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城的夜,总是来得又急又浓。
凌霜蹲在乱葬岗半截残碑上,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枚边缘泛黑的铜钱。铜钱上沾着已经干涸的血渍,在惨白的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她将铜钱举到眼前,透过方孔望向天边那轮泛着血色的月亮。
"子时将至,阴气最盛。"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一阵裹挟着腐臭气息的风掠过乱葬岗,卷起她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凌霜今天特意束了个高马尾,黑色劲装紧裹着她纤细却结实的身躯,腰间挂着的一串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声响。这身打扮干净利落,最适合夜间行动——当然,如果不考虑那些时不时勾住荆棘的衣角的话。
"叮铃——"
银铃轻响,仿佛某种信号。乱葬岗深处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刨开松软的泥土。凌霜唇角微勾,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符纸,毫不犹豫地咬破食指指尖,在符纸上迅速画下一道扭曲如蛇行的符文。
血珠渗入纸面,竟泛出淡淡的蓝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饿了吧?"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蛊惑般的温柔,"新鲜的处子血,刚满十七岁的少女。"
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一只青灰色的爪子突然破土而出,尖锐的指甲上还挂着几缕腐肉。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不过片刻功夫,一只足有成人高的食尸鬼已经完全爬出地面。它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转动,最终死死锁定在凌霜手中的血符上。粘稠的口涎从它参差不齐的獠牙间滴落,在枯草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凌霜晃了晃手中的血符,食尸鬼的头颅随之转动,喉咙里发出饥渴的咕噜声。
"想要这个?"她轻笑一声,"那就得付出点代价。"
话音未落,食尸鬼已经咆哮着扑来,速度快得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凌霜却不慌不忙地侧身避过,同时手腕一翻,将血符精准地贴在食尸鬼的后背上。符纸触碰到皮肤的瞬间,食尸鬼发出凄厉的嚎叫,身体剧烈抽搐起来,青灰色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鼓起一道道可怖的纹路。
"别急,很快就好了。"凌霜退后几步,双手迅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随着咒语念诵,食尸鬼的挣扎逐渐减弱,最终跪伏在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凌霜这才走上前,伸手按在它布满瘤节的头顶。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听话,就给你吃的;不听话——"
她另一只手突然掐了个诀,食尸鬼立刻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明白了吗?"
食尸鬼连连点头,丑陋的脸上竟浮现出人性化的恐惧。凌霜这才满意地松开手,从腰间取下一个精致的铜葫芦。葫芦表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幽幽青光。
"收。"
随着她一声轻喝,食尸鬼化作一道黑烟,被吸入葫芦之中。凌霜迅速塞上塞子,晃了晃葫芦,听到里面传来沉闷的碰撞声。
"第三只。"她自言自语道,正准备离开,忽然耳朵一动,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整齐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
凌霜立刻隐入阴影,只见一队身着玄色官服的人正朝乱葬岗走来,腰间佩戴的青铜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除妖司的人。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面容阴鸷,左眼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奇怪,明明感应到这边有妖气,怎么突然消失了?"伤疤男皱眉道,右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凌霜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另一个锦囊。除妖司的人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很可能是冲着她来的。最近她调查凌家旧事太过高调,怕是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搜!"伤疤男突然喝道,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那妖女肯定在附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凌霜眼神一冷,果然如此。她毫不犹豫地扯开锦囊,三道黑影呼啸而出——正是她先前收服的三只食尸鬼。除妖司的人猝不及防,顿时乱作一团。
"拦住他们!"凌霜一声令下,自己则转身朝相反方向疾奔而去。
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还有伤疤男愤怒的咆哮:"凌霜!你勾结妖物,罪该万死!司主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凌霜头也不回地穿过乱葬岗,黑色身影在墓碑间灵活穿梭,很快没入城郊的密林中。她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知道每一条隐蔽的小径和可以藏身的洞穴。不过半柱香时间,她已经甩开了可能的追兵,从一处隐蔽的侧门进入了永夜城。
城西的"忘忧阁"是家不起眼的古董店,也是凌霜的栖身之所。店面不大,门口挂着个褪了色的木招牌,上面"忘忧阁"三个字已经模糊不清。凌霜轻车熟路地从后门进入,刚踏入庭院,就听到一声苍老的咳嗽。
"小姐,又去招惹除妖司了?"福伯提着灯笼从廊下走出,花白的眉毛几乎拧成一团。老人约莫六十多岁,背有些佝偻,但眼睛却异常明亮。
凌霜笑嘻嘻地摘下蒙面巾:"哪能啊,是他们先招惹我的。"她转了转手腕,露出小臂上的一道擦伤,"不过这次收获不小。"
福伯叹了口气,举灯照了照凌霜:"受伤了还这么高兴?"他摇摇头,转身向屋内走去,"进来吧,老奴给您上药。"
药房里弥漫着草药的苦涩香气,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福伯让凌霜坐在矮凳上,自己则去取药箱。凌霜趁机打量着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墙角那个缺了口的青花瓷瓶是她七岁时打碎的;窗台上晒着的草药是上个月从黑市淘来的;还有墙上那幅泛黄的地图,上面标记着父亲生前常去的地方……
"小姐。"福伯拿着药箱回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把手伸出来。"
凌霜乖乖伸出手臂,让福伯为她清理伤口。老人的手很稳,动作轻柔,但嘴里却絮絮叨叨个不停:"老爷临终前将您托付给我,是希望您平安长大,不是让您整天往乱葬岗跑,跟那些脏东西打交道……您看隔壁王家的闺女,这个年纪早就嫁人了,哪像您……"
"福伯。"凌霜突然正色道,打断了老人的唠叨,"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你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吗?"
