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沿着窗棂一路晕染，终于在某个清晨浸透了整座校园。沈闻之被冻醒时，宿舍暖气还没热透，他裹着被子坐起来，看见窗玻璃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外面的梧桐树影影绰绰，像蒙着层白纱。

“靠，昨晚温度怎么降这么狠？”陈东打着哈欠从被窝里钻出来，一下蹦到地上，又猛地跳回床上，“我去！这地板能冻死人！”

谢余指着手机天气预报：“看，零下二度了。校群里都在说今天要穿羽绒服。”

沈闻之摸了摸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X”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前天深夜图书馆回来后发的“晚安”，许清然秒回的两个字像颗小石子，在他心里漾了两天的涟漪。

他翻身下床，拉开衣柜，目光在几件厚外套间逡巡。最后挑了件深灰色连帽卫衣，外面套了件黑色冲锋衣，脖子上绕了条蓝白色格子的围巾——那是去年生日时母亲织的，毛线软糯，长度刚好能绕两圈。

“哟，沈少今天这么严实？”陈东吹了声口哨，“平时不都自诩火力旺，秋裤都不穿的吗？”

“冷。”沈闻之含糊地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把围巾系得更紧了些。他其实是想起许清然总穿得单薄，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加衣服。

走到教学楼时，晨雾还没散尽。沈闻之缩着脖子往建筑系的方向走，远远就看见逸夫楼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许清然穿着件浅灰色的薄款风衣，里面是件白色衬衫，领口微开着，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风卷着落叶掠过他脚边，他下意识地往风小的地方挪了挪，指尖在风衣口袋里蜷了蜷，像是在取暖。

沈闻之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许清然站在晨光里，侧脸的轮廓被雾霭磨得柔和，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沾了点水汽，整个人像块被秋霜打过的玉，清冷，却透着易碎的脆弱。

“许老师！”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许清然回过头，看到他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微微颔首：“早。”

沈闻之快步走过去，越走近越觉得许清然穿得太少。他甚至能看到对方风衣下衬衫的褶皱，和被风吹得微微发红的耳垂。

“您怎么穿这么少？”话一出口，沈闻之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太急切，像在管着对方似的。

许清然显然也听出了，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出门时没看天气预报。”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闻之脖子上，“你的围巾……很暖和的样子。”

沈闻之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看着许清然被风吹得微微瑟缩的肩膀，一个冲动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没等大脑反应过来，他已经伸手解开了自己的围巾。软糯的毛线脱离脖颈时，一股凉意瞬间钻了进来，但他没顾上这些，快步上前一步，把围巾往许清然脖子上绕去。

“你……”许清然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身体瞬间僵住，眼睛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映出沈闻之凑近的脸。

沈闻之的手指触到他颈侧的皮肤时，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一颤。许清然的皮肤很凉，带着点晨露的湿意，和他记忆里医务室递冰袋时的温度截然不同。

他慌乱地把围巾在对方脖子上绕了两圈，打了个笨拙的结。蓝白色的毛线衬得许清然的肤色更加清冷了，连耳廓的红都变得明显起来。

“这样就不冷了。”沈闻之往后退了半步，声音有点发紧，不敢去看许清然的眼睛。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晨雾里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许清然抬手碰了碰脖子上的围巾，指尖触到软糯的毛线时顿了顿。他能闻到围巾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像沈闻之这个人一样，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和暖意。

“这不太合适。”他的声音有点哑，却没有把围巾摘下来的意思。

“合适。”沈闻之笑了笑，抬起头，正好对上许清然的目光。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像落了片羽毛，漾着细碎的涟漪。里面有惊讶，有犹豫，还有些别的什么，像被雾遮住的月亮，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那片朦胧的光。

“我火力旺，不冷。”沈闻之扯了扯自己的冲锋衣拉链，故意把脖子往前伸了伸，露出空荡荡的脖颈，“您拿着吧，反正放我这儿也是闲置。”

许清然看着他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又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围巾。蓝白色的毛线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长度刚好能盖住他衬衫领口的缝隙，把所有的冷风都挡在了外面。

