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夏末最后一丝燥热,卷过A市影视基地3号摄影棚的铁皮屋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肖战站在监视器后,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他作为导演的第一个长片项目《迷途》拍摄的第二十三天,也是连续卡壳的第三个小时。
“情绪不对,”他拿起对讲机,声音透过电流传到片场中央,“林夏此刻的恐惧不是爆发式的,是被掐住喉咙的窒息感,她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再来一条。”
场记板“啪”地合上,扮演女主角林夏的新人演员深吸一口气,重新进入状态。肖战的目光紧紧锁在监视器上,镜头里的女孩蜷缩在墙角,眼神里的惊恐确实比上一条更内敛,但总差了点什么。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能看到轮廓,却触不到核心。
助理小陈递过来一杯温水:“肖导,休息十分钟吧?演员状态有点紧,您也熬了一早上了。”
肖战接过水杯,指尖冰凉。他今年二十七岁,顶着“最年轻金棕榈提名导演”的光环接下这部现实题材电影,压力像摄影棚上空的云层,厚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迷途》讲的是被校园霸凌逼到绝境的少女如何自我救赎,他要的不是简单的“演得像”,而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绝望与挣扎。
“再来一条,”他放下水杯,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让灯光再压暗一点,聚焦在她的手背上,青筋要露出来。”
灯光师调整设备时,片场陷入短暂的安静。肖战揉了揉眉心,视线无意间扫过摄影棚入口,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个陌生男人。
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休闲裤,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身形挺拔,站在杂乱的片场入口,像一幅突然被按了暂停键的静物画。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场内,目光落在那个蜷缩在墙角的演员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专注。
“那是谁?”肖战问身边的副导演。
副导演探头看了一眼,恍然道:“哦,是我们联系的顾问,王一博老师。之前跟您提过的,市一中的心理老师,专攻青少年心理问题,特别是校园霸凌这块。本来约的下午,可能是提前到了。”
肖战“嗯”了一声,重新看向那个叫王一博的男人。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肖战竟莫名地顿了一下。
王一博的眼睛很亮,是那种带着清冷感的琥珀色,像盛着初秋的月光。他没有立刻露出客套的笑容,只是平静地回望,带着一种疏离的礼貌,仿佛在观察,又像是在评估。
“让他过来一下。”肖战对副导演说。
王一博走过来时脚步很轻,没有打扰到正在准备的剧组人员。他在肖战面前站定,微微颔首:“肖导,我是王一博。”
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冽干净,像冰泉流过石涧。
“王老师,麻烦你跑一趟。”肖战站起身,伸出手,“我是肖战。”
指尖相触的瞬间,肖战感觉到对方指腹上有薄茧,不是握笔磨出来的那种细腻,倒像是常年做某种重复性动作留下的痕迹。王一博的手很稳,握手的力度适中,不卑不亢。
“应该的,”王一博收回手,目光转向监视器里回放的片段,“刚才看了几条,演员的情绪有点‘浮’。”
他用了“浮”这个字,精准地戳中了肖战的痛点。
“你觉得问题在哪?”肖战问,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期待。
王一博没有立刻回答,走到场中那个扮演霸凌者的演员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他走到墙角,学着女主角的姿势蜷缩下来,背抵住冰冷的墙壁,双臂环住膝盖,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
没有夸张的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刻意放大,但那种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瞬间弥漫开来。他的肩膀没有颤抖,却让人觉得每一根骨头都在往里缩,像一只受伤后把自己团成球的小兽,用沉默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
“霸凌最可怕的不是肢体冲突,是精神上的孤立,”王一博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被霸凌者往往会觉得自己是‘有罪’的,是活该被讨厌的。所以她的恐惧里,会掺杂着自我否定,那种‘为什么是我’的绝望,比单纯的害怕更伤人。”
他说话时没有看肖战,目光落在那个新人演员身上,带着一种温和的引导:“你试着想,你最好的朋友刚刚在你面前,转头就跟别人说‘离她远点,她很恶心’,而你只能假装没听见。那种感觉,不是哭,是心里有个地方空了,冷风一直往里灌。”
女孩愣住了,眼睛慢慢红了。
“各部门准备,再来一条。”肖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场记板再次落下,这一次,镜头里的女孩没有瑟缩,只是静静地靠着墙,眼神空茫,像蒙尘的玻璃。一滴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手背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湿痕。
“过!”肖战按下暂停键,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转过头,想对王一博说声谢谢,却发现对方已经走到了道具组旁边,正弯腰看着一个被遗弃的旧书包——那是道具师准备的,里面塞着皱巴巴的课本和一个掉了耳朵的布偶熊,是电影里女主角的“秘密基地”。
王一博的手指轻轻拂过布偶熊磨损的绒毛,动作很轻,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阳光从摄影棚顶部的缝隙漏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
“王老师对这些很了解?”肖战走过去问。
王一博抬起头,眼里的专注还没完全褪去:“之前接触过类似的案例。很多被霸凌的孩子,都会有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角落,可能是一个书包,一棵老树,或者一段废弃的楼梯。”他顿了顿,补充道,“那是他们对抗世界的最后一道防线。”
肖战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的心理老师,身上藏着很多故事。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可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情绪,却让肖战莫名地觉得,他或许比任何人都懂那种“被世界孤立”的感觉。
“中午一起吃个饭吧?”肖战发出邀请,“算我谢你刚才的指导。”
王一博看了看表:“不了,下午一点有课,得赶回去。”
“这么急?”
“高三学生,时间紧。”他笑了笑,这是肖战第一次见他笑,很淡,却像冰面裂开一道缝,透出底下的光,“如果后续还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
名片很简单,只有名字、学校和一个手机号,纸质是粗糙的再生纸,边角磨得有些毛躁。
“好。”肖战接过名片,指尖再次触碰到他的指腹,这次的触感更清晰,那层薄茧像细小的电流,轻轻窜过皮肤。
王一博背起双肩包,转身往外走。经过灯光架时,他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向片场中央那个还没完全从情绪里走出来的女孩,对她比了个很轻的“加油”手势。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了点头。
看着他消失在摄影棚门口的背影,肖战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名片。“王一博”三个字是用钢笔写的,字迹清瘦有力,带着一种独特的锋芒。
“肖导,下一场准备得差不多了。”副导演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知道了。”肖战把名片塞进衬衫口袋,指尖能感觉到那薄薄的纸片下,心脏的跳动比刚才快了半拍。
他重新站回监视器后,目光落在屏幕上的画面里。那个蜷缩在墙角的女孩,此刻看起来真实得让人心疼。
“灯光跟上,收音注意,”他拿起对讲机,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准备拍下一场。”
风还在屋顶呼啸,阳光穿过缝隙,在地上投下移动的光斑。肖战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名片,刚才那个叫王一博的男人,像一道突然闯入镜头的光,带着清冷的温度,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模糊却深刻的印记。
他不知道,这道印记,会在未来的日子里,逐渐晕染开来,成为他整个光影世界里,最无法忽视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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