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石地紧贴着侧脸，粗糙的颗粒硌着皮肤，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起呛人的尘土。沈聿玄色锦靴的靴底带着沉甸甸的威压，碾在程砚的脊背上，力道并不算最重，却精准地压断了他所有挣扎的企图。脊椎骨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出去，窒息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上涌。

屈辱。

比在现实世界被当众撕碎方案更甚的屈辱。

身体被死死压制，动弹不得。但那双眼睛，那双属于沈聿的、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却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地钉在他的脸上。那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穿透了他狼狈不堪的表象，直刺灵魂深处，仿佛要将他所有的惊惶、愤怒、不甘和那点可笑的算计都剥开来看个清楚。

“虫子，你的眼睛，又在看哪里？”

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磁性，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耳膜。程砚的视线被迫聚焦在沈聿腰间那枚温润的龙纹佩上，它随着沈聿微微倾身的动作轻轻晃动，散发着诱人而致命的光泽。

【滴——任务‘窃玉’倒计时：19小时46分……45分……】

Zero的倒计时在脑海中疯狂跳动，与沈聿靴底施加的压力形成双重折磨。

偷？怎么偷？他现在连动一根手指都难如登天！

就在程砚以为自己会被这无声的酷刑碾碎，或者沈聿下一刻就会下令将他拖出去剁了喂狗的时候，背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沈聿移开了脚。

程砚如同离水的鱼，猛地弓起身子，剧烈地呛咳起来，贪婪地吞咽着冰冷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被碾痛的肋骨。

“拖下去。”沈聿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冷漠，仿佛刚才那个带着玩味审视的人不是他。他不再看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影，转身，玄色的袍角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重新面向殿内深沉的黑暗。“洗干净。以后，他就是本王的‘试毒奴’。”

试毒奴？！

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程砚混乱的意识。他猛地抬头，只看到沈聿消失在殿门阴影中的挺拔背影，和殿门口侍卫长那张瞬间变得惨白又夹杂着幸灾乐祸的脸。

“是！王爷！”侍卫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立刻躬身领命。随即，他转向地上的程砚，眼中再没有刚才的惊惧，只剩下一种看死物般的冰冷和嘲弄。“带走！把他给我刷干净！别污了王爷的地界！”

程砚再次被粗暴地架了起来。这一次，他被拖向王府更深处，一个弥漫着浓重水汽和劣质皂角气味的阴暗角落。几个粗使仆妇面无表情地围了上来，用冰冷的井水和粗糙的刷子，近乎剥皮般地搓洗着他身上的污垢和血痂。

水很冷，刷子刮在磨破的皮肤上，如同钝刀割肉。程砚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任由她们摆布，只有眼底翻涌的恨意和冰冷，如同深潭下的暗流。

洗刷干净，换上了一身灰扑扑、粗粝磨人的麻布短打，程砚被推搡着带到了王府膳房附近一个偏僻、低矮的耳房。这里弥漫着各种食物混杂的气息，但更多的是油腻和烟火气。房间里只有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和一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

“以后你就住这儿！眼睛放亮点！王爷的膳食，必须由你先行尝过！少一口，晚一刻，剥了你的皮！”一个管事模样的肥胖男人，用油腻的手指戳着程砚的胸口，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怜悯？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踏入鬼门关的人。

试毒奴。

原来如此。

程砚垂下眼睑，遮住眸中的寒光。沈聿没有立刻杀他，却给了他一个比死更折磨的身份。让他用自己的命，去赌每一口食物的安全。这比直接砍头更残忍，是钝刀子割肉，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断头台！

【滴——任务‘窃玉’倒计时：18小时22分……】

玉佩！任务！Zero的倒计时像紧箍咒一样提醒着他。在沈聿身边当试毒奴，这或许是……唯一能靠近他、寻找机会的机会？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淹没。

