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迷雾剧院的独幕剧

安全区的白光消散时，沈砚秋正站在道厚重的天鹅绒幕布前。幕布的暗红色像凝固的血，表面浮着层细密的绒毛，凑近了能闻到脂粉与霉味混合的气息，其中还裹着点若有似无的木屑味——不是普通木料，更像被虫蛀过的朽木。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黑色西装的面料挺括，却在领口别着朵过分鲜活的白玫瑰。花瓣边缘泛着湿润的光泽，捏在指尖竟能感觉到轻微的颤动，像有脉搏在里面跳动。西装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摸出来才发现是本烫金封皮的剧本，封面上《哈姆雷特》三个字的墨迹像刚写上的，指尖划过能沾到点粘稠的液体。

“规则：午夜前完成独幕剧演出，找到剧本藏着的密钥。”机械音混着远处的钢琴声传来，音色忽高忽低，像琴弦被什么东西啃噬过，“提示：别在后台停留超十分钟，别与‘演员’对视，别念错台词。”

后台的化妆间比外面冷得多。椭圆形的镜子蒙着层白雾，用指尖擦开一块，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镜中是个穿着戏服的陌生男人，眼眶深陷，嘴角裂到耳根，正举着支口红往自己脸上涂，而那口红的颜色，与幕布的暗红如出一辙。

化妆台上的油彩罐敞着口，罐子里的颜料根本不是膏状，而是半凝固的胶体，里面沉着无数细小的指甲盖，指甲上还留着未褪尽的指甲油。沈砚秋拿起支眉笔，笔杆上缠着圈细麻绳，凑近了看，麻绳的纤维里嵌着些灰白色的粉末，像骨灰。

剧本翻开的瞬间，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虫在里面爬。第一页的台词用猩红的字迹写着：“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但盯着看了三秒，“毁灭”两个字突然扭曲变形，笔画缠绕成个诡异的符号，像只没有眼白的眼睛。

后台深处传来木板摩擦的声响，“吱呀——吱呀——”，节奏慢得让人头皮发紧。沈砚秋循声望去，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立着个高大的衣架，上面挂着排戏服：国王的刺绣长袍、王后的蕾丝裙摆、侍从的马甲……每件衣服都空荡荡的，却在随着那声响轻微晃动，仿佛里面塞满了看不见的东西。

他走过去翻看那件国王戏服的袖口，发现内衬缝着块细碎的木片，木片上刻着个微型的傀儡关节。而衣架的底座积着层薄灰，灰里散落着些金属搭扣，形状与马戏团操控傀儡的拉线扣一模一样。

“还有七分钟。”沈砚秋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钟面的指针是用细铁丝弯成的，指向八点十七分，但钟摆的影子却在地面上画出逆时针的轨迹，“后台的时间流速比现实快三倍。”

剧本的第二页突然自动翻开，上面的台词被人用红笔涂改过。原本“哈姆雷特与国王对话”的段落，被改成了“凝视国王的袖口，直到他对你微笑”。纸页边缘还粘着根银白色的发丝，发丝的末端缠着点木屑。

这时，化妆镜突然起了雾，镜中的陌生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片晃动的光影。光影里能看到个模糊的舞台，台上立着个高瘦的人影，正弯腰摆弄着什么，周围散落着无数木偶的四肢，关节处的金属扣在光线下闪着冷光。

沈砚秋的指尖突然被玫瑰刺扎了下，血珠滴在剧本上，瞬间被纸页吸了进去。被血浸湿的地方浮现出几行小字：“傀儡没有影子，戏师藏在幕布后，长腿的‘观众’喜欢看错误的台词。”

走廊的木板声越来越近了。这次能清晰地听出，那声音不是来自地面，而是从头顶传来的——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天花板爬行，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混着细碎的脚步声，像穿高跟鞋的女人在横梁上走动。

沈砚秋猛地抬头，天花板的吊灯晃了晃，垂下的流苏扫过他的脸颊。他抓住流苏往下拽，竟扯下来一缕银白色的长发，头发的另一端缠着块撕碎的戏服布料，上面绣着半朵玫瑰，与他领口的白玫瑰正好凑成一对。

镜子里的光影突然清晰起来。那个高瘦的人影正转过身，穿着件沾满木屑的皮围裙，手里举着把锋利的刻刀，面前的工作台上躺着个未完成的木偶——木偶的脸是用块光滑的白木刻的，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道裂开的口子，像在无声地笑。

“该上场了，哈姆雷特殿下。”

身后突然响起声音，沈砚秋转身的瞬间，看见个穿国王戏服的“演员”站在门口。对方的脸被厚重的油彩遮住，只露出双过分大的眼睛，瞳孔是纯黑的，像两个洞。他的袖口露出半截金属搭扣，随着抬手的动作发出“咔嗒”声，与剧本里描写的“国王的袖口藏着秘密”完全吻合。

走上舞台的台阶时，沈砚秋数了数步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三级。每级台阶的边缘都嵌着细小的木钉，钉尖朝上，像某种仪式的标记。舞台两侧的幕布垂得很低，能看见后面露出的金属支架，支架上缠着圈圈细麻绳，绳头垂到地面，与台下第一排座椅的椅腿系在一起。

台下一片漆黑，却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落在身上。那些“观众”的轮廓比黑暗更浓，高瘦的身影在后排晃动，脖颈长得不成比例，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像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沈砚秋盯着他们的脚，发现没有一个影子落在地上——正如剧本血字提示的那样。

