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画展出来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粉色,像《轨迹》里没画完的背景色,温柔得让人心里发颤。王一博发动车子,方向盘在手里转了半圈,却没往酒店的方向开。
“这是……”肖战有些疑惑,看了眼导航,路线明显不对。
“我们先去找昨天那位。”王一博目视前方,语气笃定。
“一博,没事,不急的。”肖战嘴上劝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勾着,那些关于顾魏的碎片总在眼前晃,夜里靠着药物才能勉强入睡的疲惫感,此刻竟淡了些。
“急。”王一博只说了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可庆功宴……”
“来得及。”
“好。”肖战没再劝,指尖轻轻敲着相机,心里那点纠结早已被探寻真相的念头盖过。
王一博把车停在“念魏小馆”门口时,老板顾野正在收拾桌子,抹布在碗碟间擦出清脆的响。他抬头看见两人,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神情瞬间凝重起来,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你们……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像是没料到他们会再出现。
“我们想……了解一些事。”肖战走过去,语气放得很轻,怕惊扰了这份午后的安静。
顾野沉默了几秒,把手里的东西往后厨一放,转身走到门口,将“营业中”的牌子翻成“暂停营业”,大门“咔嗒”一声落了锁。他给两人各倒了杯酸梅汤,玻璃杯壁凝着水珠,递过来时带着点凉意。
“你们想了解什么情况?”他在对面坐下,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指节微微泛白。
“你是……顾魏他弟弟?”肖战斟酌着开口,目光落在他身上,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到与画中身影相似的痕迹。
“嗯,我叫顾野。”他点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哥叫顾魏。”
“你能告诉我们,你哥当年……是怎么出事的吗?”肖战的声音放得更轻,像怕戳破什么脆弱的回忆。
顾野的指尖在玻璃杯上划了圈,杯壁的水珠沾在指腹,冰凉一片。“那年……我哥才18岁,我才10岁。”他缓缓开口,像是在翻一本泛黄的旧相册,“父母离婚后,我跟了爸爸在重庆,他跟妈妈回了威海,我们就很少联系……他成绩一直很好,可我知道,他真正想做的是画家……而不是爸妈期望的医生。”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眼里蒙上层水雾:“在他看来,我好像是爸妈偏爱的那个,其实不是的……他总是乖的让人心疼,也从不把心里话讲给我听……”说到这儿,他抬手抹了把脸,“那天,他们学校带着整体高三学生去出海春游……可谁知,船开到一半就……沉下去了……我哥他……”
肖战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的眼眶也跟着热了。原来那些沉在梦里的悲伤,不止属于他和王一博。
“那……你知道《轨迹》吗?”王一博忽然开口,目光落在顾野脸上,带着探寻。
“嗯,那是我哥画的。”顾野点头,语气里多了些温柔,“他没画完……我后来走进他卧室,才发现那幅摊在画架上的《轨迹》。我照着画里的样子找到那片海,一笔一笔补完了通往岸边的路。我总觉得,画出来了,他就能循着这轨迹找到家,回来找我了。”
“那你知道……画里那个穿绿色卫衣的少年是谁吗?”肖战追问,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顾野皱着眉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哥很少交朋友,日记里也很少提别人的名字。但他搬到威海后,有几篇日记里,好像提到过一个叫……季向空的人。”
季向空?
王一博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这个名字像道闪电,劈开了记忆的浓雾——梦里总有人用温柔的声音喊“向空”,那个声音带着笑意,像阳光洒在海面上的碎光。
“顾野……你能带我们去看看你哥的遗物吗?”肖战深吸口气,目光坚定,“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顾野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警惕:“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是他的朋友。”肖战迎上他的目光,语气诚恳,“我们想为他……也为那些没能回来的人,找出当年的真相。”
顾野盯着他看了半晌,又转头看了看一旁沉默却眼神同样坚定的王一博,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肖战。
“我叫肖战,他叫王一博。”
“肖……战?”顾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忽然轻声说,“你跟我哥,长得真像。”
一句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三人心里都漾起了圈圈涟漪。肖战愣在原地,望着顾野眼中的震惊与确认,忽然觉得,那些关于“顾魏”的答案,离自己又近了一步。
顾野带着肖战和王一博走到一栋爬满青苔的老宅前,木门虚掩着,门口的竹椅上坐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她头发花白,怀里紧紧抱着本《天蓝色的彼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嘴里反复念叨着:“该回家了……魏魏该回家了……”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目光在触及肖战的瞬间骤然凝固。下一秒,她像被点燃的引线,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一把攥住肖战的手腕,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亮:“顾魏……顾魏你放学回来了!”
