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的钟声敲响第十二下时，凌霜正蹲在寺院后墙的一棵老槐树上，嘴里叼着根草茎，眯眼打量着这座香火凋零的古寺。

"午时已到，阁下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她吐掉草茎，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藏在阴影里的人听见。

一阵轻风拂过，墨临的身影如同从空气中凝结而出，依旧一袭黑衣，只是今天没戴面具。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他抬头看向树上的凌霜，嘴角微扬："凌姑娘的藏身之处总是这么...别致。"

"少废话。"凌霜轻盈地跳下树，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声音，"带路吧，大'学者'。"

墨临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向寺院深处走去。凌霜跟在他身后，手指悄悄摸向腰间暗袋里的银针。虽然暂时合作，但她对这个神秘男人——或者说，男妖——的警惕丝毫未减。

"你确定这里有线索？"凌霜压低声音问道。寺院虽然冷清，但偶尔还是有僧人经过。

墨临头也不回："三个死者生前都来过这里，而且..."他突然停下脚步，指向一处看似普通的石壁，"你看这个。"

凌霜凑近观察，发现石壁上刻着极浅的纹路，若不仔细看，几乎与天然石纹无异。那是一个五芒星图案，中间是个圆圈，与墨临昨天用冰晶排列的符号一模一样。

"这是..."

"上古封印术的标记。"墨临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纹路，"而且是用特殊手法刻上去的，普通人看不见。"

凌霜挑眉："那你怎么能看见？"

墨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因为我不是'普通人'啊，凌姑娘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凌霜轻哼一声，正想反驳，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墨临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旁边一座小佛堂。

佛堂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香火味。凌霜的后背紧贴着门板，墨临则站在她面前，两人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佛堂外。

"奇怪，明明听到有人说话..."一个苍老的声音嘀咕道。

凌霜屏住呼吸，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墨临握着。他的手掌冰凉，却意外地不让人讨厌。她抬头瞪他，用口型说："放开。"

墨临非但没松手，反而凑得更近，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动，是住持。"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凌霜耳根一阵发麻。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听到门外住持突然发出一声痛呼。

"啊！我的手！"

两人对视一眼，墨临迅速拉开门。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和尚倒在地上，右手鲜血淋漓，而他的左手正死死掐着自己的右手腕，像是在阻止什么。

"大师！"凌霜冲过去，却被墨临拦住。

"别碰他！"墨临厉声道，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张蓝色符纸，迅速贴在老和尚额头上。

老和尚的抽搐立刻停止了，但右手仍在流血。凌霜这才看清，他的右手掌心刻着一个与石壁上相同的五芒星符号，只是此刻那符号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这是...反噬？"凌霜震惊地问。

墨临点头："有人在利用他维持封印术，现在术式被破坏了。"他撕下一块衣角，熟练地为老和尚包扎，"大师，能听见我说话吗？"

老和尚虚弱地睁开眼，目光在两人脸上游移，最后停在凌霜腰间挂着的铜钱上——那是凌家的信物。

"凌...凌家的后人？"老和尚艰难地开口，"终于...等到你了..."

凌霜心头一震："大师认识我？"

"十五年前...你父亲...把东西...藏在这里..."老和尚每说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力，"地宫...钥匙...在你..."

话未说完，老和尚突然瞪大眼睛，右手猛地抓住凌霜的手腕。凌霜感到一阵刺痛，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竟浮现出一个淡蓝色的印记，与老和尚掌心的一模一样，只是小了许多。

"小心...他来了..."老和尚最后吐出这几个字，头一歪，断了气。

凌霜和墨临同时抬头，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墨临迅速将老和尚的尸体拖进佛堂，关上门。

"有人来了，不止一个。"墨临沉声道，"我们得立刻离开。"

"等等！"凌霜甩开他的手，"他刚才说什么地宫？什么钥匙？这肯定与我父亲的死有关！"

墨临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凌霜，现在不是时候。如果被除妖司的人发现我们在这里——"

话音未落，佛堂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三个身着除妖司服饰的人持刀闯入，为首的正是昨天那个伤疤男。

"凌霜！果然是你！"伤疤男狞笑道，"这次看你还往哪跑！"

凌霜迅速抽出腰间软剑，冷笑道："赵德才派你们来的？真是阴魂不散。"

伤疤男不答，目光转向墨临："这位是？"

"路过的。"墨临淡淡道，同时不着痕迹地挡在凌霜前面。

"一起拿下！"伤疤男一声令下，三名除妖司人员同时扑来。

凌霜挥剑迎敌，软剑如银蛇出洞，直取伤疤男咽喉。伤疤男显然不是庸手，侧身避过，反手一刀劈向凌霜肩膀。凌霜灵活地一个后翻，同时甩出三枚银针。

另一边，墨临面对两个除妖司人员的围攻，却显得游刃有余。他甚至连武器都没用，只是轻描淡写地闪避着攻击，偶尔出手，必定让对手痛呼后退。

"别玩了！"凌霜在激战中喊道，"用真本事！"

墨临叹了口气："如你所愿。"

