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在床头柜上“叮铃铃”闹得凶，王一博猛地睁开眼，额前的碎发都被惊得颤动。他盯着天花板上泛黄的吊扇，缓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手里攥着的不是医院病床的白色被单，而是季向空那床洗得发旧的蓝格子床单。

原来昨天那一切不是梦……

他摸了摸额头，还带着点宿醉般的沉钝。墙上的日历明晃晃地印着“4月27日”，红笔圈住的“下周一”像个倒计时的符咒，离那场春游只剩四天。

套上季向空的绿色校服时，领口的磨边蹭得下巴发痒。餐桌上，奶奶正把热好的牛奶倒进搪瓷杯，白汽氤氲了她眼角的皱纹“小空啊，快点吃，别迟到了”

王一博“嗯”了一声，咬着馒头往嘴里塞。晨光透过窗户落在手背，暖得真实，这才确信1997年的清晨不是幻觉。

刚走出巷口，就听见小卖部门口有人喊：“季向空！”

他抬头，看见顾魏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衬衫，手里捏着两瓶葡萄味汽水，正冲他挥手——那扬起的胳膊、眯起的笑眼，和肖战在训练馆喊他“一博，看镜头”时一模一样。

王一博的脚步顿住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发什么呆？”顾魏跑过来，把一瓶汽水塞给他，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今天怎么没带滑板？你那宝贝不是离了手就活不了吗？”

王一博低头看了看空着的双手，才想起那辆被季向空磨得发亮的滑板。他含糊道：“不想带了。走吧。”

“哎，你等等！”顾魏追上来，脚步有点跛，“我脚真没事，昨天就是崴了下，你不用……”

“嗯，没事就好。”王一博打断他，步子迈得更快，“快走吧，别迟到了。”

顾魏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

以前那个踩着滑板冲在最前面，恨不得上课铃响了才往教室冲的季向空，今天居然催着“别迟到”？还有他看自己的眼神，陌生得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可那眼底深处又藏着点说不清的东西，像蒙了层雾，看得人心里发慌。

更奇怪的是滑板。那辆被季向空磨得发亮的绿色滑板，平时恨不得睡觉都抱着，今天居然说不带就不带了——难道真是因为昨天自己崴了脚？

顾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创可贴边缘有点卷边。他忽然想起前几天，季向空还踩着滑板在他面前炫技，说“就算你脚断了，我也能滑着板载你回家”。

可现在的季向空，走在前面，背影挺得笔直，绿色的校服短袖在风里晃，怎么看都透着股说不出的疏离。

顾魏咬了咬下唇，快步跟上去，心里的疑团像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漫了上来。

一上午的课，顾魏的视线总往窗外飘。以前每节课间，季向空都会扒着他们班后门，冲他挤眉弄眼地比口型，今天却连个影子都没见。吴恙戳了戳他的胳膊：“看啥呢？老师点你呢。”

顾魏慌忙站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放学铃响时，他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指尖反复摩挲着素描本的封面——那是昨晚画的海，浪尖上站着两个小人，他本想今天塞给季向空。走到校门口，夕阳把街道染成橘红，他左看右看，风卷着落叶滚过脚边，还是没等来那个熟悉的身影。

季向空不会是……讨厌他了吧？

而另一边的王一博，正堵在班门口。宋一珩刚背着书包出来，就被他一把拽住手腕。“跟我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股不容分说的劲儿。

“不是，季向空你抽什么风？”宋一珩试图甩开他，“我家跟你家反方向！”

王一博没说话，拽着他就往学校后门走。宋一珩被拽得踉跄，嘴里嘟囔着“神经病”，却没真敢挣开——谁都知道季向空是出了名的倔脾气，真惹急了能抡起滑板跟人干架。

两人一路走到海边。四月的海风裹着腥气，吹得人脸颊发疼。王一博猛地松开手，宋一珩揉着发红的手腕，刚要开口骂，就被他盯着问：“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什么？”宋一珩皱着眉，“你今天吃错药了？”

“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王一博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的光像淬了冰，“别跟我装糊涂！”

宋一珩被他吼得一愣，往后缩了缩：“你有病吧？说清楚点……我哪知道你问啥？”

