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拍打着育英中学的窗户,高三教学楼的灯光比星星还稠密。
距离高考只剩不到半年,整个年级都浸在试卷的油墨香里,连呼吸都带着公式与单词的味道。
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声响起,虞归鸿却被物理最后一道压轴题绊住了脚。
题目涉及电磁感应与动量守恒的综合,她在草稿纸上画了三次受力分析图,总觉得哪里衔接不上。
“这里,导体棒切割磁感线产生的电流,会受到安培力,这个力是变力,不能直接用动量定理。”一只手轻轻点在她的草稿纸上,陆亦廷的声音带着晚自习后的沙哑,“得用微元法,把过程拆成无数个小段。”
他弯腰在她旁边坐下,笔尖在纸上快速游走,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电流方向与受力关系。
“你看,就像冬天结冰的湖面,一步跨不过去,就一小步一小步挪。”他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窗外飘进来的细雪粒。
虞归鸿忽然想起高二选科那天,班主任拿着选课表问大家最终决定。
她几乎没犹豫就勾选了物理、化学、生物——父亲总说“学理科好,以后接厂里的技术活也方便”,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填志愿时看到陆亦廷的选科和自己一模一样,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当时还以为你会选技术”她看着他笔下逐渐清晰的解题步骤,随口说道。
陆亦廷的笔顿了顿:“陈阳说,物化生组合能报的专业多,万一以后想和你考去一个城市呢。”话出口又觉得太直白,赶紧补充,“我是说,大家一起努力,有个伴。”
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同学,暖气不太足,虞归鸿却觉得耳根发烫。
她低头假装看题,余光瞥见他耳尖也泛着红,像落在雪地里的红梅。
后排传来林薇薇的哀嚎:“生物的遗传题也太难了吧!什么显性隐性致死,这是要致我死啊!”
她选物化生纯粹是被虞归鸿“理科好就业”的理由说动,此刻正对着基因型推导表愁眉苦脸。
陈阳凑过去,手里拿着本翻烂的生物笔记:“薇薇你看,这题我刚问过虞归鸿,她画的遗传系谱图特别清楚——”
他忽然压低声音,“你看陆亦廷,借着讲题都快凑到虞归鸿旁边了。”
林薇薇抬头,正好对上陆亦廷投来的警告目光,赶紧拉着陈阳转移话题:“那什么,化学的工业流程题,你们懂吗?那个除杂步骤我总记混……”
虞归鸿看着陆亦廷重新投入解题的侧脸,灯光在他轮廓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原来从高二选科那天起,他们就已经站在了同一片战场,只是那时的她,还没发现身边这个默默并肩的人,早已把彼此的方向,悄悄规划进了自己的未来。
元旦过后,期末考成了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大型模拟。
育英中学按惯例组织了“冲刺周”,每天加练一套全科试卷,连课间十分钟都被老师用来评讲错题。
虞归鸿的生物始终是强项,但化学的实验题总因为细节失分。
“你就是太急躁。”陆亦廷把自己的实验错题本递给她,“你看,我把所有易错点都画成了漫画,俯视的时候眼睛在刻度上方,像在看深水里的鱼,读数会偏小。”
本子上画着个小人弯腰看滴定管,眼睛瞪得溜圆,旁边标着“俯视=读数偏小”,旁边还画了条吐泡泡的鱼,憨态可掬。
虞归鸿忍不住笑了:“你这画画技能,不用来做科普可惜了。”
“等高考完,我给你画一整套理科易错点漫画。”陆亦廷说得认真,“生物的细胞分裂、化学的物质结构,都能画得清清楚楚。”
雪下得最大的那天,晚自习后大家一起走回家。
路灯把雪照得像碎钻,踩在地上咯吱作响。
林薇薇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还在念叨白天的物理题:“那个传送带问题,为什么摩擦力方向会变啊?”
陆亦廷捡起根树枝,在雪地上画了个简易传送带:“你站在传送带上,如果传送带比你跑得快,摩擦力就拉着你往前;如果你比传送带快,摩擦力就会拽着你往后——就像你追陈阳,他跑太快你就得拽着他,对吧?”