“谢谢。”他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只是声音轻得像叹息。

沈闻之的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他咧开嘴想笑，又怕太明显，只好低下头假装看地上的落叶：“不客气。快上课了，走吧？”

“嗯。”许清然应了一声，率先往教学楼里走。

沈闻之跟在他身后，目光忍不住落在他的背影上。蓝白色的围巾在浅灰色风衣的映衬下格外显眼，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像跳动的火苗。

走进教学楼时，许清然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你的论文提纲……开始写了吗？”

“啊？”沈闻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在写了，这两天就能给您。”

“不急。”许清然看着他，目光在他空荡荡的脖子上停了半秒，“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沈闻之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连忙点头：“知道了，老师，您也是。”

许清然没再说什么，转身往楼梯口走。沈闻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还残留着围巾的余温，和刚才触到许清然皮肤时的战栗。

他靠在墙上，深吸了一口气。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粉笔灰的味道，奇怪地让人安心。

刚才那个举动太冲动了。沈闻之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哪有学生随便把围巾摘下来给老师的？这也太越界了。

可他一想到许清然穿着单薄站在风里的样子，就觉得什么界限都不重要了。他就是不想看到许清然冷，不想看到他那副清冷又脆弱的样子。

这种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沈闻之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许清然了。

这个认知像道惊雷，在他脑子里炸得嗡嗡作响。不是学生对老师的敬佩，不是对优秀者的欣赏，是那种看到对方会心跳加速，想靠近，想照顾，想把所有温暖都给他的喜欢。

沈闻之掏出手机，解锁屏幕，点开备忘录。光标在空白页跳动了很久，他深吸一口气，打下第一行字：

“今天给许老师围了我的围巾。他没拒绝。”

指尖悬在屏幕上，他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他脖子很凉，像块冰。但围巾是暖的，希望能捂热他。”

按下保存键的瞬间，走廊那头传来上课铃的声音。沈闻之把手机塞回口袋，快步往教室跑。路过楼梯口时，他下意识地往上看了一眼——许清然站在二楼的栏杆边，正低头看着他，脖子上的围巾在晨光里闪着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许清然像被烫到似的移开了目光，转身快步走进了教室。

沈闻之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忽然觉得刚才那个越界的举动，或许并没有那么糟糕。

至少，他知道许清然没有生气。至少，那抹蓝白色的温暖，现在正围在他脖子上。

一整天的课，沈闻之都有些心不在焉。《金融学导论》上，他破天荒地没坐在第一排，选了个中间的位置，目光却总忍不住往讲台瞟。

许清然讲课的时候，偶尔会抬手碰一下脖子上的围巾，指尖划过毛线的动作很轻，像在确认什么。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蓝白色的围巾衬得他侧脸的线条格外柔和，连平日里冷冽的疏离感都淡了几分。

沈闻之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小小的围巾图案，旁边标了行小字：“许老师今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下课铃响时，他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想等许清然走的时候再说句话，哪怕只是问个问题。可许清然被几个学生围住了，讨论着下午建筑选修课的内容。

沈闻之看着他耐心解答的样子，脖子上的围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满足感。他悄悄背上书包，转身走出了教室。

下午的建筑选修课，沈闻之特意提前了十分钟到。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他选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拿出画具和课本。

许清然走进来时，沈闻之正在画一张古罗马柱式的草图。听到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看到许清然解下围巾的动作。

蓝白色的毛线在他指尖滑落，被仔细地叠成整齐的长条，放在讲台的角落里，旁边是他的保温杯。

沈闻之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那叠得方方正正的围巾，忽然觉得那不仅仅是条围巾，更像是个被小心珍藏的秘密。

“今天我们讲《建筑十书》。”许清然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比平时更温润了些，“维特鲁威提出的‘坚固、适用、美观’三原则，至今仍是建筑设计的基石……”

沈闻之认真地听着，笔尖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许清然讲到“美观”时，举了个古希腊神庙的例子，屏幕上出现帕特农神庙的剖面图。

“它的柱式采用了视觉矫正手法，所有的柱子都不是垂直的，而是向内微微倾斜，这样在远距离观看时，反而会觉得是垂直的……”许清然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这种‘看似规整，实则处处暗藏心机’的设计，恰恰体现了对人性的尊重——知道人眼会欺骗自己，所以用智慧去弥补。”