王一博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宋一珩，春游沉船的事，你早就知道的对不对？”

王一博其实早就琢磨着宋一珩不对劲。

船沉在海中间，那么大的浪，怎么可能有人活下来？要是真活下来了，那八成是跟校长他们一伙的，提前就知道要出事，早就找好退路了。

可他又想不通——要是真跟校长一伙，为啥还要画那幅画，特意放到画展上，让所有人都看见那些人的丑事？

这么一琢磨，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宋一珩压根就没上船。

宋一珩的脸“唰”地白了，像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他猛地抓住王一博的胳膊，指节都泛了白：“你……你也……”

“也什么？”王一博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你也重生了对不对？！”宋一珩的声音突然发颤，眼里瞬间涌满了泪，“太好了……终于有人陪我了！”

王一博浑身一僵，像被钉在原地。也？

“我回来好几次了，数不清了……”宋一珩抓着他的胳膊，手都在抖，“前几次以为是做梦，可每次都在沉船里淹死，一睁眼又躺在自己床上……我试过告诉老师，他们说我疯了，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夜里……夜里有人捂我嘴……”

他的声音哽咽着，眼泪砸在沙滩上：“我试过自己跑，不跟你们坐船，确实活下来了……可回家路上，被人从后面一砖头砸在脑袋上……最后一次，我画了幅画，把事全藏在画里，塞进最偏的画展，结果刚出画廊就被车撞了……”

海风卷着他的哭声，像困在深海里的呼救。

“我改不了，真的改不了……”宋一珩瘫坐在沙滩上，用袖子抹着脸，“这死循环，我快熬不住了……”

王一博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崩溃的少年，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原来不是他一个人。原来这场悲剧，早就被反复上演了无数次。

远处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在为下周一的宿命，敲着越来越急的倒计时。

“宋一珩，你是说，死一回就能再回来？”王一博的声音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滩上的石子。

“我是这样的，”宋一珩抹了把脸，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死了无数次，每次醒来都还在船沉的前一周，分毫不差。”

“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季向空……”王一博望着翻涌的海浪，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

“啊？什么意思？”宋一珩猛地抬头，“你不是季向空，那你是谁？”

“我活在2025年，”王一博深吸一口气，海浪的腥气呛得他喉咙发疼，“离我出生还有4个月。我是个赛车手，有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家人……可我从小就反复做船沉的梦，梦里的浪，梦里的呼救声，清楚得像昨天才发生。”

他顿了顿，指尖攥得发白：“我爱人叫肖战，他跟我做一样的梦，只是他梦里的视角，是现在的顾魏。”

宋一珩彻底愣住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他经历了无数次循环，却始终是自己，可眼前的“季向空”，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肖战，竟像是从未来钻进过去的灵魂。

“王……一博？”他试探着叫出这个名字。

“嗯。”

“那你是怎么来到1997年的？”

“我可能……出了意外。”王一博的声音低了下去，赛车失控翻覆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

“死了？”宋一珩追问，语气里带着点同病相怜的笃定。

“我也不清楚自己死没死……”

“可只有死了，才能回到从前啊……”宋一珩的话像根冰锥，狠狠扎进王一博心里。

是这个道理。

难道……他真的死了？

不行，不可以。

他死了，肖战怎么办？

那个在医院里守着他、掉着眼泪说“你醒过来骂我好不好”的肖战，那个在梦里还攥着他的手不放的肖战……

海浪突然变得汹涌，拍打着礁石的声音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王一博猛地站起身，膝盖因为蹲太久而发麻，可心里的恐慌比身体的麻意更甚——他必须回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王一博和宋一珩简单说了几句，约好明天上学再细聊，宋一珩却突然提议：“去你家看看吧，说不定季向空的东西里藏着线索。”

两人往巷子里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转过拐角时，王一博看见个熟悉的背影——顾魏低着头，肩膀垮着，像株被雨打蔫的草，失魂落魄地往家走。

“顾魏！”宋一珩先喊了一声。他们是学校画画比赛认识的，算点头之交。

顾魏猛地回头，目光先撞进王一博眼里，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才转向宋一珩，挤出个浅浅的笑：“是你啊。”

王一博看着他眼下的青黑，还有那强撑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季向空……你也在啊。”顾魏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嗯，我找他有点事。”宋一珩抢着答。

