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一夜。

陈宇在ICU门口的长椅上缩了半宿，后半夜实在抵不住困意，靠着墙眯了会儿。警服外套被他当成毯子裹在身上，却还是挡不住走廊里的凉意，醒来时脖子僵得像生了锈，喉咙也干得发疼。他揉着脖子站起来，往ICU里瞟了一眼——张强还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监护仪上的曲线平稳得没什么波澜，倒比他这个守在外头的人安生。

“陈队。”守在走廊另一头的小林轻手轻脚走过来，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刘芬的身份查到了，真名叫刘翠花，五十岁，以前是城郊纺织厂的工人，十年前厂子倒闭后就没了正经工作，跟一个叫‘老鬼’的人有过几次银行流水往来，不过都是小额的，看着像打零工的报酬。”

陈宇拧开矿泉水喝了两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总算驱散了些困意：“老鬼？确定是我们查的那个？”

“不确定，”小林摇摇头，“这名字太常见了，可能是代号。我们查了她的通话记录，昨晚给她打电话的那个号码，是个一次性的虚拟号，查不到源头。”

陈宇皱了皱眉。又是这样——线索像断了的线，抓不住实的。他把水瓶捏在手里，指节用力，瓶身被捏得变了形：“她人呢？还在医院吗？”

“早上五点多的时候，看到她推着清洁车出了医院大门，我们的人跟着呢，没敢靠太近。”小林压低声音，“她没回家，去了城西的一个老旧小区，进了一栋楼就没出来了。”

“盯着点，别让她跑了。”陈宇叮嘱道，“另外，再去查一下那个‘老鬼’，不管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都查清楚。”

“好。”小林应了声，又看了看陈宇的脸色，“陈队，你要不先回去歇会儿？这儿有我们呢，有事我立刻给你打电话。”

“不用。”陈宇摆摆手，“我再待会儿。”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尤其是想到昨晚那个电话，还有刘翠花在楼梯间打电话的样子，总觉得对方不会就这么算了。

小林没再劝，转身回了自己的岗位。

走廊里渐渐热闹起来，护士们开始换班，推着治疗车穿梭在病房之间，轻声交谈着。陈宇往旁边挪了挪，靠在墙上，尽量不挡路。他看着护士们进进出出ICU，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跟顾魏说——刘翠花的事，还有那个威胁电话，要不要告诉他？说了怕他分心，不说又怕他没防备。

正琢磨着，顾魏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他换了件干净的白大褂，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眼下的青黑淡了些，看起来比昨晚精神了不少。手里拿着个文件夹，应该是刚从办公室出来。

“顾医生。”陈宇迎了上去。

顾魏看到他，愣了一下：“你没走？”

“嗯，在这儿待了一夜。”陈宇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想等看看他的情况。”

顾魏往ICU里看了一眼，又看向陈宇：“进去看看吧，正好我要查房。”

两人一起走进ICU。里面很安静，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鸣。张强还在昏迷，脸色依旧苍白，但比昨天好了些，呼吸也平稳了。护士正在给他换输液袋，见顾魏进来，小声汇报：“顾医生，张叔昨晚睡得挺安稳，各项指标都正常。”

顾魏点点头，走到病床边，拿起听诊器按在张强的胸口，仔细听了听，又翻看了他的眼睑，才直起身：“恢复得还行，继续观察。”他转身看向陈宇，“没什么大问题，你可以放心了。”

陈宇松了口气，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那就好。”

两人一起走出ICU，顾魏合上文件夹：“我还有别的病人要查，先去病房了。”

“顾医生，”陈宇突然叫住他，“昨晚……”

顾魏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怎么了？”

陈宇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昨晚我接到个威胁电话，说让我别拦着，让张强死。还有，医院里可能有对方的人，是个穿保洁服的阿姨，叫刘芬，你最近注意点，别单独走偏僻的楼梯间。”

顾魏的眉头皱了起来：“威胁电话？对方是谁？”

“还不知道，可能跟张强的案子有关。”陈宇没细说文物走私的事，怕涉及机密，“我已经让队里的人盯着了，你别太担心，就是注意点安全。”

顾魏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注意安全。”

“我会的。”

看着顾魏走进病房区的背影，陈宇心里踏实了些。至少说了，他能有个防备。

他掏出手机，想给队里的人再交代几句，却看到强子发来的消息：“宇哥，查到点东西！那个刘翠花去的老旧小区，旁边有个废品回收站，老板姓黄，以前跟赵强（张强的真名）打过交道！”

陈宇眼睛一亮——赵强？这名字他熟，就是他们追查的那个文物走私案的关键嫌疑人！原来张强真的是赵强！

他立刻回消息：“查清楚那个黄老板的底细，我现在过去！”

刚收起手机，小林跑了过来：“陈队，刚才ICU的护士说，赵强好像动了动手指，是不是要醒了？”

陈宇心里一紧：“真的？”

“护士说好像是，让我们别进去打扰。”小林道。

陈宇往ICU里瞟了一眼，没看到什么动静，但还是按捺住了进去的冲动：“盯着点，有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我去趟城西，很快回来。”

“好！”

