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后的忙音,如同冰锥,持续凿击着李默的耳膜。他僵立着,浑身的血液仿佛被瞬间抽干,又在下一秒被注入滚烫的铅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冲撞,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和灭顶的冰寒。手机摔在地板上的碎裂声,像他此刻心脏崩裂的回响。
“陈雪…乐乐…” 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栽倒在地。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他的咽喉,那滔天的恨意和痛苦被这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瞬间碾碎,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恐慌——救他们!无论如何,必须救他们!
时间!四十八小时!三千万美金!现金!旧钞!不连号!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烙着他的神经。他猛地扑到书桌前,双手死死撑住冰凉的桌面,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报警?不行!那个冰冷的、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威胁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后颈——“你儿子的一根手指头”!李乐那张年轻、带着不耐烦的脸瞬间清晰得刺眼!他赌不起!绝对不能!
怎么办?!他所有的流动资产、名下公司股份、不动产…就算立刻抛售,四十八小时凑齐三千万美金现金?还是旧钞不连号?这根本是天方夜谭!对方是穷凶极恶的专业绑匪,就是要把他逼上绝路!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汹涌灌入,几乎要将他溺毙。他像一头被逼入死角的困兽,在狭小的书房里疯狂地转着圈,赤红的双眼扫视着每一寸空间,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救命稻草。汗水混合着冰冷的恐惧,浸透了他的衬衫后背。
就在他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视线无意识地扫过桌面时,猛地顿住了!
那个深蓝色、没有任何标识的硬壳笔记本,依旧静静地躺在杂乱的书籍和文件旁。封面中央,那行微小、锐利、冰冷的银色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鬼火般幽幽闪烁:
“深渊之下,仍有微光。绝境时,找‘深渊资本’,报我的名字:47。”
深渊之下,仍有微光……
这七个字,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束,刺破了李默意识中翻腾的绝望浓雾。他猛地扑过去,一把抓起笔记本,冰凉的硬壳触感让他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诡异的清明。
47?深渊资本?
这是谁?什么时候写上去的?他毫无印象!这笔记本闲置已久,上次使用可能还是半年前…这行字迹,崭新得刺眼,像刚刚刻上去的幽灵留言。
陷阱?绑匪的另一个圈套?一个更深的、引诱他跳下去的陷阱?
这个念头如同毒刺,瞬间扎入他的脑海。但下一秒,就被更强大的恐惧和绝望狠狠碾碎!他还有选择吗?四十八小时!三千万美金!妻儿的性命悬于一线!这根稻草,无论通向的是天堂还是地狱,他都只能死死抓住!这是他眼前唯一的、散发着诡异光芒的路径!
“深渊资本……47……”李默低声嘶吼着这个名字,赤红的双眼中,恐惧与绝望被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偏执的疯狂光芒取代。他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符咒,将笔记本死死按在胸口。
他猛地拉开书桌抽屉,将里面的名片夹、通讯录、文件一股脑儿地倒出来,纸张雪片般散落一地。他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近乎癫狂地翻找、辨认着每一张名片,每一个可能的联系方式。眼睛瞪得滚圆,布满血丝,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凉的纸张上。
“深渊资本……深渊资本……”他神经质地念叨着,手指划过一个个陌生的公司名称,“没有……没有……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无形的砂砾摩擦着他紧绷的神经。窗外,天色阴沉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绝望再次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难道这真的是一个恶意的玩笑?一个将他推向更彻底绝望的陷阱?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抛售一切能卖的东西时,他的手指在一张边缘磨损、夹在旧名片册最深处、几乎被遗忘的烫金名片上停住了。
名片设计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朴素。纯黑色的哑光卡纸,正面没有任何公司Logo,没有任何头衔,只有一个用极细的银色线条勾勒出的、抽象的、仿佛向下无限延伸的阶梯图案。阶梯的最下方,是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光点。
名片的背面,只有一行同样用极细银色字体印刷的信息:
深渊资本 (Abyss Capital) 唯一联络方式:info@abysscap.com
没有地址,没有电话,没有联系人。只有一个冰冷的邮箱地址。
深渊资本!
李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死死捏着这张冰冷、神秘的名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张名片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途径到他手上的?他完全想不起来!它就像凭空出现,如同那个笔记本上的留言一样诡异!
