鹤之命,受五湖天下盟之委托,四处寻找镜湖剑派遗孤张成岭张小公子。昨日有一弟子看见小公子相貌特别像我们收到的画像,所以,今天我们来确认一下。”

周子舒问张成岭:“你认得他吗?”

张成岭摇头。

“他不认得你。”周子舒对那人道。

陆续有更多丐帮弟子赶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那跛脚乞丐却眯了眯眼道:“我看张小公子受惊过度,有些失了神志。该不会是诱拐他的人给他施了什么药吧。”

未等周子舒答话,温客行倒先回击:“这位老兄颠倒黑白的本事果然厉害。做乞丐真是委屈了你,你不如去做状师吧。”

“上!”跛脚乞丐怒喝一声。旋即,一名丐帮弟子飞身跃起,高举打狗棒,朝着周子舒猛力砸去。

就在那棒子即将落下的须臾之间,周子舒脚下如风轻移,侧身敏捷躲过,紧接着迅疾出左掌,猛拍在那弟子颈部。那弟子瞬间被拍出,毫无招架之功。周子舒亦如影随形飞身紧跟,再次挥出右掌重击那人腹部。这两掌的强大力道,直接将那人狠狠砸向那阵法之中,刹那间便冲散一片。周子舒自空中飘然落下,单膝半跪于地,那凌厉的掌风尚未收敛,击在落地之处激起一股雄浑真气。

更多的丐帮弟子如潮水般汹涌冲来,打狗棒交织组成伞骨状,径直向周子舒泰山压顶般压下。明明他身处棒子下方,然而却无人能够看清他究竟是怎样的动作,眨眼之间便已跃至伞骨之上,以巧劲借力,将那群人连同棒子一并踢翻在地。在这重重围困之中,只见周子舒仿若一道迅疾旋风左冲右突,连绵不绝地将阵法里的人纷纷掀翻。

张成岭被温客行带着到了石桌边,见周子舒被重重围困,急得直咬牙,倒是温客行稳稳坐那,不紧不慢摇着他的白扇,看到精彩处不时喝彩:“阿絮这腰功得从童子练起吧。”仿佛,他面前的不是厮杀,而是一场武术表演。

张成岭开口求助:“温公子,你快帮帮他啊。”

温客行笑容晏晏:“傻小子,这帮臭要饭的哪是他的对手。”说着还递给张成岭一个核桃,“来,吃个核桃,益智补脑。”

张成岭自然没他那般心思吃什么核桃,见求不动他帮忙,只恨自己没有武功,在那干着急。

周子舒被众乞丐围困在阵中,那个跛脚副舵主便抽身跃到张成岭身边,对他说:“张小公子,跟我们走吧。走啊……”

张成岭见此人来抓他,便围着桌子躲避。那人便也围着桌子追赶。

温客行满脸笑意,一边摇扇子一边欣赏周子舒的流云九宫步,对此人追逐张成岭不管不顾。他任这孩子被此人追逐,心中暗想:他为何不拔剑呢?

周子舒这边以一当百,奋力迎战,一时之间,对方的棍子如雨点般落下,打碎了一排酒坛子;一时之间,周子舒又掀翻木架子砸向那群人,噼里啪啦,战况激烈。趁隙,周子舒瞥见那人正追得张成岭四处逃窜,可温客行却仿若无事人一般视若无睹。这小子,莫非是故意坑他不成?周子舒又气又急,咬着牙喊:‘温客行!’”

温客行听周子舒叫他,忙回应:“唉~阿絮,你叫我看着他,我这看得好好的呢,虽然没你那么好看,但总算也不伤眼。”

妈得,听这东西如此说,周子舒才觉所托非人。又一个空隙,对这厮投去一记眼刀。

温客行依旧叨叨:“你想让我出手?你想让我出手帮忙你就直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又一波进攻汹汹袭来,周子舒无暇搭理一旁聒噪的温客行,迅速抄起街边一袋豆子,一个腾跃将那豆子猛地撒在乞丐脚下,瞬间滑到一片。

可眨眼间又攻上来一群。赤手空拳应对下去,周子舒渐感难敌。

他猛地拽起那个空豆子袋,在身旁的水缸里沾湿水,注入内力,那空豆子袋当即如剑一般锐不可当,众乞丐不敢近身。

周子舒心中暗忖:“这般纠缠下去,何时是个尽头。”他眼神一凛,内力灌注于空豆子袋之上更甚,招式愈发威猛,决意速战速决。

只见他身形如鬼魅,手中的湿豆子袋化作阵阵疾风,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凌厉的气势。乞丐们虽人多势众,但在周子舒如此凶猛的攻势下,也开始心生怯意,进攻的节奏逐渐混乱。

然而,丐帮弟子也并非等闲之辈,短暂的慌乱后,他们重新调整阵型,试图再次包围周子舒。周子舒冷哼一声,脚下步伐变幻,穿梭于人群之中,手中的湿豆子袋犹如蛟龙出海,气势如虹。