国王已经坐在舞台中央的宝座上，宝座的扶手雕成蛇的形状，蛇眼是两颗红色的玻璃珠，正对着沈砚秋的方向。他举起酒杯时，沈砚秋注意到对方的手腕在不自然地扭动，袖口的金属搭扣每动一下，台下就传来一阵细碎的“咔嗒”声，像有无数人在同步摆弄着什么。

剧本突然在手中发烫，第三页的台词变成了扭曲的符号。沈砚秋低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幕布后面有个高瘦的人影——穿皮围裙的戏师正躲在那里，手里举着根拉线，线的另一端隐没在国王的戏服里。而台下的“观众”们正缓缓抬头，他们的脸都是模糊的一片，没有五官，脖颈却在不断拉长，越过前排座椅，朝着舞台探过来。

国王的嘴角突然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油彩顺着裂口往下淌，露出底下的木质纹理。“殿下，念你的台词。”他的声音像木板摩擦，袖口的金属搭扣全部弹开，露出里面缠绕的细麻绳，“生存还是毁灭——”

沈砚秋没有开口。他突然扯下领口的白玫瑰，朝着幕布的方向扔过去。玫瑰落地的瞬间，幕布后面传来一声尖叫，戏师手里的拉线突然绷直，国王的身体猛地抽搐起来，像被抽走了骨头的木偶，四肢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

台下的无脸“观众”们发出刺耳的嘶鸣，长长的脖颈互相缠绕，裙摆下露出的细腿在地上疯狂敲击，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像无数只高跟鞋在追赶。沈砚秋转身冲向后台，路过化妆间时，镜子里的戏师正举着刻刀刺向自己，而他的工作台上，那个无脸木偶的胸口插着把钥匙——黄铜质地，上面刻着朵完整的玫瑰。

他撞开镜子的瞬间，玻璃碎片里涌出无数木屑。沈砚秋抓住那把钥匙，转身的刹那，看见戏师的脸从碎片里探出来，没有五官的木头上，裂开的口子里塞满了白色的玫瑰花瓣，而台下的长腿“观众”已经涌到了后台门口，无脸的头上戴着各式各样的戏服头饰，脖颈还在不断拉长，像要把整个后台都吞进肚子里。

钥匙入手的瞬间，系统提示音终于响起：【副本任务完成，评分：S级。奖励积分12000。】

白光笼罩下来时，沈砚秋最后看到的，是戏师的刻刀掉在地上，刀柄上刻着的“傀儡师守则”——第三条：永远别让你的木偶学会自己动。

眼前的场景逐渐消失，沈砚秋发现自己正站在安全区的房间中央。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淡淡的消毒水味，与剧院后台的霉味和木屑味形成鲜明对比，让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他抬手扯掉领口那朵早已失去生机的白玫瑰，花瓣一碰就碎成粉末，指尖残留着若有似无的木屑味——那味道竟与剧院里傀儡戏师围裙上的气息一模一样。西装口袋里的剧本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枚刻着玫瑰花纹的黄铜钥匙，钥匙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胶体，像未干的血。

房间的自动感应灯缓缓亮起，照亮了墙上的虚拟面板。【副本评分：S级】的字样泛着柔和的蓝光，下面罗列着奖励：12000积分、一次技能抽取机会、特殊道具“傀儡师的断线”。沈砚秋的目光停留在“断线”的说明上：【可强制中断一次非Boss级别的操控类技能】，指尖在面板上轻点，将道具收入储物格。

桌上的水杯里自动蓄满了温水，他端起来喝了一口，水温刚好适口，却压不住喉咙里残留的铁锈味——那是在剧院里咬破舌尖时留下的。视线扫过房间角落，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个半开的木箱，里面堆着些修复工具，像是系统根据副本场景自动补充的物资。

突然，面板弹出一条新消息，发信人是惊棠：【血色医院的护士人偶关节里藏着银线，遇光会融化。】

沈砚秋挑了挑眉，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出回复：【迷雾剧院的无脸观众怕玫瑰刺，戏师的拉线怕黄铜。】发送的瞬间，他注意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道浅红色的印记，像被细麻绳勒过的痕迹，与剧院里傀儡戏师操控木偶的拉线形状完全吻合。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一片纯白的虚空。安全区的“天空”永远是均匀的白色，看不到日月星辰，却能根据光线变化判断时间。此刻的光线下，窗玻璃的倒影里，他的身后似乎站着个模糊的人影，高瘦，穿着黑色西装，领口别着朵白玫瑰——但转身时，身后空无一人。

储物格里的黄铜钥匙突然轻微震动，沈砚秋拿出来看，发现钥匙上的玫瑰花纹正在缓缓转动，花瓣边缘浮现出一行小字：【下一个舞台，在等待新的剧本】。他想起剧院里那个无脸木偶胸口的钥匙孔，形状竟与这枚钥匙完美契合。

这时，面板突然刷新出下一个副本的预告，背景图是片燃烧的森林，标题用扭曲的字体写着：【火海木屋】。下面标注着“双人模式”，匹配状态显示为“等待系统分配队友”。

沈砚秋将钥匙重新塞回储物格，转身走向技能抽取面板。虚拟转盘上的图标飞速转动，最终停在“镜像解析”上：【可短暂看穿非实体幻象的真实形态】。他笑了笑，这技能倒是和钟表馆、迷雾剧院的诡异镜像对上了脾气。

窗外的白光渐渐暗了下去，像舞台的幕布缓缓降下。沈砚秋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痕，脑海里闪过剧院里那个无脸木偶的脸——那裂开的口子，与其说是在笑，不如说更像在无声地警告。

他低头看了眼面板上跳动的积分数字，25000的数值在蓝光下泛着冷光，足够兑换一把像样的武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