他猛地扑向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颤抖得几乎无法准确敲击键盘。他强迫自己深呼吸,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换取一丝清醒。他颤抖着在浏览器地址栏输入了那个邮箱地址。
页面跳转,没有出现任何公司的华丽主页,甚至没有任何介绍性文字。只有一个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纯黑色页面。页面中央,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白色输入框,旁边是简洁的提示: 【请描述您的需求。仅限文本。】
没有登录界面,没有验证码,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像一个通往未知深渊的冰冷入口。
李默盯着那个空白的输入框,呼吸粗重。他需要组织语言,需要传递最核心、最紧迫的信息,但又不能透露太多,以防万一……万一这真的是陷阱。
他颤抖的手指开始敲击键盘,每一个字母都敲得异常艰难: “紧急!生命攸关!47指引前来。需要三千万美金现金,旧钞,不连号。四十八小时内。条件?”
他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回车键上,犹豫了仅仅一秒。妻儿的脸,尤其是李乐那张年轻的脸,在眼前交替闪过,伴随着绑匪那冰冷的“一根手指头”的威胁。他猛地按下了回车键!
信息发送出去。屏幕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个纯黑的页面和孤零零的输入框。没有“发送成功”的提示,没有光标闪烁,仿佛他刚才敲下的文字被那个黑洞般的页面无声地吞噬了。
死寂。
书房里只剩下李默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窗外,天色更加阴沉,铅灰色的云层翻滚着,酝酿着一场迟来的暴雨。每一秒的等待,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冰冷的恐惧和渺茫的希望在他体内疯狂拉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五分钟…十分钟…李默死死盯着屏幕,眼睛酸涩也不敢眨一下。就在他几乎要认定这是一个彻底的骗局,准备关掉电脑,用最原始的方式去拼命时——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屏幕下方,那个原本空白的输入框上方,极其突兀地跳出了一行新的、冰冷的白色文字: “确认:47的印记。需求已接收。”
紧接着,第二行文字浮现: “条件:深渊资本将提供所需现金。作为交换,接收人需签署一份无条件债务契约,抵押其名下‘默然科技’公司100%股权,及其个人未来三十年的全部收入流。契约即时生效,不可撤销,不可协商。接受?”
文字简洁、冰冷、毫无感情,像一份来自地狱的格式化合同。
李默的瞳孔骤然缩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抵押默然科技100%股权?那是他白手起家,耗费了整整十五年心血,从一个小小的工作室一步步打拼成如今行业新锐的科技公司!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半生奋斗的结晶!
还有未来三十年的全部收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签下这份契约,就等于将自己未来的人生彻底卖给了这个神秘的“深渊资本”!他将一无所有,成为这个神秘组织的终身奴隶!
这条件,苛刻得如同敲骨吸髓!比高利贷还要狠毒百倍!
愤怒、屈辱、被趁火打劫的强烈不甘瞬间冲上李默的头顶!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桌上!“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东西都跳了一下。他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帮吸血鬼!他们知道他现在走投无路!他们知道妻儿的性命是他唯一的软肋!他们这是在明抢!是在他坠入深渊时,再狠狠地推他一把,还要榨干他最后的价值!
“混蛋!”他嘶吼出声,声音沙哑破裂。
但下一秒,绑匪那冰冷的、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否则……你儿子的一根手指头……”
李乐的脸,李乐不耐烦地喊着“爸,你快点!”的样子,李乐在玄关兴奋地叫着“陈叔叔”的样子……交替着,最后定格在想象中一根血淋淋的断指上!