她的指甲掐进肖战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语气却带着孩童般的期盼:“顾魏,今天妈妈不出门了,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鲅鱼饺子好不好?你上次说想吃的……”
肖战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后缩。王一博反应极快,伸手将他护在身后,眉头拧得死紧。顾野也慌忙上前拉住女人:“妈!妈,他不是哥……您看错了!”
“说谎!”女人猛地拔高声音,眼睛死死盯着肖战的脸,像要在上面找出熟悉的印记,“他明明就是你哥!你怎么连你哥都不认了!”
“妈……您冷静点,听我说……”顾野急得额头冒汗,死死攥着她的胳膊。
这时,里屋突然跑出来个老头子,地中海发型,鼻梁上架着副松垮的老花镜。“怎么了这是?”他看见混乱的场面,赶紧过来接替顾野,把女人往怀里揽,声音放得又轻又缓,“秀兰,咱回屋,啊?魏魏的衣服还没晒呢……”
女人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嘴里仍嘟囔着“我的魏魏”,被半哄半劝地拉进了屋,自始至终没再看肖战和王一博一眼。
“抱歉。”顾野转过身,脸上满是疲惫和歉意,“我妈她……自从哥走后就不太清醒了,总把长得像的人认成哥。”
肖战摇摇头,手腕上还留着淡淡的红痕,心里却堵得发慌。“没事。”他轻声说。
“走吧。”顾野推开虚掩的房门,引他们往里走。
顾魏的卧室不大,推开门的瞬间,肖战忽然倒吸一口凉气。书桌上摆着的蓝色马克杯、墙上贴着的星空海报、甚至画架旁那盒快用完的炭笔……每一样都透着股诡异的熟悉感。头痛像潮水般涌来,眼前阵阵发黑,他踉跄着后退半步。
“肖战!”王一博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掌心贴在他汗湿的后背,“没事吧?”
肖战摇摇头,指尖冰凉:“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
王一博这才松开手,目光扫过房间,也觉得莫名眼熟。
“这里……就是哥生前住的地方,他的东西我都没动过。”顾野的声音很轻,“每周都会来打扫,总觉得他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书桌上堆着半尺高的书,从画册到诗集码得整整齐齐,却独独缺了那本《天蓝色的彼岸》——想来是被母亲带走了。桌角压着本深蓝色封面的日记本,旁边散落着几支画笔,颜料管挤得干干净净,一看就常被使用。
肖战的目光落在那本日记本上,喉结滚动着:“我可以……看看吗?”
顾野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看吧,或许里面有你们想找的答案。”
肖战伸手拿起日记本,封面的布料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发白。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他仿佛听见了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很多年前,有人在这里写下秘密时的回响。
“1996年5月18日,天气晴。”第一行字落在眼前,“今天我第一天来到威海,空气里飘着好重的海腥味,黏糊糊的,还是没有重庆好……巷子里的老槐树,还有顾野手里的糖葫芦,都比这咸腥味招人喜欢……”
他继续往下翻,字里行间渐渐染上威海的气息:“今天碰到个怪怪的男孩,穿件洗得发白的绿色卫衣,非要拉着我去海边。浪挺大的,他说这是威海在打招呼。看着他踩在浪花里笑的样子,好像……这里也没有那么差。”
某一页的字迹有些潦草,墨水洇了好几处:“今天母亲又喝醉了,趴在桌上哭,说想我爸了。我偷偷热了牛奶放在她手边,她没醒。我好心疼她,可谁来心疼我呢?”
翻到中间,“季向空”这个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季向空好奇怪,每天放学都蹲在我们班后门的梧桐树下,腿边放着滑板,好像在等谁,问他就挠着头笑。不过……我还挺期待每天看到那抹绿色的,像春天长在墙角的草,挠得人心头发痒。”
“今天去看了季向空训练,他冲过终点线时,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额头上的汗砸在跑道上,却笑得比阳光还晃眼。他说‘顾魏你看,我能跑得比海风还快’,我没告诉他,他摔倒时龇牙咧嘴揉膝盖的样子,比赢了还可爱。”
有一页画着小小的伞,伞下挤着两个简笔画小人:“今天下雨了,好大的雨。季向空没带伞,我给了他一个,明明有两把伞,他却非要跟我挤一起……伞好小,他半个肩膀都淋湿了,却一直要把我往伞中间推。一路挤挤挨挨的,我居然一点雨都没淋到。他的卫衣上有股洗衣粉的味道,和雨水混在一起,挺好闻的。”
某一页的字迹格外用力,纸页都被笔尖划破了:“我好像……有了离不开的人。看到他撞线时,比自己画完一幅画还开心……”
最后一页停在春游那天,字迹轻快得像要飞起来:“今天春游,坐船出海……跟季向空一起,不过我第一次出海,不知道会不会晕船……”
肖战的指尖微微发颤,正要往后翻,却发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赫然多了一行字,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的——“你就是顾魏!”