他突然站定，双手结印，口中念出一串古怪的咒语。刹那间，佛堂内的温度骤降，地面上凝结出一层薄冰。两个除妖司人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冻住了双脚，动弹不得。

伤疤男见状大惊："你是妖物！"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金色符纸，"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小心！"凌霜惊呼。那是除妖司最高级的"斩妖符"，一旦发动，方圆十丈内的妖物都会受到重创。

墨临却纹丝不动，只是眼中蓝光大盛。就在伤疤男即将完成咒语的瞬间，墨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手掐住他的喉咙，另一手按在他的额头上。

"睡吧。"墨临轻声道。

伤疤男的眼神立刻变得呆滞，手中的金符无力地飘落在地。墨临松开手，他便软绵绵地倒下了。

凌霜目瞪口呆："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只是让他们小睡一会儿。"墨临捡起那张金符，随手撕成两半，"走吧，很快会有更多人过来。"

两人迅速离开佛堂，墨临带着凌霜七拐八绕，来到寺院后山一处隐蔽的山洞前。

"这里是？"凌霜警惕地问。

"暂时安全的地方。"墨临率先走进去，"我们需要谈谈。"

山洞内部比想象中宽敞，角落里甚至摆着一张简陋的石床和几个木箱。显然，这里经常有人居住。

"你的巢穴？"凌霜环顾四周，语带讥讽。

墨临不以为意："偶尔落脚的地方。"他点燃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整个空间，"现在，能让我看看你的手腕吗？"

凌霜这才想起手腕上的印记，抬起手一看，那淡蓝色的五芒星已经消失了，但皮肤下仍隐约有蓝光流动。

"这是什么？"她皱眉问道。

墨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泛起微弱的蓝光。凌霜感到一阵清凉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出奇地舒服。

"一种古老的契约印记。"墨临终于开口，"老和尚临死前把它传给了你。"

"契约？和谁的契约？"

墨临松开她的手，转身从木箱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和'玄冥'的契约。"

凌霜心头一震："玄冥？就是古籍中记载的，封印了噬心妖的那个玄冥？"

墨临展开羊皮纸，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阵法，中央是一个被锁链束缚的人形生物，周围环绕着五芒星图案。

"十五年前，有人试图解开玄冥的封印，但失败了。"墨临的声音异常平静，"现在，他们又开始了。"

凌霜盯着羊皮纸，突然发现阵法边缘刻着一行小字："以凌氏血脉为引，可破此印。"

"凌氏...是指我的家族？"她声音微微发颤。

墨临深深看了她一眼："凌霜，你父亲不是普通商人。他是最后一代'守印人'，负责看守玄冥的封印。"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凌霜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想起父亲那些神秘的行踪，想起他书房里那些奇怪的古籍，还有那个上了锁的黑檀木盒子...

"所以，我全家被杀是因为..."

"因为他们想通过灭门凌家，断绝守印人的血脉，削弱封印。"墨临接过她的话，"但显然，他们漏掉了一个人。"

凌霜突然警觉起来："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山洞内一时陷入沉默。油灯的光线在墨临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使他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

"因为我曾经见过玄冥。"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在很多年前。"

凌霜眯起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不，应该说，你是什么妖？"

墨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问道："凌霜，你相信命运吗？"

"我只相信自己的剑和符咒。"凌霜冷冷道。

墨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复杂："那我们或许能合作得更愉快。"他站起身，"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城。"

"慢着！"凌霜拦住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有些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墨临指了指她的手腕，"那个印记会引导你。等你想知道更多时，来醉仙楼找我。"

凌霜还想追问，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除妖司的人找来了！

墨临迅速熄灭油灯："后山有条小路直通城外，跟我来。"

两人摸黑离开山洞，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下。凌霜跟在墨临身后，发现他对这一带熟悉得惊人，仿佛每一块石头、每一处转弯都了如指掌。

"你经常来这里？"她忍不住问。

墨临的背影顿了顿："曾经是。"

下到山脚，永夜城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墨临停下脚步："我们就此别过。记住，别相信除妖司的任何人。"

凌霜挑眉："包括你？"

墨临轻笑："尤其是我。"

他转身欲走，凌霜突然叫住他："等等！"她从腰间解下那枚铜钱抛给他，"拿着这个。若我需要找你，它会带路。"

墨临接住铜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凌家的寻踪钱？你就这么信任我？"

"少自作多情。"凌霜哼了一声，"我在上面下了咒，你若有异动，我随时能找到你。"

墨临大笑，将铜钱收入怀中："不愧是凌家的后人。那么，合作愉快，搭档。"

"谁是你搭档！"凌霜瞪他一眼，转身向城门走去。走出几步，她又回头喊道："喂，墨临！"

月光下，墨临的身影已经模糊，只有那双泛着蓝光的眼睛清晰可见。

"老和尚说的地宫，在哪里？"

夜风中传来墨临的回答："在你最熟悉的地方..."

声音消散，他的身影也完全融入了夜色。凌霜站在原地，手腕上的印记微微发热，仿佛在提醒她，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