李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滔天的怒火和不甘,在灭顶的恐惧和对儿子本能的保护欲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两行滚烫的、混杂着屈辱与绝望的泪水,无声地从布满血丝的眼眶中滑落,砸在冰凉的键盘上。
他没有选择。他从来就没有选择。
从陈雪带着儿子踏上那张飞往新西兰的机票开始,他就已经被推向了命运的悬崖。而绑匪的电话,和眼前这份来自“深渊资本”的魔鬼契约,不过是将他彻底推入深渊的最后两步。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仿佛有千斤重,艰难地、缓慢地敲下那个代表着他彻底出卖灵魂的字: “接受。”
指尖敲击回车键的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一同按碎了。
屏幕上,那行代表着他签署了卖身契的文字闪烁了一下,随即消失。紧接着,新的指令浮现,冰冷而高效: “契约生成。电子签名已绑定本设备生物信息。” “资金准备中。48小时内送达指定地点。” “交付方式与地点将在倒计时结束前24小时通知。保持联络畅通。清除所有本地记录。”
指令结束,那个纯黑色的页面闪烁了一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浏览器历史记录里,也找不到任何访问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发生在李默脑海里的、绝望的幻觉。
只有书桌上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和地上那张冰冷的黑色名片,证明着那场交易的真实与残酷。
李默瘫坐在椅子上,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皮囊。冷汗浸透全身,黏腻冰冷。他看着空荡荡的电脑屏幕,又低头看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就这么……签了?卖掉了半生基业,卖掉了未来三十年?为了救那两个……刚刚给了他致命背叛的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厌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伏在书桌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屈辱、不甘、恐惧、对未来的绝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即将获救的妻儿那扭曲的恨意,在他胸腔里疯狂搅动、撕扯!
但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时间还在冷酷地流逝。深渊资本只负责提供钱,如何把钱安全地送到绑匪指定的地点,并确保妻儿的安全,这中间的凶险操作,还得靠他自己!他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胡乱抹了一把脸,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被逼到绝境的凶狠和专注。他抓起桌上的固定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拨通了一个他极其信任、合作多年的财务总监的私人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李总?” “老周!”李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和狠厉,“是我!听着!现在!立刻!马上!启动默然科技的紧急出售程序!联系所有可能的买家!对,你没听错!出售!100%股权!全部!立刻!” 电话那头的老周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命令砸懵了,足足沉默了三四秒,才传来难以置信的、带着惊惶的声音:“李总?!您…您说什么?!出售默然?!全部?!现在?!这…这怎么可能!公司是我们…” “没有时间解释!”李默粗暴地打断他,声音因为极致的压力和不容置疑的决心而微微扭曲,“这是命令!死命令!不管什么价格!不管对方是谁!只要能在24小时内完成交易,拿到现金!全部现金!听清楚了吗?!24小时!现金!立刻去办!动用你所有关系!所有渠道!不惜一切代价!”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电话那头的老周被这从未有过的、如同困兽嘶吼般的语气彻底震慑住了,他太了解李默对这个公司的感情,这绝不是正常的商业决策!他声音发颤:“李总…您…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们可以…” “别问!”李默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尖锐,“按我说的做!老周!算我求你!立刻!马上!24小时!钱!我要见到钱!”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绝望和哀求。
“……是!李总!我…我马上去办!”老周听出了那丝绝望,不敢再多问,咬牙应下。电话被匆匆挂断。
放下电话,李默像虚脱一般,后背重重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大口喘着粗气。这只是第一步,也是最艰难的一步。变卖默然科技,如同亲手肢解自己的孩子。但他没有时间悲伤。
他再次拿起电话,拨通银行私人客户经理的专线。 “王经理,是我,李默。立刻将我名下所有账户,包括个人、家庭信托、以及默然科技的所有可用流动资金,全部汇总!对,全部!立刻!能转走的现金,一分不留!我要最大额度的现金提取权限!现在就要!” “还有!立刻评估并启动我名下所有不动产的紧急抵押程序!包括市中心的公寓、郊区的别墅、还有那几间商铺!用最快的速度!我要在24小时内拿到最高额度的抵押贷款!现金!全部要现金!” “不要问为什么!照做!立刻!马上!”
一个个电话如同冰冷的子弹接连射出,每一道指令都带着刮骨剜肉般的剧痛和不容置疑的决绝。变卖股权!抽干账户!抵押房产!他在亲手拆解自己奋斗半生建立起来的一切!速度!他需要速度!他需要现金!大量的、能填满绑匪胃口的现金!