林薇薇脸一红,伸手去打他,却被陈阳笑着拦住:“别打别打,陆大神讲题呢。虞归鸿你看,他这比喻用的,把物理讲成言情剧了。”
虞归鸿没说话,只是看着雪地上渐渐被覆盖的线条。
她想起上周生病请假,陆亦廷把每天的课堂笔记都整理好拍照发给她,化学老师补充的实验细节、生物老师拓展的知识点,一笔都没落下。
昨天她随口说“生物课本上的细胞图太模糊”,今天他就带来了打印好的高清结构图,是他熬夜从专业数据库里找的。
走到分岔路口,陆亦廷忽然从书包里拿出个保温杯:“给你泡的姜茶,刚才怕烫没敢给你。”杯壁还带着温度,“你昨天咳嗽,别冻着。”
虞归鸿接过杯子,指尖触到他的手,冰凉的,应该是一路揣在怀里焐着的。
“你自己也喝点。”她把杯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我火力壮。”陆亦廷笑了笑,转身时又想起什么,“明天考化学,记得把实验题的步骤再顺一遍,尤其是沉淀洗涤的操作,‘往漏斗里加蒸馏水至浸没沉淀,待水自然流下,重复2-3次’,别漏了‘自然流下’。”
雪还在下,虞归鸿捧着温热的姜茶,看着他和陈阳、林薇薇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
保温杯上印着浙大的校徽,是去年陆亦廷参加物理竞赛得的奖品,他一直没舍得用。
她忽然明白,这场寒冬里的冲刺,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
那些一起解过的题、一起熬过的夜、一起在雪地里踩出的脚印,早已把五个人的青春,紧紧连在了一起。
而她和陆亦廷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默契,就像这雪夜里的路灯,虽然沉默,却始终亮着,照亮彼此往前的路。
期末考的铃声响起时,虞归鸿看着物理卷上熟悉的题型,忽然想起陆亦廷昨天雪地里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笔尖落下的瞬间,心里一片笃定——无论前路有多少难题,身边有这样的伙伴并肩,就没什么好怕的。
最后一门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个教学楼像被按了启动键,瞬间沸腾起来。
虞归鸿走出考场,正撞见陆亦廷站在走廊尽头,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
“最后那道大题,你用的是能量守恒还是动量定理?”他迎上来,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先用动量定理推导了安培力的冲量,再结合能量守恒算的末速度。”虞归鸿回忆着解题步骤,“和你上次教我的微元法思路差不多。”
陆亦廷眼睛一亮:“我也是!看来这次我们没跑偏。”
林薇薇和陈阳从后面追上来,林薇薇一把抢过虞归鸿的书包:“别聊题了!解放了!今晚去我家煮火锅,我妈刚寄了重庆的底料!”
陈阳晃了晃手里的成绩单预估表:“我生物好多了!虞归鸿,你的遗传系谱图救了我半条命!”
四个人踩着未化的积雪往校外走,空气里都是松快的气息。
路过校门口的文具店,陆亦廷突然停下脚步,进去买了四本崭新的笔记本。
“下学期用,”他分给大家,“攒错题用,比去年的厚一倍。”
虞归鸿翻开笔记本,扉页上有个小小的烫金图案——三叶草,花语是“幸运”。
她想起高二时,陆亦廷在她生物课本上画过同样的图案,当时她正为一次模拟考失利难过。
火锅热气腾腾,林薇薇一边涮毛肚一边吐槽:“居然在实验题里考‘洗涤沉淀时玻璃棒的倾斜角度’,这谁记得住啊!”
