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大于心死。

女子顺从的被他们塞进花轿中，无神的眼睛从人群中一一扫过，要将这些人尖酸刻薄的嘴脸牢牢记住。

林郎君站在自家二楼亲眼目睹这一切，对这些人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点。如果自己冷眼旁观，那和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他攥紧拳头，明白是时候了。

送亲的队伍中的人每一次都会换，理由是亭长担心同样的面孔会惹龙王不高兴，可究竟是什么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们对于自己都会发发生什么完全是一片空白，只知道送完新娘回来后自己的地位会水涨船高。

在队伍前面的两个喜婆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完全不用猜。

看着送亲队伍逐渐远去的身影，围观的人群欢呼着，感觉自己拯救了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老王，下一次的新娘好像是你家闺女吧！真是好福气啊！”那个一直说自己要是有女儿一定毫不犹豫将她嫁给龙王的婶子笑着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王大牛，满眼都是羡慕。

被忽然叫到的王大牛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脑海中还回荡着刚刚的场景。他就只有那么一个宝贝闺女，绝对不能让她去送死。

想明白后，王大牛叹了口气：“我家花宝是没有福气了，她…快死了……”

王大牛在镇中一直是老实本分的代名词，因此大家都没有怀疑他，只能纷纷安慰他。

“没事，等你将闺女嫁给龙王后，她的病一定会好的！”还是刚刚那个人。

王大牛摇摇头：“我先回去陪我闺女了，也不知道我这个作爹的还能陪她多久。”说完，他转身往家里走去。

一回到家中，王大牛就紧闭房门，把自己的娘子和女儿喊出来。

王花宝扶着她娘从里屋里走出来，看到王大牛的表情，连忙问发生了什么：“爹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二牛左顾右盼，似乎很担心被人听到：“小宝，咱们今天晚上必须连夜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怎么了，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镇中的人为了追求长生不愿意离开，可他们并不想要，他们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在一起就好了。

……

林郎君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队伍后面，亲眼看着他们陷入一片迷雾之中。

其他人也许没看到，但是他看的清清楚楚。一群面目狰狞的女鬼将他们团团围住，她们轻轻吹了一口气，雾气就更浓了。女鬼的后面是一个穿着戏服的女子，她眼神怨恨地盯着惊慌失措人们，朱唇轻启，一段哀怨凄厉的戏声从她嘴里唱出。

戏声咿咿呀呀，一种无端的冷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林郎君打了个激灵，手握紧了胸口中藏着的荷包，眼神一下子变的坚毅起来。

趁着那些人被雾迷了眼睛，林郎君快步冲到花轿前面，将帘子掀起来。

坐在轿子里的赵姑娘惊恐地抬起头，透过红盖头模模糊糊能看清一个人影向自己伸手。

“得罪了姑娘！”林郎君向赵姑娘道歉，伸手将她身上的绳索解开。

赵姑娘抬手将自己头上的盖头取下来，热泪盈眶的望着林郎君：“林公子……”

林郎君完全没有看她的脸，拽住她袖子将她扯出花轿：“往那边跑，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再回镇子了。”他伸手指了一下自己过来的那个位置，取走她手上的盖头，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赵姑娘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坐在轿子里的林郎君，向他点点头，转身就跑：“谢谢你……”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赵姑娘走后，迷雾竟然渐渐的退去，那道声音也开始越来越轻，最后消失在风中。林郎君坐在花轿上，头上戴着那块红盖头。

“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躺在地上？”

喜婆掀开一旁的的窗帘，看到新娘还端正的坐在轿子中，才放下心，重新合上帘子。

林郎君表面上坐在那里不动如山，实际上手心中全是汗。他的手放在腿上，布满伤口的手微曲着。

倒在地上的轿夫陆陆续续醒来，从地上爬起来。

“奇怪，我这是怎么了？”

“头怎么这么痛啊？”

“等回去了再说这些事情，不要让龙王大人等急了。”

他们说话间，手上也不闲着，合力把轿子抬起来。花轿晃了一下，接着稳稳当当地往海边的龙王庙走去。

喜婆一把将手中白花花的纸钱扬到空中，嘴里念念有词：“龙王娶亲……”

从小，镇上的老人就常常念叨这个龙王庙，可龙王庙在哪里，是何时建造的，都没有人能说出来。因此，他们这些小辈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龙王庙。

“到了…”林郎君轻声说，坐在轿子里等着龙王的出现。可是等了很久，龙王都没有出现。

那些送亲的人也慌了，时不时就要走到庙前去拜一拜，或者是跑到海边往里面张望。

“李婆，这龙王大人怎么还不出来啊！是不是我们哪里惹到了他？”抬轿的都是一些半大的少年，见龙王迟迟没有出来，惶恐极了。

李婆是镇子中年纪最大的，见多识广，并且不止一次送给龙王新娘。她灰白的眼睛一下子就看向了花轿，眼神中透露出一抹狠厉：“恐怕是咱们的龙王新娘出了问题。”

林郎君明白自己暴露了，扯下头上盖着的盖头，一把呼在探头进来的年轻人脸上。趁着他有一瞬间的茫然，推开他就往树林中跑去。

“必须抓到他，让他亲自和龙王赔罪！”李婆苍老沙哑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

他到底是一个文弱书生，平时做的最多的就是提笔绘山水，说的最多的就是之乎者也。就算是拼命地跑，也还是被那些人抓住了。

都是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见到这个害的自己不能得到龙王青睐的罪魁祸首，他们一人一脚踹在了林郎君的膝盖上。

他们的力气很大，这么多脚踹在他的膝盖上，他的这条腿算是废了。

林郎君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痛苦，就被一群人拖拽着走到海边。

此时的李婆跪在龙王庙前，一边磕头一边向龙王请罪。她的面前不知何时升起了一个火堆，正在燃烧着熊熊烈火。

林郎君被他们压在石头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婆从火堆取下一个瓦罐，步履蹒跚的走向他。

他没有挣扎，因为他明白自己是完全逃不出去的，只是手紧紧地攥着手里的荷包。

其中一名压在他的少年看着李婆手里那个冒着热气瓦罐，有些不忍：“李婆，这个会不会太严重了一点？”

李婆瞥了他一眼，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你可怜他？那你去代替他向龙王赎罪？”

少年连连摇头，不再说话。

林郎君不知道那瓦罐里是什么，但是根据那少年刚刚到语气，也明白那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你们都是凶手……”

话还没说完，就被强行灌下瓦罐里的东西。刚烧好的蜡油被全部灌进林郎君的嘴里，疼的他拼命挣扎。

“啊啊啊啊啊啊！好……痛……”

他每吐出一个字，一种如刀割般的痛苦就从他的喉咙中冒出来。

恍惚间，他看到心爱之人若隐若现的身影拼命地冲向自己，却扑了个空的样子。“林郎！”

“林公子！”那个本该早早离开的赵姑娘手里举着火把冲了过来，直接将年迈的李婆撞倒在地。她神色癫狂，不断挥舞手里的火把，大有一种你过来我就烧死你的冲动。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姑娘带着林郎君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