第一天“当值”，是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度过的。

午膳时分。程砚被带到膳厅隔壁一个狭小的隔间。一张小几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的菜肴和一碗晶莹的白米饭。香气扑鼻，色泽诱人。然而，在程砚眼中，它们无异于色彩斑斓的毒蛇猛兽。

侍卫长亲自监督，抱着刀，眼神冰冷地盯着他。“吃。每样都尝，一口不能少。”

程砚的手指有些僵硬。他拿起筷子，指尖冰凉。他先夹起一小块看起来鲜嫩无比的鱼肉，送入口中。鱼肉入口即化，鲜甜无比。然而，这美味此刻尝来，却如同嚼蜡。他屏住呼吸，仔细感受着口腔、喉咙、食道……等待着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丝异样——灼烧、麻痹、刺痛……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秒都是煎熬。

没有异样。

他又舀了一勺碧绿的羹汤。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带着蔬菜的清甜。依旧……没有反应。

接着是米饭，是素炒……每一样，他都按照命令，尝了一口。每一口下去，都像是等待宣判。精神的高度紧张和身体的虚弱，让他后背的冷汗浸透了粗糙的麻衣。

终于，所有的菜都尝过一遍。

侍卫长挥了挥手，示意侍从将菜肴撤下，送入隔壁真正的膳厅。隔间里只剩下程砚一人。他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整个人如同虚脱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胃里因为刚才的紧张和快速进食而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这只是第一关。

晚膳的流程如出一辙。依旧是精致的菜肴，依旧是冰冷的监督，依旧是如同上刑般的品尝。这一次，程砚尝到一道炖得酥烂的羊肉时，舌尖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寻常的涩味。他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狂跳！

有毒？！

他猛地抬眼看向监督的侍卫，对方眼神依旧冰冷，没有任何变化。程砚强迫自己冷静，又细细感受了一下。那丝涩味极其微弱，转瞬即逝，更像是某种特殊香料的后味。他犹豫了一下，在侍卫长不耐烦的催促目光下，还是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依旧……无事发生。

当菜肴被撤走，程砚再次瘫软下来时，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荒谬感席卷了他。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绑在轮盘赌上的赌徒，每一次下箸，都在赌自己的性命。而庄家，是那个看不见踪影、却无处不在的沈聿。

深夜。王府陷入了死寂，只有远处巡逻侍卫单调的脚步声偶尔传来。

程砚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薄被根本挡不住渗入骨髓的寒意。身体的疼痛（被沈聿踩过的背脊，被粗糙麻衣摩擦的皮肤，试毒带来的精神折磨）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密密匝匝地刺着他。Zero的任务倒计时如同鬼魅的低语，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倒计时：12小时08分……】

玉佩！他必须拿到那块玉佩！否则等待他的就是比死亡更痛苦的“蚀骨寒毒”！

机会在哪里？沈聿神出鬼没，寝殿守卫森严，他一个最低贱的试毒奴，连靠近正殿的资格都没有！白天试毒时，沈聿根本不在隔壁用膳，他似乎有自己单独的、无人知晓的小厨房。贴身玉佩？他连沈聿的人影都摸不着！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就在程砚几乎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和压力吞噬时——

“呜……”

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痛苦呻吟，极其微弱，却如同惊雷般穿透了死寂的夜，传入程砚的耳中！

声音的来源……很近！似乎就在他这间低矮耳房隔壁的某个房间！

程砚猛地屏住了呼吸，心脏骤然缩紧。那声音……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脆弱？在这座如同铁桶般冰冷坚固的王府深处？谁敢发出这样的声音？

好奇心压过了恐惧。他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赤着脚，像猫一样贴着冰冷的地面，挪到那面与隔壁相连的、单薄的木板墙边。他将耳朵紧紧贴在粗糙的木板上。

声音更清晰了一些。是痛苦的喘息，沉重的、压抑的，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在黑暗中舔舐伤口。间或夹杂着几声无法自抑的、破碎的呻吟。