此时,街道已是一片狼藉,周围的店铺门窗紧闭,百姓们都躲在屋内,不敢露头。

“你的软剑也太软了!”温客行见他不肯用剑,继续说风凉话。

历经十年杀戮,周子舒早已厌倦了那刀尖舔血的日子,若不是危及性命,他着实不愿动用佩剑。眼下这帮人攻击他所用的不过是些竹竿,在周子舒看来,或许这类东西根本算不上武器。所以,即便对方成群结队地攻向他一人,他也未曾拔出自己的白衣剑予以回击。再者,此番打斗引来众多武人围观,谁也无法确定这当中有无晋王的眼线。他易容乔装,本就是为了摆脱晋王的追踪,万万不能因为一把剑而再次暴露了行踪。

空豆子袋缠住了一个近身人的打狗棒,周子舒用力一拽,没想到那打狗棒竟有玄机,被拽的一端凌空飞出,明晃晃地露出里面一把寒森森的利刃来。

见暗藏武器暴露,众人皆纷纷利剑出鞘。

就在这时,一直袖手旁观的温客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变得复杂起来。继续嚷嚷道:“哎呦,这帮人还真不是什么好人,阿絮,你也别心慈手软了,亮兵刃吧。

放在以往,周子舒即便不动刀枪,这点围攻也休想伤及他分毫。可眼下却是武功封住一半,又有内伤在身,还心忧张成岭安危,便当真力不从心。

利刃袭来,周子舒夺了半截竹竿在手,脚下步法未乱,避开左侧扫来的棒影,一边挡掉刀剑攻击,一边出脚将那包围他的踢倒一片。

“周叔,救我!”偏偏此刻张成岭的呼救声传来。周子舒抬眼一看,张成岭已经被那人扑倒在地,马上就要被擒着掳走,可那温客行依旧像瞎了一般,根本没有要管的意思。

周子舒一个腾空,掷出手里那半截竹竿打翻那控制成岭的人。张成岭借机跑到他身边。可能是缠斗过久,内力不支,周子舒竟喷出一口鲜血。张成岭扶着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见周子舒吐血,一直袖手旁观的温客行也着急起来,眼里立刻怒火燃烧。此时,又有四人在子舒背后举利刃腾空劈下,那架势可是要命的打法。温客行不敢怠慢,运内力挥折扇带起桌上的四个核桃向那四个偷袭者砸去。一砸即中,直接打得人仰马翻。

周子舒自觉内息紊乱,也不便恋战,抓了张成岭运轻功向后街逃去。越过两条街,想着暂时摆脱了那群人,便于一处偏僻小巷落脚。刚一落地,周子舒便撑不住又一口鲜血喷出来。

张成岭知道他有伤,却不知道他伤得如此之深,抱着他胳膊一劲儿喊:“周叔,你怎么了。”他慌乱掏出手帕去擦周子舒唇上的血,被周子舒一把夺过去将他推开。

周子舒自己擦了血迹,看着那帕子上的血不禁想:“难道,真的成了废人了吗?”

再说那客栈前,周子舒和张成岭一逃走,温客行那满不在乎的样子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瞬间,他的眼里流露的是令人胆寒的杀气。

他猛然盯住那副舵主,还未等那人反应,一个箭步来到身前,速度快如闪电。那副舵主只觉眼前一花,温客行已至身前,一招锁喉就将那人高高举了起来。可怜那副舵主连叫唤一声都没来得及,只徒劳地蹬了几下腿,便一命呜呼见了阎王。

温客行又将那死尸像扔破布一般猛地拍到地上,溅起一片尘土。他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杀气,目光如刀般扫向还未反应过来的众乞丐,冷冷地说:“要么死,要么滚。”

众乞丐面面相觑,稍作犹豫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拼了!”众人便挥舞着打狗棒齐齐攻向温客行。

温客行冷哼一声,身形鬼魅般穿梭在人群中。他手中折扇开合之间,劲风呼啸,每一击都带着致命的威力。只见他手腕一转,折扇如利刃般划过一名乞丐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紧接着,他侧身躲过一记攻击,抬腿踢中另一人的胸口,那人肋骨断裂,飞出数丈远。

一名乞丐从背后偷袭,温客行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反手一扇,扇骨直插入那人的心脏。他步伐不停,辗转腾挪,所到之处皆是惨叫连连,血花四溅。

不过片刻,地上已横七竖八躺满了丐帮弟子的尸体。温客行衣袂飘飘,站在一片血泊之中,犹如来自地狱的修罗,令人胆寒。

可惜,那帮人终究不知深浅,还以为这赤手空拳的温客行跟刚才的周子舒一样好欺负,一个都没走。结果,自然是一个都没得活。

温客行解决了这批人,也不急着逃走,还在客栈外冲洗手上的鲜血,一边洗一边嫌弃地摇头。

阿湘赶过来时,就见了满地的死尸和满地的血,“主人,青天白日的您……”

“我可让他们选了,人家一心做鬼不想做人,你主人这么热情好客却之不恭啊。”

阿湘叹口气,一边拿帕子给温客行擦手一边说:“主人,你说你杀就杀了,弄那么恶心干嘛啊?”

温客行笑着说:“这才有排面嘛。”

真是拿他没办法,阿湘嫌弃地扔了他那擦手的帕子,两人不紧不慢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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