陈宇快步往医院门口走，心里又急又盼——赵强要是能醒，说不定就能问出老鬼的下落，案子就能破了。

打车到城西的老旧小区时，雨已经停了。天阴沉沉的，空气里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小区里的路坑坑洼洼的，到处是积水，路边堆着不少废品，看着乱糟糟的。

强子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看到陈宇下车，立刻迎了上来：“宇哥，那个废品回收站就在前面拐角处，黄老板在里面呢。”

“走，去看看。”

两人往拐角处走。废品回收站不大，门口堆着小山似的废纸和塑料瓶，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中年男人正蹲在门口抽烟，看到陈宇和强子过来，抬起头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找谁？”

“黄老板？”陈宇走上前，亮了亮警官证，“我们是警察，想问你点事。”

黄老板的脸色变了变，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警察？我没犯事啊，问我什么？”

“我们想问你认识赵强吗？”陈宇开门见山。

黄老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摇头：“不认识，没听过这名字。”

“不认识？”陈宇冷笑一声，“半个月前，赵强是不是来你这儿卖过东西？一个铜制的小摆件。”

这话是强子刚才查的时候看到的，赵强半个月前有笔转账记录，收款方就是这个黄老板，金额不大，像是卖东西的钱。

黄老板的脸色更白了，张了张嘴，没说话。

“黄老板，我们知道你跟赵强打过交道，”陈宇放缓了语气，“你要是配合我们，说了实话，我们可以算你立功。要是不说……”他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寒意让黄老板打了个哆嗦。

黄老板犹豫了半天，才叹了口气：“我认识他，他确实来我这儿卖过东西。但我就是个收废品的，他卖什么我就收什么，别的我不知道啊。”

“他卖的是什么？”陈宇追问。

“就是个铜制的小玩意儿，看着像个古董，他说是祖传的，急着用钱才卖的。”黄老板道，“我给了他五百块钱。”

“那个小玩意儿呢？”

“我又卖给别人了。”黄老板道，“一个收古董的，姓王，他说那玩意儿不值钱，给了我八百块。”

“姓王？叫什么？住哪儿？”

“不知道叫什么，就知道姓王，开个面包车来的，说住在城东。”黄老板摇摇头，“我真不知道别的了，赵强就来过那么一次，之后就没见过了。”

陈宇盯着黄老板的眼睛看了半天，没看出他说谎的样子，才点了点头：“行，我们知道了。你要是想起别的，随时给我们打电话。”他递了张名片给黄老板。

“哎，好。”黄老板接过名片，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陈宇和强子转身离开。刚走出没几步，强子就低声道：“宇哥，你说他说的是实话吗？”

“不好说。”陈宇皱着眉，“但至少知道赵强确实来过这儿，那个姓王的收古董的，说不定跟案子有关。查一下那个姓王的，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好。”

两人正准备打车回医院，陈宇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小林打来的：“陈队！不好了！赵强醒了！但他好像不太对劲，一直指着门口，嘴里呜呜啦啦的，不知道想说什么！”

陈宇心里一紧：“我马上回去！你们别乱动，让护士看着！”

挂了电话，他拉着强子就往路边跑：“快！回医院！”

打车回医院的路上，陈宇的心一直悬着。赵强醒了是好事，可小林说他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刚到医院门口，陈宇就看到ICU门口围了不少人，护士和小林都在，脸色都不太好。

“怎么了？”陈宇快步跑过去。

“陈队，你可回来了！”小林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赵强醒了，醒了之后就一直指着门口，嘴里喊着‘鬼……鬼……’，然后就开始抽搐，护士正在抢救呢！”

陈宇心里咯噔一下，往ICU里看了一眼——赵强躺在病床上，身体不停地抽搐，护士正给他注射镇静剂。监护仪上的曲线变得杂乱无章，警报声刺耳地响着。

顾魏也在里面，正沉着脸指挥护士抢救。他看到陈宇进来，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又转过头去关注赵强的情况。

陈宇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混乱的场面，心里一片冰凉。赵强刚醒就变成这样，难道是老鬼又动手了？可刘翠花不是被盯着吗？她怎么可能动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陈警官，我说过，他不能活。别白费力气了。”

陈宇握着手机，指节泛白。他抬头看向四周，走廊里人来人往，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可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盯着ICU里的人。

那双眼在阴影里，冰冷又残忍，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顾魏身边，低声道：“顾医生，是不是有人对他做了什么？”

顾魏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疲惫：“不清楚，可能是术后并发症，也可能是……”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赵强的抽搐渐渐停了下来，又陷入了昏迷。监护仪上的曲线虽然恢复了平稳，但比之前弱了不少。

顾魏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护士道：“密切观察，有情况立刻告诉我。”然后他转身走出ICU，脸色凝重地对陈宇道：“他情况不太好，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陈宇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ICU里躺着的赵强，又想起那条短信，心里又急又怒。老鬼到底是谁？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强子打来的：“宇哥，查到了！那个姓王的收古董的，全名叫王浩，他有个亲戚在市一院当后勤！就是之前跟赵强有过接触的那个！”

陈宇眼睛一亮——后勤？市一院？

他猛地看向顾魏，顾魏也正好看着他，眼里带着同样的震惊。

难道……老鬼的眼线，不止刘翠花一个？

走廊里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却照不进陈宇心里的阴影。他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而那个藏在阴影里的眼睛，还在冷冷地盯着他们，等着下一次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