字迹凌厉,和顾魏清秀的笔锋截然不同,像道突兀的伤疤。
肖战猛地皱眉,抬头看向顾野。
顾野的目光也落在那行字上,脸色瞬间变了,一把抢过日记本:“你往我哥的日记本里写什么呢!”
“不是我!”肖战愣住了,下意识反驳,“我刚翻开就看到了。”
“不可能!”顾野的手都在抖,他快速翻看着前后页,声音带着急怒,“这不是我哥的字迹!而且我昨天才来看过,最后一页明明是空白的!我哥的东西我天天都检查,谁让你乱涂乱画!”
“你干什么!”王一博上前一步,将肖战护在身后,眼神冷了下来,“他什么时候动过笔了?从进门到现在,他的手里就只着日记本,你瞎呀!”
顾野这才注意到,肖战的指尖干干净净,连点墨水痕迹都没有。他攥着日记本的手松了松,却还是梗着脖子:“那……那这字哪来的?”
“顾野,”肖战的声音冷静了些,指了指那行字,“你是说,这确实不是你哥的字迹?”
“对!”顾野肯定地点头,翻到前面一页,指着顾魏的签名,“你看,我哥的‘魏’字最后一笔是带钩的,这个字横平竖直,明显是别人写的!”
肖战凑过去对比,果然如此。顾魏的字迹温润,那行字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戾气,像在强迫谁承认什么。
“这怎么回事……”肖战喃喃自语,心里升起一股寒意。日记本一直放在顾野打扫的卧室里,除了他们三个,谁会进来写下这句话?
窗外的风突然变大了,吹得窗棂“哐当”作响,像是有双眼睛,正躲在暗处,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们在干什么!”顾野父亲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带着压抑的怒气。他推开门,目光扫过肖战和王一博,最后落在顾野身上,眉头拧成了疙瘩,“带外人来你哥哥卧室……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几步走到书桌前,从肖战手里抽走日记本,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爸……他们是哥哥的朋友,说想帮咱们查当年的事。”顾野急忙解释,语气里带着点恳求。
“帮咱们?”顾父苦笑一声,眼里的疲惫像积了多年的灰,“谁能真的帮咱们啊……”他顿了顿,转向肖战和王一博,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谢谢你们的好意,还是请回吧。”
“爸……”顾野想再说什么,被父亲一把拉住胳膊往外走。
两人走到客厅,顾魏才压低声音:“爸,你不觉得……其中一位长得特别像哥吗?”
“像归像,但不是。”顾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沉痛,“你哥要是活着,今年该多大了?他们看着比你还小几岁,怎么可能是。”他深吸一口气,指节敲着桌面,“顾野,我知道你们都念着你哥,我又何尝不是?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让那两个跑掉的畜生付出代价,让你哥能安息。”
这时,肖战从卧室走出来,王一博跟在他身后。两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却都带着点没说出口的沉重。
“顾野,我们先走了,再会。”肖战点点头,声音很轻。
“我送送你们。”顾野连忙跟上。
送到门口,肖战回头看了眼顾野,忽然微微一笑。阳光落在他眼角,那抹笑意干净又温和,像多年前某个午后,顾魏摸着顾野的头说“哥哥只是跟妈妈去趟威海,很快就回来”时的模样。
顾野的呼吸猛地顿住,恍惚间竟觉得眼前的人,和记忆里那个白衬衫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车子缓缓驶离老宅,顾野站在门口望着车尾,直到那点影子消失在巷口。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那相似的眉眼,那不经意间的神态,还有提到顾魏时眼里的波澜……难道真的像自己刚才想的那样,有什么被忽略的可能?
风卷着老宅墙角的落叶打了个旋,像在无声地应和着他心里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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