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冷。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马柏全本来想留在教室刷题，却被李哲拉着去了操场——说是“总待在教室里会发霉”。

两人刚在看台上坐了十分钟，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塑胶跑道上，溅起一层白雾。

“完了，没带伞。”李哲拍了拍腿，懊恼地说，“早知道不跟你出来了，现在回不去了。”

马柏全看着雨幕，眉头皱了皱。他的手机放在教室里充电，没法联系宿舍的同学帮忙带伞，而教学楼离操场有段距离，这么大的雨，跑回去肯定会湿透。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撑着伞，从雨幕里跑了过来。黑色的伞面挡着雨，露出的半截灰色卫衣，是张康乐常穿的那件。

“弟弟！”张康乐跑到看台下，收起伞抖了抖雨水，头发和肩膀都湿了点，贴在身上，“你们怎么在这儿？没带伞？”

“体育课被拉过来的。”马柏全站起身，看着他湿透的肩膀，心里有点不舒服，“你怎么来了？”

“我刚从外面回来，路过操场看见你俩在这儿，就过来了。”张康乐把伞递给他，“我这伞够大，我送你们回教学楼。”

李哲看了看马柏全，又看了看张康乐，笑着说：“不用了张学长，我跟我同桌联系上了，他在教学楼门口等我，我跑过去就行。”说完，他拍了拍马柏全的肩膀，“那我先走了，你跟你哥慢慢回。”

李哲冲进雨幕里，很快就没了踪影。看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雨声把周围的嘈杂都盖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还有伞面上雨滴敲打的声音，格外清晰。

“走吧。”张康乐撑开伞，把大部分伞面都倾向马柏全这边，“别淋感冒了，你下周还要月考。”

马柏全没说话，跟着他走进雨里。伞不大，两人靠得很近，张康乐的肩膀偶尔会碰到他的胳膊，带着点雨水的凉意，却又透着股暖意。马柏全的心跳又开始乱了，只好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假装专注地避开积水。

走到教学楼门口时，马柏全才发现张康乐的左半边身子几乎全湿了，灰色的卫衣被雨水浸得变了色，贴在背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有力的轮廓。他心里一紧，伸手拽了拽张康乐的袖子：“你肩膀湿了。”

“没事，一点雨而已。”张康乐不在意地笑了笑，把伞收起来，“你快回教室拿手机，别让同学等急了。”

马柏全看着他湿透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纸巾——是他早上刚拆的，还没用过，叠得整整齐齐的——递了过去：“擦擦吧。”

张康乐愣了一下，接过纸巾，指尖碰到马柏全的手指，两人都顿了顿。马柏全的手指微凉，张康乐的指尖带着雨水的湿意，触感像电流一样，顺着指尖往心里窜。

“谢谢。”张康乐低头擦着头发，嘴角忍不住往上弯，“你还挺细心。”

马柏全别过脸，看着教学楼里的灯光，声音有点不自然：“别废话了，快擦。”

张康乐擦完头发，又擦了擦湿透的肩膀，把用过的纸巾叠好放进垃圾桶——动作居然带着点笨拙的整齐，像在模仿马柏全平时的样子。马柏全看在眼里，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像被雨水泡软的棉花，轻轻胀着。

“你回宿舍吗？我送你。”张康乐把伞递给马柏全，“我这衣服湿了，回教室换件就行。”

“不用，我自己回去。”马柏全接过伞，却没立刻走，“你……换件衣服，别感冒了。”

“知道了，弟弟关心我啊？”张康乐笑着凑过来，离他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很好闻，“放心吧，我身体好得很，不容易感冒。”

马柏全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靠近，声音冷了点：“我走了。”

他转身走进教学楼，却在拐角处停下脚步，悄悄回头看——张康乐还站在门口，看着他的方向，手里捏着那包没用完的纸巾，像个傻子一样笑着。马柏全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转身跑回教室，脸颊烫得像火烧。

晚上回到宿舍，马柏全才发现自己的书包里多了一包东西——是他爱吃的草莓味糖果，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张康乐歪歪扭扭的字：“怕你月考累，吃点糖补充能量。别控糖了，偶尔吃一颗没事。”

马柏全捏着那颗糖，糖纸是粉色的，映得他的指尖都泛了红。他拆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草莓的甜味在舌尖散开，甜得让他心里发慌。他拿出日记本，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最后只写下一行字：“张康乐是个笨蛋。”

