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阶梯教室出来后，苏晚去了一趟图书馆。

午后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林荫道上织出一张晃眼的金网。苏晚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画册，脚步却不自在地慢了下来。

“听说商学院今天下午有篮球赛，就在西操场，据说林屿会去当替补。”室友早上对着镜子涂口红时说的话，此刻正像颗跳跳糖在她心里炸开。她原本该抄近路去食堂，此刻却鬼使神差地拐进了这条绕远的林荫道，运动鞋踩在落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隔着一排粗壮的香樟树，篮球场的喧嚣声顺着风飘过来——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呀声、裁判的哨音、男生们的呐喊混在一起，裹着热烘烘的气息扑在脸上。苏晚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她悄悄拨开眼前垂落的香樟叶，像只受惊的小鹿，透过枝叶的缝隙往球场里望。

林屿就在那里。

他穿着蓝白相间的球衣，号码是17号，印在背后的名字被汗水洇得有点模糊。和课堂上那个安静转笔的少年不同，球场上的他像突然被点燃的星火，浑身都透着鲜活的劲儿。他正微微弓着背，双手持球，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林屿，这边！”队友的喊声刚落，他已经像道蓝色闪电冲了出去。苏晚看见他绷紧的小臂上青筋微微凸起，运球时手腕翻转的弧度利落又漂亮，阳光顺着他流畅的肩线滑下来，在球衣号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砰！”篮球擦着篮板应声入网。

林屿仰头大笑起来，队友们涌上去拍他的后背，他被拍得踉跄了一下，眉头飞快地皱了皱，嘴角却没下来过。那道蹙起的眉峰像座小小的山，苏晚的指尖突然有点痒，她下意识地摸向帆布包——那里装着她的速写本。

她退到一棵最粗的香樟后面，后背抵住粗糙的树干。树皮的纹路硌着肩胛骨，却奇异地让她冷静下来。翻开本子的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铅笔尖落在纸上时，还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

先画他投篮时扬起的衣角吧。苏晚的笔尖在纸上跳跃，蓝白色的球衣被风掀起一角，像振翅欲飞的蝶翼。她记得刚才他跳跃时，腰线在球衣下若隐若现，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窝里，像颗碎钻。

“林屿！这边传！”

场边的呐喊声里，苏晚的铅笔转得更快了。她画下他被队友拍后背时，瞬间蹙起又松开的眉头；画下他弯腰系鞋带时，脖颈后面露出的一小片皮肤；甚至连他喝完水，喉结滚动的弧度，都被她悄悄收进了速写本的角落。

香樟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漏下的阳光在画纸上晃来晃去。苏晚的世界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和球场那头偶尔传来的、属于林屿的笑声。她没注意到，自己脚边的树影已经挪了好远，更没发现，帆布包侧面的水壶早就空了。

直到小腿传来一阵发麻的酸胀感，苏晚才猛地回过神。她低头看了看画纸，林屿的身影已经占满了半页纸——奔跑的、跳跃的、大笑的，像一串被定格的光影。远处的教学楼传来下课铃，她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在这里站了快半个小时。

“得赶紧去食堂了。”苏晚小声嘀咕着，慌忙合上速写本，把它塞进帆布包最里面。她拍了拍发烫的脸颊，转身想从林荫道的岔口绕去食堂，脚步却没控制好，刚迈出两步，就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啊！”苏晚低呼一声，手里的画册“哗啦”散了一地。

“抱歉，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苏晚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猛地低下头，只看见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停在自己脚边，鞋面上还沾着点草屑。是林屿。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和篮球场上的汗水气息缠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慌乱的味道。

“我、我没事。”苏晚的声音细若蚊蚋，她蹲下身去捡画册，手指却抖得厉害，好几本书都从指缝里滑了出去。

林屿也弯下腰帮忙捡。他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尖碰到她手背的瞬间，苏晚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

“谢谢。”她几乎是抢过画册抱在怀里，头埋得更低了，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能感觉到林屿的目光落在自己微微发颤的肩膀上，那视线像带着温度，烧得她皮肤发烫。

“不客气。”林屿的声音里好像带着点笑意，又好像没有。

苏晚没敢再抬头，抱着画册转身就跑。帆布包撞在腿上，发出“咚咚”的轻响，像她此刻乱得没谱的心跳。她跑过林荫道的拐角，直到再也看不见篮球场，才停下来靠在墙上喘气，心脏“砰砰”地撞着胸腔，震得耳膜发疼。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跑开的瞬间，林屿直起身，望着她慌乱的背影，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手里还捏着一本刚才没来得及还给她的画册——封面是莫奈的睡莲，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签名，是用铅笔写的“苏晚”。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吹过他蓝白色的球衣。林屿低头看了看那本画册，又抬头望向苏晚消失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是在图书馆，还是……几天前的那节大学语文课上？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画册封面的睡莲，忽然想起刚才弯腰时，瞥见她帆布包里露出的一角速写本——上面似乎画着个熟悉的蓝白色背影，号码是17。

林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把画册塞进运动服口袋里，转身往球场走。阳光穿过香樟树叶，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口袋里的画册封面，还残留着一点点铅笔的石墨香。

而此刻躲在墙后的苏晚，正捂着狂跳的心脏，偷偷从墙角探出头。她看见林屿的背影消失在篮球场入口，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脸颊却烫得更厉害了。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画册，突然发现少了一本。那本莫奈的睡莲去哪儿了？

苏晚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猛地想起刚才慌乱中，林屿手里好像拿着什么……难道是那本画册？

风再次吹过林荫道，带来远处球场上传来的欢呼声。苏晚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帆布包的带子，心里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复杂的涟漪。那本画册的扉页上，夹着她几天前画的、林屿在语文课上转笔的侧影。

他会不会看到？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苏晚用力按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食堂走，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眼睛忍不住一次次往篮球场的方向瞟。

也许，明天去篮球场附近“偶遇”一下？这个想法像颗种子，悄悄落在了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