时间在疯狂的电话指令和财务操作中飞速流逝。窗外的天色由铅灰转为彻底的墨黑,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如同为这场仓促的自我毁灭奏响的哀乐。
书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在李默毫无血色的脸上,勾勒出他紧绷如岩石的侧脸线条和深陷的眼窝。他像一个高速运转又即将散架的机器,不停地接打电话,声音从最初的嘶吼咆哮,逐渐变得沙哑、低沉,到最后只剩下一种机械般的、冰冷的指令传递。
老周的电话打了回来,声音带着疲惫和难以置信的惊惶:“李总…消息…消息放出去了!疯了!都疯了!外面现在都在传您要破产了!或者惹上了天大的麻烦!那些鲨鱼闻着血腥味全扑过来了!报价…报价低得离谱!简直是趁火打劫!” “最低的报价是多少?”李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谈论别人的公司。 “市值的…市值的四成!而且还要压付款周期!24小时现金交割…根本没人敢接这么急的单!除非…除非我们接受那个‘黑石资本’的条件,他们倒是愿意立刻支付现金,但价格…只有市值的三成!而且附加条款极其苛刻!李总!这…” “三成…”李默闭了闭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头滴血的万分之一。默然科技,凝聚了他十五年心血的行业新锐,如今要像烂白菜一样被贱卖。“告诉他们,我接受黑石的条件。附加条款也接受。现在,立刻,马上签合同!我要在12小时内看到钱打到指定账户!一分都不能少!”
电话那头传来老周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几乎带着哭腔的确认:“李…李总!您确定?!这…这可是…” “确定!”李默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签!立刻签!钱,马上要!”
挂断电话,李默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在椅子上。窗外狂暴的雨声仿佛被隔绝了,世界一片死寂。他亲手埋葬了自己的王国。为了什么?为了救那两个此刻可能正惊恐万分、也可能…也可能在怨恨他为什么还没救出他们的人?巨大的空虚感和自我厌弃感再次汹涌袭来。
他强迫自己站起来,不能停!深渊资本的钱还没到,绑匪那边还需要一个“合理”的巨额现金来源解释!他需要更多的、能快速变现的现金来打掩护!他踉跄着冲进主卧。
主卧里还残留着陈雪身上那股清冷的香水味。梳妆台上,她的珠宝盒敞开着,里面是琳琅满目的首饰。李默的目光没有任何留恋,像扫视一堆待处理的货物。他粗暴地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钻石项链、祖母绿耳环、镶钻腕表、甚至包括那枚昨夜被他砸出去、又被陈雪捡起的蓝钻戒指——一股脑儿扫进一个绒布袋里。
接着,他冲进衣帽间,拉开陈雪存放限量款包包和昂贵皮草的柜子。爱马仕的Birkin、香奈儿的经典款、顶级的貂皮大衣……他看也不看,像扔垃圾一样,全部扯出来,塞进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这些曾经象征着身份和宠爱的东西,此刻在他眼中,只是换取妻儿生机的冰冷筹码。
最后,他冲进了李乐的房间。房间里充斥着青少年特有的气息,游戏海报、散落的球鞋、最新款的游戏机和限量版球鞋收藏盒。李默的目光落在那些昂贵的球鞋和未拆封的高端游戏主机上。他记得李乐为了买到其中一款限量版,曾经软磨硬泡了他整整一个月。他记得儿子拿到时兴奋得跳起来的样子。
一丝微弱的、属于父亲的痛楚,短暂地刺穿了他冰冷的盔甲。但下一秒,绑匪的威胁再次占据上风。他咬紧牙关,动作粗暴地将那些崭新的、价值不菲的球鞋和游戏机塞进行李箱,连同李乐书桌上那台顶配的游戏本。
他拖着两个塞得满满当当、异常沉重的行李箱,像拖着自己的残骸,踉跄着冲出家门,冲入瓢泼大雨之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却也让他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病态的清醒。
他驱车冲入雨幕,像一头绝望的困兽,疯狂地寻找着那些能立刻吃下奢侈品、支付现金的地下渠道。典当行、隐秘的奢侈品回收店……他像一个亡命徒,在城市的暗面穿梭。雨水模糊了车窗,也模糊了他眼中最后的光亮。
“这个包,去年限量款,发票齐全,九成新,多少钱?” “一口价,五万。现金。” “五万?!我买的时候二十多万!” “老板,您这是急出,行情就这样。要不要随你。” “……要!现金!现在就要!”
“这些珠宝呢?钻石一克拉,G色,VVS…” “打包,三十万。现金。只收这个价。” “……好!”