可写完，他却忍不住笑了，把那张纸条夹在日记本里，像藏了个秘密。

第二天早上，马柏全果然感冒了。他起来时就觉得头晕晕的，喉咙也疼，量了量体温，37.8度，不算高烧，却足够让他浑身没力气。他本来想撑着去上课，可刚走到宿舍楼下，就看见张康乐站在那里，手里提着早餐，还有一个保温杯。

“你怎么来了？”马柏全的声音有点沙哑。

“我妈让我给你带早餐，说你昨天淋了雨，怕你感冒。”张康乐走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指尖带着点凉意，却让马柏全的脸颊更烫了，“你发烧了？”

“没有，就是有点头晕。”马柏全躲开他的手，想往前走，却被张康乐拉住了。

“都发烧了还硬撑？跟我去医务室。”张康乐的语气很坚决，不容拒绝，“我已经跟你们班主任请假了，今天你就在医务室休息。”

马柏全还想反驳，却被张康乐拉着往医务室走。他的手很暖，攥着马柏全的手腕，像个安全的圈，让马柏全没法挣脱，也不想挣脱。他只好任由张康乐拉着，走在清晨的校园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医务室的老师给马柏全量了体温，开了点退烧药，让他躺在病床上休息。张康乐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打开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小米粥，还放了点红枣，是张母早上特意煮的。

“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再吃药。”张康乐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递到马柏全嘴边，“有点烫，慢点喝。”

马柏全看着他递过来的勺子，脸颊发烫，想自己来，却被张康乐按住了手：“你头晕，我喂你。”

他只好张嘴，小米粥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他心里也软软的。张康乐喂得很小心，偶尔粥洒在他嘴角，还会用纸巾轻轻擦掉，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大大咧咧的少年。

吃完粥，张康乐又递来退烧药，还倒了杯温水，看着他咽下去才放心。“你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拿课本，下午过来陪你复习。”

“不用，你不用过来。”马柏全赶紧说，他怕自己再这样被照顾下去，会彻底沦陷。

“我是你哥，你生病了我不得陪着？”张康乐坐在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听话，好好睡一觉，我下午过来。”

马柏全没再拒绝，闭上眼睛，却没睡着。他能听到张康乐轻轻收拾床头柜的声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还有小米粥的香气，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他觉得很安心，比平时在宿舍里还要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全是张康乐的样子——器材室里护着他的背影，暴雨夜里陪在他身边的安静，艺术节上对着他笑的样子，还有刚才喂他喝粥时温柔的眼神。

等他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有点暗了。医务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雨声，还有旁边传来的翻书声。他睁开眼，就看见张康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他的数学课本，看得很认真，眉头还皱着，像在琢磨难题。

“醒了？”张康乐听到动静，立刻放下课本，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烧退了，太好了。”

马柏全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软的，暖暖的。“你怎么还在这儿？没去上课？”

“下午没课，就过来陪你了。”张康乐拿起旁边的保温杯，里面是温好的牛奶，“我妈让我给你带的，说喝了对身体好。”

马柏全接过牛奶，喝了一口，温温的，刚好入口。他看着张康乐，犹豫了很久，终于小声问：“张康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张康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次马柏全没有躲开，任由他的手掌落在自己的头发上，带着点暖意。“因为你是我弟弟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只是因为弟弟？”马柏全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张康乐的手顿了顿，眼神里闪过点复杂的情绪，有慌乱，有犹豫，还有点不敢承认的喜欢。他看着马柏全清澈的眼睛，喉咙动了动，最后还是笑了笑：“不然呢？你还想我对你好是因为什么？”

马柏全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有点疼，却又松了口气——他怕听到那个让他失控的答案，又怕听不到。他低下头，喝着牛奶，声音有点闷：“没什么。”

张康乐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有点难受。他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兄弟”这两个字像一道枷锁，把他的喜欢牢牢锁着，他怕说了会吓到马柏全，怕说了会破坏现在好不容易靠近的关系，更怕说了会让这个重组家庭再次陷入混乱。

“好了，别想太多了。”张康乐收起情绪，拿起数学课本，“我刚才看了你几道错题，好像有点思路，跟你讲讲？”

马柏全点点头，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坐起身。张康乐凑过来，两人头靠得很近，一起看着课本上的习题。张康乐的声音很轻，讲题时偶尔会用手指点在题目上，指尖偶尔会碰到马柏全的手指，两人都会顿一下，然后假装没事地继续——暧昧的气息像藤蔓一样，在两人之间悄悄蔓延，缠得越来越紧。

窗外的雨还在下，医务室里的灯光暖融融的，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墙上，像一幅安静又甜蜜的画。马柏全看着张康乐认真讲题的侧脸，心里悄悄想：就这样也挺好，至少还能以“弟弟”的身份，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