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报名表尘埃落定，陈清言的名字稳稳地落在了“女子跳远”一栏。短暂的“战略胜利”喜悦过后，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眼前——她得真刀真枪地去比赛了！

“跳远？清言，你行不行啊？别到时候摔个狗啃泥，老王的脸可就更黑了。” 苏宁愿看着放学后留下来准备去操场练习的陈清言，半是调侃半是担忧。

“乌鸦嘴！” 陈清言作势要打她，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应该……大概……也许可以吧？我初中体育课跳远还行啊……” 话虽如此，想到运动会那天全校师生围观，还有那该死的“综合素质分”悬在头顶，她就一阵头皮发麻。“不行！我得练！为了分！为了不被老王眼神杀死！”

于是，放学后的操场，成了陈清言的临时训练场。夕阳的余晖将跑道染成暖金色，空气里还残留着白天阳光炙烤后的温度。陈清言选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沙坑，放下书包，深吸一口气，回忆着体育老师课上讲过的动作要领：助跑、踏板、腾空、收腿、落地……

第一次尝试，她铆足了劲冲出去，结果在踏板前好几步就下意识减速了，最后几乎是“走”上了踏板，软绵绵地跳进了沙坑，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 陈清言看着那个可怜的成绩，有点傻眼。这距离，别说拿分了，不垫底都是奇迹！

“重心太低，最后几步没加速。” 一个清冽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旁边传来。

陈清言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李锦江不知何时站在了跑道边上。他背着书包，看样子也是刚出教学楼，额前的碎发被晚风吹动，夕阳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

“李……李锦江？你怎么……” 陈清言的脸瞬间有点热，为自己刚才笨拙的表现感到尴尬。

“路过。” 李锦江言简意赅，目光落在沙坑里那个浅浅的脚印上。“助跑距离不够，最后三步要全力加速，重心前倾，不是减速。”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像在陈述一道数学题的解题步骤。但陈清言听懂了，这是精准的“诊断”！

“哦！加速！前倾！” 陈清言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在脑子里重复他的话。

她定了定神，重新回到起点。这次，她刻意拉长了助跑距离，眼睛死死盯着踏板。距离踏板还有几步时，她心里默念着李锦江的话，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但不减速，反而猛地蹬地提速！重心拼命向前压！

“砰！” 这一次，她的脚结结实实地踩在了踏板的边缘（虽然有点歪），借着那股冲劲，她奋力向前一跃！

“噗！” 身体重重地砸进沙坑，激起一片沙尘。

“哇！远了好多！” 陈清言顾不上吃了一口沙子，惊喜地爬起来，回头看着沙坑里那个明显深得多的坑印，兴奋地朝跑道边的李锦江挥手，“你看！是不是好多了？”

李锦江的目光扫过沙坑，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踏板踩准点。” 说完，他似乎没有停留的打算，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 陈清言下意识喊住他，从沙坑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来，脸上还沾着沙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那个……你刚才说的最后三步加速，重心前倾，具体是怎么用力啊？我感觉我好像还是有点……”

李锦江停下脚步，转过身。夕阳的金光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他看着陈清言沾着沙子的鼻尖和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沉默了两秒。

“看着。” 他突然开口，然后出乎意料地，将书包放在跑道边，走到陈清言刚才的起跑点后面几步。

陈清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李锦江并没有做完整的助跑，而是从最后几步开始。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定虚拟的踏板，腿部肌肉瞬间绷紧发力！

哒！哒！哒！

最后三步，他脚下的塑胶跑道发出清晰有力的蹬踏声，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迅猛向前的冲势！第三步蹬地的瞬间，他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做了一个漂亮的腾空动作，虽然没有真正落入沙坑，但那瞬间爆发出的力量感和流畅的起跳姿势，清晰地展示了他刚才所说的“加速”和“重心前倾”。

动作完成，他稳稳落地，气息甚至都没乱多少。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充满力量的美感。