老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小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老爷夫人若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您活在仇恨中。"
凌霜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残破的布条:"今晚在乱葬岗,我找到了这个。"
布条约莫巴掌大小,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但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绣着的凌家家徽——一朵盛开的莲花,周围缠绕着藤蔓。福伯看到后,脸色顿时变了,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这是——"
"十五年前凌家灭门当晚,有人把尸体运到了乱葬岗焚烧。"凌霜的声音冷得像冰,"而我在一具尸骨的嘴里发现了这个。"她指着布条上的一处暗红色痕迹,"这是被牙齿咬住的痕迹。福伯,那不是普通的仇杀,是祭祀——有人用凌家全族的命,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
福伯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药粉撒了一地:"小姐,别查下去了……那些东西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你知道什么?"凌霜一把抓住老人的手腕,"告诉我!"
"老奴只知道,那晚来的不全是人……"福伯压低声音,眼中充满恐惧,"他们提到了一个名字——'噬心妖'。"
凌霜瞳孔微缩。噬心妖,传说中的上古大妖,专食人心,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但据《妖物志异》记载,它应该已经被封印千年了。
"还有呢?"她追问道,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没了,真的没了。"福伯摇头,眼中泛起泪光,"老奴当时带着小姐躲在地窖里,只听到这些。后来……后来等我们出来时,整个凌府已经是一片火海……"
凌霜松开手,若有所思。如果噬心妖真的重现人间,那么最近城里接连发生的挖心案就有了合理解释。但为什么偏偏是凌家?父亲不过是个普通商人,为何会成为目标?
"福伯,你还记得父亲生前最后几个月在忙什么吗?"她突然问道。
老人皱眉思索:"好像是在收集一些古玩,特别是玉器。老爷那段时间经常出门,有时一去就是好几天。"他顿了顿,"对了,有一次他带回来一个很特别的盒子,说是从南疆得来的,不让任何人碰。"
"盒子?什么样的盒子?"
"黑檀木的,上面刻着古怪的花纹。"福伯比划着,"大概这么大,锁眼是蛇形的。"
凌霜眼睛一亮:"那个盒子现在在哪?"
"不知道。那晚之后,凌府的东西要么被烧毁,要么被除妖司收走了。"福伯突然抓住凌霜的手,"小姐,答应老奴,别再查了。噬心妖不是普通妖怪,连除妖司都奈何不了它。"
凌霜笑了笑,眼神却愈发坚定:"放心,我有分寸。"她站起身,"对了,明天我要去拜访一位老朋友,打听点消息。您早点休息吧。"
回到自己房间后,凌霜立刻从床底拖出一个上了锁的铁箱。开锁后,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古籍、符纸和法器。最上面是一本破旧的《妖物志异》,书页已经泛黄卷边。
凌霜迅速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一只狰狞的妖物:人面兽身,双目赤红,口中獠牙森森。旁边的文字记载着:"噬心妖,又名寒髓,性喜食人心,尤爱有灵力者。其出没之处,必现冰晶,触之即冻……"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小字,目光落在书页边缘的一行小注上:"玄冥镇之,封印千年。"
"玄冥……"凌霜喃喃自语,总觉得这个名字莫名熟悉。
她继续翻找,在箱子底部发现了一本父亲的手记。手记大部分内容都是些古董交易的记录,但最后一页却写满了"玄冥"二字,字迹凌乱疯狂,与父亲平时工整的笔迹截然不同。最奇怪的是,页脚处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是交错的山峰和波浪。
凌霜盯着那个符号看了许久,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一片冰天雪地,一个模糊的身影被锁链束缚在冰山之中,那双眼睛……
"啊!"她猛地合上手记,额头已经渗出冷汗。那种被看透灵魂的感觉太过真实,让她心跳如雷。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将永夜城笼罩在妖异的红光中。凌霜深吸一口气,将手记和《妖物志异》塞入怀中。
"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找到你。"她对着窗外的血月低语,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然后,让你血债血偿。"
与此同时,在永夜城最高的钟楼上,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正静静伫立。夜风吹动他的衣袍,露出腰间一枚泛着寒光的玉佩——玉佩上刻着的,正是那个圆圈中交错的山峰与波浪。
他的目光穿透夜色,准确无误地落在城西那间小小的古董店上。
"终于找到你了,小钥匙。"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鸣奏,"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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