“鞋子?游戏机?笔记本?…啧,二手折价厉害…加起来算你八万吧。” “…………行。”
一场场冰冷、快速、如同钝刀割肉般的交易在城市的角落进行。李默像个麻木的机器,接过一沓沓冰冷的、散发着油墨味的现金,塞进随身携带的硕大黑色运动背包里。背包越来越沉,压在他的肩上,如同背负着一座耻辱的大山。每一沓钱塞进去,都像是在他早已破碎的自尊上再狠狠践踏一脚。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依旧阴沉。李默背着那个异常沉重、塞满了现金和屈辱的背包,如同行尸走肉般站在国际机场出发大厅灯火通明、人潮涌动的入口处。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航班信息不断滚动。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其中一行:
CA 1737, 本市 -> 奥克兰, 状态:已起飞。
那是陈雪和李乐乘坐的航班。那张印着“奥克兰”的目的地机票,此刻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讽刺符号,悬在他的头顶。
他回来了。带着他所能筹集到的、除了那笔来自深渊的“救命钱”之外的所有现金。他需要在这里,在绑匪可能的监视下,完成最后的“表演”——凑齐那笔天文数字的赎金。
他找了一个相对僻静但又能被监控摄像头覆盖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巨大的黑色背包放在脚边,拉链敞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一沓沓码放整齐、散发着冰冷光泽的现金。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壁纸依然是那张阳光灿烂的海边全家福。照片里陈雪的笑容和李乐的天真,此刻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
他颤抖着,拨通了那个如同梦魇般的国际长途号码。听筒里依旧是滋滋啦啦的电流杂音。几秒后,那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冰冷得毫无人味的声音响起: “李默先生。钱,准备好了吗?”
李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疲惫和狠厉: “正在凑!变卖了我所有的公司股权!抵押了所有房产!抽干了所有账户!连我老婆的首饰包包、我儿子的限量版收藏都贱卖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我现在就在机场!带着我能弄到的所有现金!但三千万美金…还是旧钞不连号…时间太紧了!我需要更多时间!或者…或者先付一部分?让我看看他们!让我确认他们还安全!”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带着一个父亲应有的、被逼到绝境的绝望哀求。他需要确认!哪怕只是听到陈雪或李乐的声音!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想,也是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的滋滋声。这沉默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李默紧绷的神经。
几秒钟后,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 “李默先生,看来你还不明白游戏的规则。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听着。”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冰,“明天中午12点整,我们会给你最终的交付地点和方式。” “记住,三千万美金。现金。旧钞。不连号。一分不能少。” “还有,奉劝你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平静时光吧。明天…或许你会收到一份小小的…‘惊喜’。”
“嘟…嘟…嘟…”
电话再次被挂断。忙音如同丧钟的回响。
“惊喜?”李默握着手机,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绑匪最后那句话,像毒蛇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那是什么?是折磨?是警告?还是…李乐的手指头?!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疯狂地扫视着周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每一个拖着行李箱匆匆走过的旅客,每一个坐在椅子上看手机的人,每一个穿着制服的机场工作人员…在他眼中都变得无比可疑!绑匪在看着他!他们一定在某个角落,像玩弄猎物的毒蛇,欣赏着他的恐惧和绝望!
他猛地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那个装满现金的背包,像抱着最后一块浮木。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作响。机场温暖的空气,对他来说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他死死地盯着自己脚边敞开的背包口,里面一沓沓冰冷的现金,散发着死亡和耻辱的气息。妻儿的脸在脑海中疯狂交替,绑匪的威胁如同魔音贯耳。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再次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
李默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屏幕上,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无法追踪来源的虚拟号码。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冰冷而诡异:
“钱,会准时送到。保管好你的‘钥匙’。深渊的船,很快要靠岸了。——47”
47!深渊资本!
李默死死盯着这条短信,如同抓住了一根连接着未知深渊的蛛丝。恐惧、绝望、渺茫的希望、对这个神秘“47”的警惕与依赖…无数种复杂而激烈的情绪在他胸中疯狂翻搅、撕扯。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机场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怀里抱着装满现金的背包,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等待末日审判的囚徒。头顶巨大的航班显示屏上,“奥克兰”三个字,依旧闪烁着冰冷而遥远的光芒。机票上的目的地,最终指向的,是吞噬一切的深渊。而他,正带着出卖灵魂换来的“钥匙”,一步步走向那个未知的、充满血腥与阴谋的黑暗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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