“陆亦廷肯定记得,”陈阳打趣道,“他连你上次说喜欢吃的草莓蛋糕牌子都记得。”
陆亦廷的脸腾地红了,赶紧夹了块肥牛放进虞归鸿碗里:“多吃点,补充能量。”
虞归鸿低头看着碗里的肉,心里像被火锅的热气熏得暖暖的。
她想起刚才路过公告栏,看到下学期的座位表——她和陆亦廷被分到了同桌。
这个消息,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却装作若无其事,刚才买笔记本时,特意多拿了一支她常用的黑色水笔。
回家的路上,雪又开始下了。
陆亦廷帮她提着装笔记本的袋子,手指冻得发红。
“我整理了些典型题,明天发给你。”他忽然说。
“好啊,”虞归鸿看着他冻红的鼻尖,“你的英语作文,要是有不会的,也可以问我。”
陆亦廷停下脚步,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像落满了星星:“真的?我总写不好那些复杂的从句。”
“嗯,”虞归鸿点头,“就像解物理题要分步来,写句子也一样,先搭框架,再填细节。”
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这个给你。”
是颗用红绳串着的银杏叶标本,叶脉清晰,边缘镀了层金边。
“上次考试后捡的,压在书里忘了给你。”
虞归鸿握紧那片冰凉的叶子,忽然想起他物理错题本里夹着的玉兰花。
原来那些藏在习题和公式背后的心事,早就像这冬夜里的雪,悄无声息地落满了彼此的青春。
寒假只放了十天,育英中学的高三学生就被召回学校补课。
教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窗外的积雪却迟迟不化,像给整个世界按下了暂停键,唯独这间屋子,还在为六月的战役加速运转。
虞归鸿和陆亦廷的新同桌生涯,从一本共享的错题本开始。
她的生物错题旁边,总有他标注的“物理类比”:“伴性遗传就像串联电路,性状跟着性染色体这条‘导线’走”;他的物理错题下面,她会补注化学知识:“洛伦兹力不做功,就像催化剂不改变反应的焓变”。
“你们俩这错题本快成‘理科恋爱手册’了。”林薇薇凑过来看了一眼,夸张地捂住眼睛,“陈阳你看,连错的题都能错到一块儿去。”
陈阳正对着化学方程式发愁,闻言抬头:“能一起错也是缘分,不像我,总是孤军奋战。”
补课间隙,学校开放了实验室让大家做最后冲刺。虞归鸿在生物实验室观察细胞分裂装片时,发现显微镜下的染色体形态很模糊。
“可能是染色剂过期了。”陆亦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瓶新的龙胆紫溶液,“我问老师要的,刚配好。”
他帮她重新制片,指尖捏着盖玻片的动作很轻,像在处理什么易碎的珍宝。
“你看,这次清楚多了。”他把显微镜推到她面前,声音放得很低,“中期的染色体排列在赤道板上,像不像排队领奖的士兵?”
虞归鸿看着那些整齐排列的染色体,忽然想起他画的滴定管漫画。
原来这个能把电磁学讲得像故事的少年,也能在微观世界里找到诗意。
化学实验室的爆炸风波,来得毫无预兆。
林薇薇在做钠与水的实验时,不小心加多了钠块,烧杯里的水瞬间沸腾,溅出的水花烫红了她的手背。
“别动!”陆亦廷反应最快,拉着林薇薇冲到水龙头下冲冷水,又从医药箱里翻出烫伤膏,“陈阳,快去叫校医!”
虞归鸿赶紧清理现场,把没反应完的钠块放进煤油里。
看着林薇薇疼得龇牙咧嘴,她忽然想起父亲厂里的实验室——小时候她总想去看枇杷膏的熬制过程,父亲却从不允许,说“这些东西,看着简单,藏着危险”。
“以后做实验别毛躁,”陆亦廷给林薇薇涂药膏时,语气难得严肃,“钠的用量课本上写了‘绿豆大小’,你这都快成黄豆了。”
“知道了陆老师,”林薇薇委屈巴巴,“还是归鸿细心,上次做萃取实验,她连振荡的力度都掐得刚刚好。”
虞归鸿笑了笑,看向陆亦廷。
他正低头收拾散落的仪器,阳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落在他发梢,像镀了层金边。
她忽然明白,父亲说的“理科好就业”或许没错,但让她真正着迷的,从来不是冰冷的公式,而是这些藏在知识背后的温度——是他讲题时的耐心,是他处理意外时的冷静,是他们一起在实验室里,把课本上的文字,变成真实可触的世界。
补课结束那天,陆亦廷在她的生物课本上画了个小小的实验室,里面有两个人影,正对着显微镜说话。
旁边写着:“离高考还有145天,继续加油。”
虞归鸿合上课本,指尖划过那行字,心里一片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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