陈清言看得目瞪口呆。学霸……连示范个跳远动作都这么标准有力？！

“看清楚了吗？” 李锦江走回来，拍了拍手上可能沾到的灰。

“看……看清楚了！” 陈清言用力点头，心脏因为刚才那充满力量感的示范而怦怦直跳，“最后几步蹬地要特别用力，像……像要冲出去一样！”

“嗯。” 李锦江弯腰拿起自己的书包，“多练几次，找感觉。” 说完，他不再停留，背着书包，身影很快融入了通往校门的林荫道。

有了李锦江这精准的“理论指导”加“动作示范”，她不再盲目地乱跳，而是有了明确的方向。每天放学后，夕阳下的沙坑边，总能看到她一遍遍重复的身影：

助跑！加速！蹬踏！腾空！

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校服裤腿上沾满了沙粒，膝盖和手肘也因为落地不稳摔了几次而擦破了皮。但她咬着牙，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李锦江最后那几步迅猛的蹬踏和他那句“多练几次，找感觉”。

“最后三步！加速！冲！” 她在心里给自己呐喊。

砰！这一次，踏板踩得又准又狠！身体借着强大的惯性高高跃起，在空中努力做出收腿动作，然后——

“噗！” 落点比之前又远了一大截！

“成了！” 陈清言欢呼一声，兴奋地在沙坑里打了个滚，也顾不上沙子了。虽然动作可能远不如李锦江示范的那样漂亮潇洒，但进步是肉眼可见的！一种通过自身努力获得提升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甚至暂时冲淡了分班考带来的焦虑。

当然，训练也并非一帆风顺。有时她冲得太猛，踏板踩过了头被判犯规；有时重心控制不好，落地时摔得七荤八素；更多的时候，是精疲力尽地坐在沙坑边，一边揉着酸痛的腿，一边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发呆。书包里，李锦江的那本数学错题集还静静地躺着。运动会训练几乎榨干了她放学后的时间，数学复习进度严重滞后。黑板上那个鲜红的倒计时数字，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悬在心头。

这天，她又一次因为落地不稳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儿，疼得龇牙咧嘴。揉着发疼的尾椎骨，看着沙坑里凌乱的脚印，再看看天色已晚、空无一人的操场，一股沮丧和疲惫感猛地涌了上来。分班考迫在眉睫，跳远练得再拼命，能加的分也有限，数学才是决定她去留的关键啊！她这样两头顾，真的行吗？

就在她情绪低落，几乎要放弃今天的训练时，目光无意中扫过跑道。跑道的另一端，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匀速跑过——是李锦江！他显然已经跑了一会儿，额发被汗水打湿，呼吸平稳而深沉，修长的双腿迈着稳定而富有节奏的步伐。他也在为3000米做准备！

陈清言看着他专注奔跑的身影，看着他即使独自训练也一丝不苟的样子，心底那点沮丧忽然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驱散了。连李锦江这样的学霸都在为运动会的项目认真准备，她有什么理由在这里自怨自艾？

她拍拍身上的沙子，重新站了起来。学霸可以兼顾竞赛、学习和长跑，她为什么不能兼顾跳远和数学？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大不了……晚上少睡一个小时！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操场的路灯次第亮起。陈清言在昏黄的灯光下，再次站到了起跑点。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望向远处的沙坑。

这一次，她跳得格外用力，仿佛要把所有的压力和不安都甩在身后。落地的瞬间，虽然依旧不完美，但那份重新燃起的斗志，却比任何一次跳跃都更有力量。

远处跑道上，李锦江结束了又一组间歇跑，调整着呼吸。他停下脚步，目光望向沙坑方向。昏黄的灯光下，那个小小的身影正一次次地冲刺、跳跃，不知疲倦。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似乎带来了她急促的喘息和沙坑扬起的微尘。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汗水顺着下颌滑落。然后，他低下头，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重新迈开脚步，融入了操场渐浓的夜色中。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照亮了沙坑边那个仍在奋力跳跃的身影。两个为不同目标而努力的人，在同一个时空里，各自奔跑跳跃着，无声地对抗着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