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宿舍的清晨是被窗外香樟树上不知疲倦的鸟鸣唤醒的。

晨曦透过半旧的蓝色窗帘缝隙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带着暖意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新刷油漆残留的刺鼻气味，灰尘味以及一种……尚未散尽的如同薄冰般脆弱的沉寂。

秦砚的生物钟精准得如同机械，他睁开眼深潭般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里短暂地失焦随即恢复清明。

他掀开薄被动作轻缓地坐起身，后背那片淤青已经基本消散只剩下一点深沉的酸胀感，在晨起时格外清晰，他侧头目光习惯性地扫向对面下铺。

贺柒的床铺空着，被子胡乱地揉成一团堆在床尾床单皱巴巴的像被飓风扫过，枕头上扔着一件揉成团的黑色T恤，人却不见踪影。

秦砚收回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沉默地下床叠好被子，动作一丝不苟。

然后走进狭窄的盥洗室，冰冷的水流冲刷过脸颊带来短暂的清醒。他对着镜子整理衣领，镜中的少年眼神沉静只有眉宇间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走出盥洗室时宿舍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带着一股清晨特有的裹挟着凉意和草叶气息的风。

贺柒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那件红色的篮球背心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角，几缕黑发桀骜地竖立着，冷白的皮肤上蒙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喘着粗气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是刚晨跑回来。

那双漂亮的总是燃烧着野性火焰的眼睛，此刻褪去了深夜的暴戾，只剩下一种运动后的清爽和一丝尚未完全清醒的慵懒。

他看也没看秦砚径直走到自己床边，抓起毛巾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汗。动作粗鲁带着点不耐烦。

擦完汗他随手将毛巾甩在椅背上，然后弯下腰，从床底拖出那个巨大的黑色登山包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动作间带起一阵风吹动了秦砚额前的碎发。

……

秦砚沉默地绕过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拿起书包。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轻缓尽量避免发出噪音，他拿出英语书翻开，目光落在字迹清晰的印刷体上，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宿舍里只剩下贺柒翻找东西的窸窣声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汗水和晨露气息的平静。

贺柒终于从包里翻出一件干净的黑色T恤，动作粗暴地套上。然后他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盖子，仰头猛灌了几大口。

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水流顺着紧绷的下颚线滑落洇湿了胸前的衣襟，他放下瓶子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动作依旧带着点野性的粗犷。

他转过身目光极其短暂地如同蜻蜓点水般扫过秦砚沉静的侧影。随即，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猛地别开脸动作仓促而僵硬。他抓起椅背上的毛巾胡乱地搭在肩上，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砰！”

门板被用力带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

教室在清晨熹微的光线下，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粉笔灰油墨和年轻身体躁动气息的独特味道，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中无声地舞动，桌椅被拖动的声音，书本翻页的沙沙声，低声的交谈和哈欠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属于早自习的慵懒而躁动的序曲。

秦砚坐在靠窗的位置摊开一本厚重的数学竞赛习题集。

晨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他握着笔，笔尖在纸面上流畅地划过，留下一行行清晰整洁的演算过程动作平稳专注，像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将周遭的喧嚣隔绝在那道深刻的白痕之外。

贺柒坐在他旁边，身躯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单腿蹬着桌下的横杠，身体微微前倾。他手里拿着一支廉价的黑色中性笔，笔尖悬停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方，眼神烦躁地盯着页面上那些如同天书般的符号和图形，眉头死死拧成一个“川”字，下颚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冷白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无意识地带着一股泄愤般的力道用笔尖狠狠戳着草稿纸的空白处发出沉闷而持续的“笃笃笃”声像某种危险的即将突破临界点的倒计时。

汤祁禹坐江邵正偷偷摸摸地在桌斗里摆弄手机，几缕标志性的黄毛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晃动着。谢陶正皱着眉头和一道几何证明题较劲，手指捏着笔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里念念有词地计算着什么。

“喂！柒哥！”汤祁禹突然压低声音，用手肘拐了拐贺柒，眼神瞟向教室门口，阎王来了！收手机收手机！”他动作麻利地将手机塞进书包最深处。

阎王正是学生对严厉的年级主任的戏称。

贺柒烦躁地“啧”了一声，猛地将笔拍在桌上！动作粗暴，引得前排几个同学回头看了一眼。他看也没看只是更加烦躁地抓了一把汗湿的额发，视线无意识地扫过旁边秦砚沉静的侧影看到那人专注解题仿佛置身事外的样子，一股莫名的火气又涌了上来，他猛地别开脸，眼神凶狠地瞪着窗外摇曳的树影。

教室门被推开，年级主任板着脸背着手走了进来，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整个教室，瞬间让喧嚣的教室安静了不少，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翻书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年级主任的脚步不疾不徐，在过道间缓缓踱步，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每一个学生的桌面和状态，看到趴着睡觉的，眉头微蹙；看到偷偷看小说的，眼神严厉；看到交头接耳的，目光警告。他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雄狮，无声地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当他踱步到贺柒和秦砚这一排附近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般精准地捕捉到了贺柒桌上那被戳得千疮百孔的草稿纸，以及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烦躁和戾气。他的目光在贺柒紧绷的侧脸和桌上凌乱的纸张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和不悦。

随即他的目光又扫过旁边秦砚摊开的干净整洁的竞赛习题集，以及他沉静专注的侧脸。眼神里的锐利似乎淡了些许，但依旧带着审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扫视着，空气仿佛被抽空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微弱沙沙声和学生们压抑的呼吸声。

数秒钟后年级主任缓缓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继续朝着教室后方踱步而去。脚步声沉稳而清晰，敲打在每一个学生紧绷的神经上。

直到他走出教室后门消失在走廊尽头，教室里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流动起来，响起一片压抑的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贺柒在年级主任目光扫过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随即又更加烦躁地别开脸，后槽牙咬得死紧。

秦砚则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笔尖依旧在纸面上流畅地移动，仿佛刚才那无声的审视从未发生。

秦砚的笔尖在习题集上流畅地移动，直到遇到一道涉及复杂函数单调性与导数应用的难题。思路似乎卡在了一个关键节点——需要利用导数的符号判断函数在特定区间内的单调性，进而求解参数的取值范围。他微微蹙眉，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函数图像，眉头微锁。

贺柒虽然别着脸，眼角的余光却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一次又一次地扫过秦砚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停顿的笔尖。他烦躁地翻了一页练习册，纸张发出哗啦的声响。那道难题的符号和图形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极其模糊的念头瞬间划过——似乎……需要先求导？再分析导函数在区间内的正负？但他不确定。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他心底激起一丝微澜。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极其别扭。提醒他？凭什么？他懂不懂关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