是谁？

程砚的心跳得飞快。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用手指在木板墙上一处不起眼的、早已存在的细小裂缝处，轻轻拨弄了一下，让缝隙扩大了一点点。然后，他屏住呼吸，将眼睛凑了上去。

缝隙狭窄，视野有限。隔壁似乎也是一间类似的狭小房间，但陈设更简单。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地板上蜷缩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玄色的衣袍！是沈聿！

程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沈聿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剧烈地痉挛着。他双手死死地抠着自己的胸口，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可怕的青白色，昂贵的锦袍被扯得凌乱不堪，领口甚至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同样被冷汗浸透的中衣。那张总是写满冷酷和漠然的英俊脸庞，此刻扭曲得近乎狰狞。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他苍白的脸颊、紧绷的下颌线滚滚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已经渗出了殷红的血丝，却依然无法阻止那一声声破碎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痛苦喘息溢出喉咙。

他似乎在承受着某种非人的折磨！剧毒？还是某种可怕的疾病？

就在这时，程砚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沈聿因为痉挛而微微敞开的衣襟处！

一枚温润的、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流转着内敛光泽的玉佩，正随着他身体的颤抖而轻轻晃动！

龙纹佩！沈聿的贴身玉佩！

它就垂在那里，离沈聿痛苦蜷缩的身体那么近！此刻的沈聿，看起来毫无防备，脆弱得像风中残烛！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程砚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Zero的倒计时在脑海中疯狂闪烁！只要……只要他现在悄悄摸过去，趁他病要他命……不，只是拿走那块玉佩！神不知鬼不觉！

这个念头如同魔鬼的诱惑，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求生欲。他几乎能感觉到玉佩温润的触感就在指尖！

他屏住呼吸，手颤抖着摸向那扇单薄的、通往隔壁房间的木门。门似乎没有从里面闩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板的瞬间——

【滴——紧急强制任务发布！】

【任务名称：救赎之匙。】

【任务内容：请宿主立刻进入目标人物沈聿所在房间，为其喂下桌案上的青色药瓶内的药液（三滴），并停留守护至少一个时辰（两小时）。】

【任务奖励：生存点数+100；轻微伤势修复机会两次；解锁初级‘隐匿’技能（限时）。】

【失败惩罚：即刻执行‘蚀骨寒毒’体验，并追加‘五感剥夺’（模拟，持续12小时）。倒计时：10分钟开始……9分59秒……】

喂药？！停留守护？！一个时辰？！

程砚的动作瞬间僵死！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刚刚燃起的疯狂念头瞬间熄灭，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荒谬绝伦的愤怒！

Zero！你他妈在玩我？！这个时候让我进去？！沈聿就算痛得快死了，捏死我也比捏死蚂蚁还容易！而且喂药？谁知道那药瓶里是什么？毒药还是解药？！停留守护？等他缓过劲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这个窥见他狼狈模样的虫子剁成肉泥！

【警告！目标人物生命体征急速恶化，体内未知剧毒侵蚀加速！任务失败将导致目标人物死亡，宿主终极任务自动判定失败，即刻抹杀！倒计时：9分30秒……】

目标人物死亡……抹杀……

双重死亡威胁！如同两把冰冷的铡刀，一前一后悬在了程砚的脖子上！进，是九死一生；退，是十死无生！

隔壁房间，沈聿的痛苦呻吟陡然拔高，变成了近乎野兽般的嘶吼，充满了濒死的绝望！他的身体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随即，那痛苦的挣扎似乎微弱了下去……

程砚的脸色惨白如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看着那扇单薄的木门，又仿佛透过门板看到了里面那个正在被剧毒折磨、濒临死亡的身影。

沈聿……那个冷酷无情、视他如蝼蚁的暴君……那个在现实世界将他尊严踩在脚下的恶魔老板……

Zero冰冷的倒计时如同死神的脚步，一步步逼近：【8分15秒……】

没有时间了！

程砚的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他猛地伸手，狠狠推开了那扇单薄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