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晦日,金陵城破晓前的天色像一池被墨汁打翻的水。
并蒂书院藏书楼最高处,顾雪庭倚着阑干,看盐船灯火一盏盏熄灭——那是楚袖归航的信号,也是风暴将至的预告。
风从江面卷来,吹得狐裘下摆猎猎作响,他咳得胸口发紧,却仍握着那枚新铸的“并蒂盐法”铜印。
铜印在他掌心发烫,仿佛感知到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与此同时,瓜洲渡。
楚袖立于“渡雪号”船头,红衣猎猎如火。
船队刚刚解扣,却未驶离。
她面前摆着一张折叠舆图,图上一条朱红线从瓜洲渡斜刺里穿过运河,直指——京师。
“咱们不北上,”楚袖指尖轻点,“咱们绕。”
绕,便是从运河南端入海,转长江,再溯流而上。
这一绕,便绕开了孟怀瑾的五千漕兵,也绕开了朝廷的眼线。
但绕不开时间——
京师那边,赤勒的使者已抵达鸿胪寺,只等盐船入港,以盐换甲。
楚袖抬眼,看东方鱼肚白,声音低哑:“三日之内,必须到京。”
船工们面面相觑,却无人退缩。
他们都知道,这一趟不是运盐,是运命。
京师,宣武门外。
赤勒使者下榻的驿馆,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桩密布。
馆外,一个卖糖画的老翁,糖勺起落间,绘出一只振翅鹤;
街角,挑担卖胭脂的妇人,指甲缝里藏着盐硝;更远处,酒肆二楼临窗的位置,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正用指甲在酒盏边缘刻记号——
那是并蒂书院在京的第一批暗线,代号“风荷”。
他们收到的指令只有一句:
“保盐船,保楚大当家,保盐法。”
金陵城内,顾雪庭的病势陡然加重。
夜半高热,咳血不止,连姜汤也灌不进去。
萧庭渊连夜召来太医,太医只摇头:“碧蚕蛊毒入骨髓,雪顶鹤心血已尽,再无力回天。”
萧庭渊沉默片刻,抽出佩剑,剑尖抵在太医喉间:“那就回天。”
太医颤声:“除非……再有一滴鹤心血。”
可鹤顶红易求,鹤心血难觅。
萧庭渊转身出门,披甲上马,只带二十骑,直奔北境。
他留给顾雪庭的最后一句话是:“等我三日。”
京师,第三日黄昏。
楚袖的盐船队以惊人的速度抵达大通桥下。
船未靠岸,先放灯——
万盏莲灯顺流而下,灯上绘并蒂莲,莲心点烛火。
灯火映出船舷两侧密密麻麻的人影——
那是并蒂书院的女弟子,她们身着素衣,腰悬短剑,目光如炬。
灯阵之后,是盐帮船工,赤膊露臂,肩扛盐包,盐包上覆白布,布上写着:
“盐税已清,盐法已立,请验。”
大通桥两岸,百姓蜂拥而至,跪地高呼:
“并蒂盐法!女子立户!”
呼声震天,震得皇城屋脊积雪簌簌而落。
与此同时,北境雪原。
萧庭渊单骑入山,风雪如刀,刮得面颊生疼。
他在雪谷深处,寻到那只十年一孕的雪顶鹤。
鹤立于冰崖之上,羽白如雪,顶红如血。
萧庭渊张弓搭箭,指尖却因风雪而颤抖。
鹤似通灵,偏头看他,目光澄澈。
萧庭渊缓缓放下弓,解下腰间酒囊,仰头灌了一口烈酒。
酒入喉,如火。
他低声道:“我欠他一命,也欠天下女子一命,今日,我不杀你,只借你一滴血。”
鹤振翅,雪尘飞扬。
萧庭渊割破自己手腕,以血为引,诱鹤近前。
鹤低头,啄破他掌心,一滴鹤心血混着人血,滴入玉瓶。
萧庭渊裹伤上马,雪尘未落,人已远去。
第四日清晨,京师金殿。
盐船灯火未灭,皇城钟声已起。
百官朝贺,却见殿前空着一张椅子——
那是摄政辅国公顾雪庭的位子。
钟声第三响,殿门大开,楚袖红衣如火,手捧盐船名册,步入金殿。
她身后,跟着并蒂书院的女弟子们,每人手持一盏莲灯。
灯上,写着盐帮七千人的名字。
楚袖跪地,高举名册:“盐帮归心,盐法已立,请陛下验。”
百官哗然。
龙椅上,萧庭渊端坐,第五日,雪晴。
并蒂书院藏书楼最高处,顾雪庭倚窗而坐,掌心贴着玉瓶。
瓶内,一滴鹤心血凝成珠,在日光下泛着淡金。
他抬眼,看雪后初晴的天空,轻声道:
“雪尽春生,莲开无声。”
窗外,楚袖立于船头,红衣猎猎,盐船千帆竞发,顺流而下。
船头并蒂莲旗,在雪后阳光下,红得耀眼,像一簇簇跳动的火焰。
火光里,天下女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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