沈闻之看着屏幕上的神庙，忽然想起许清然。他不也像这座神庙吗？看似清冷疏离，实则处处藏着温柔——会记得他提过的论文方向，会在深夜的图书馆耐心解答问题，会收下那条略显突兀的围巾。

这些细微的瞬间像散落的拼图，此刻突然在他心里拼出了完整的形状。

下课时，沈闻之故意留到最后。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拿起画具走到讲台边。

“许老师，”他指了指草图上的一处，“这里的比例我不太确定……”

许清然俯下身来看，衬衫的袖口随着动作滑落，白皙的手腕内侧显露着淡青色的血管。沈闻之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围巾上留下的皂角香，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他心安的气息。

“这里应该是1:8的比例。”许清然拿起笔，在草图上轻轻画了条线，“古希腊的柱高与柱径比，多在这个范围。”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沈闻之却觉得像在自己心尖上划了一下，让他心头一颤。他看着许清然认真的侧脸，忽然鼓起勇气问：“老师，我的围巾……您戴着还合适吗？”

许清然的笔尖顿了顿，抬眼时，目光正好撞进沈闻之的眼里。少年的眼睛亮得像有星光，里面藏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紧张。

“很合适。”许清然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很暖和。”

他说完，拿起讲台角落里叠好的围巾，递还给沈闻之：“谢谢你。”

沈闻之接过围巾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许清然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种微妙的尴尬。

“没事，这围巾您拿着吧”沈闻之慌张的转身就想走。

“沈闻之。”许清然突然叫住他。

沈闻之回过头，心脏狂跳不止。

许清然看了看手上的围巾，抬头在他空荡荡的脖子上停了停，然后移开视线，落在窗外：“谢谢。”他停顿了下又补充到:“明天……可能会更冷。记得多穿点。”

沈闻之愣在原地，直到许清然转身走进走出教室，才反应过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刚才被许清然目光扫过的地方，像有暖流缓缓淌过。

走出教学楼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沈闻之把围巾从包里拿出来，重新绕回脖子上。软糯的毛线带着许清然身上的雪松味，和他自己的皂角香混在一起，在冷风中织成一个温暖的圈。

他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手指飞快地敲打着：

“许老师说围巾很暖和。他还提醒我明天多穿点。”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我好像……真的喜欢他。”

按下保存键的瞬间，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许清然发来的消息：

“你的论文提纲，不急着交。周末有空可以来办公室，我刚整理出几本相关的书，或许对你有帮助。”

沈闻之看着那条消息，站在渐浓的暮色里，突然笑出了声。围巾捂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像盛着整个秋天的星光。

他回复：“好的，谢谢老师。周末见。”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沈闻之摸着空荡荡的脖子，第一次觉得这个深秋，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而逸夫楼507办公室里，许清然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周末见”，指尖在屏幕上反复摩挲。桌角的保温杯里，枸杞水还冒着热气，旁边放着那条叠得整齐的蓝白色围巾。

他拿起围巾，凑到鼻尖闻了闻。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一直紧绷着的心防。

许清然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早上沈闻之给他围围巾的画面——少年带着点莽撞的急切，指尖触到他皮肤时的微颤，还有退后半步时，眼里藏不住的期待。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点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很好地把握师生间的界限，能冷静地处理所有可能越界的情绪。可当那条柔软的围巾围住脖子时，当闻到那股干净的少年气息时，他才发现，自己的防线，好像没那么坚固。

许清然睁开眼，看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轻轻叹了口气。他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空白的便签纸上无意识地画着什么。

画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画的是条围巾，末端打着个笨拙的结——和沈闻之早上给他系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把便签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也许，这个秋天，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许清然强行压了下去。他打开电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的论文上，可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桌角的围巾，和手机屏幕上那个鲜活的“周末见”。

有些心动，一旦萌芽，就再也藏不住了。

沈闻之：嘿嘿，老婆没有拒绝我给他戴围巾୧⩾Ꙫ⩽୨
许清然：好暖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