王一博刚要开口，就被宋一珩用胳膊肘撞了下，少年挤眉弄眼地接话：“我跟一……跟季向空约了去打球！哈哈哈。”

顾魏点点头，嘴角的弧度却没撑住，脸色白得像纸。“那……我先回去了，我妈……该担心了。”

“好～拜拜！”宋一珩笑得爽朗。

王一博站在原地没动，目光黏在顾魏身上。顾魏像是感应到了，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委屈，有疑惑，还有点说不清的失落，然后转身快步走了。

“哎，”顾魏刚进楼道，宋一珩就压低声音，“我们的事，还不能告诉顾魏吧？”

门板后，顾魏正要推门的手僵住了。

他本想从门缝里再看季向空一眼，哪怕只是个背影也好，却偏偏听见了这句话。

“我们的事”……什么事？

为什么不能告诉自己？

顾魏的眼睛猛地瞪大，像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像被攥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掉。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卧室，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季向空……为什么啊……”他捂住脸，声音哽咽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不喜欢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

会在放学路上故意放慢滑板速度等他，会在每节课一下课出现在后门，会在他画画时蹲在旁边看，看够了就戳戳他的胳膊说“画得没我好看”，会在自己受伤的时候担心的要命……

现在他陷进去了，陷进这段连自己都觉得“不正常”的喜欢里了，对方却……

顾魏蜷缩起身子，把脸埋在膝盖里。

是啊，谁会喜欢他呢？连爸妈打电话都只会问“成绩进步了吗”“别给家里惹麻烦”，从来没问过他今天开不开心。

原来季向空也一样，新鲜感过了，就把他丢在一边了。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少年压抑的哭声，像被揉皱的纸，轻轻飘在空气里。

王一博带着宋一珩走进家门时，奶奶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抽油烟机嗡嗡地转着。“小空回来啦？”奶奶探出头，看见身后跟着的宋一珩，眼睛笑成了月牙，“这是你同学吧？快进来坐，奶奶今天炖了排骨汤。”

宋一珩拘谨地说了声“奶奶好”，被奶奶拉着往餐桌塞苹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这孩子瘦的”。王一博看着这场景，心里莫名一动——季向空的奶奶，和他记忆里自己的奶奶，笑起来的样子竟有几分像。

简单扒拉完晚饭，两人溜进季向空的卧室。宋一珩一屁股坐在床上，环顾着四周：“你是说，你看了季向空的日记，没找着啥线索？但你在2025年看顾魏的日记时，上面多了几个字？”

“嗯。”王一博点头，指尖敲着书桌边缘，“写着‘你就是顾魏’。”

“啊？顾魏自己写的？”宋一珩坐直了，“难道他也……”

“顾野说，那不是他哥哥的字迹。”王一博打断他，想起顾野当时皱着眉的样子，“像是后来有人添上去的。”

“呼……”宋一珩往后一仰，砸在床垫上，“怎么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啊……”

“不可能没有，”王一博盯着桌上的足球杂志，“只是我们还没找到。”

“要我说，只能从顾魏入手。”宋一珩坐起来，目光扫过书架——上面除了几本赛车杂志，就是些动漫碟片，连本正经的书都没有，“他是核心啊，沉船那天，他肯定在船上。”

从顾魏入手……

王一博的指尖顿了顿。每次看到顾魏，他总会想起肖战——想起他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想起他闹别扭时抿着的嘴角，想起他在医院里握着自己的手掉眼泪的样子。那种担心，那种忍不住的在意，让他犹豫。

“怎么？不敢啊？”宋一珩看穿了他的心思，挑眉道，“这可是唯一的办法了。”

“可……”

“哎呀王一博，不对，季向空！”宋一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忘了？你跟顾魏是最好的朋友啊！你去找他，随便问点啥，他都不会起疑心。我就不一样了，跟他不熟，一靠近就露馅。”

他说着从床上跳下来，往门口走：“我先回家了，你可得上点心找线索啊！我走喽～”

门“砰”地一声关上，留下王一博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有点无语。这家伙，跑起来比谁都快。

他转头看向窗外，夜色已经漫了上来

或许，宋一珩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