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回队里做笔录时，办公室里还弥漫着破案后的兴奋劲儿。强子正拿着一摞照片跟同事显摆：“你们看这玉璧，专家说至少是清代的，老鬼这孙子藏得够深！”见陈宇进来，立刻把照片递过去，“宇哥，你可算回来了！孙老板全招了，连带出好几个给他‘通路子’的，局里说这案子能评个三等功！”

陈宇接过照片翻了翻，指尖划过那些蒙着尘土却依旧精美的文物，心里却没多少激动。他更想起顾魏家厨房里咕嘟作响的砂锅，和那杯余温未散的绿茶。“笔录我先做，”他把照片还给强子，“评功的事再说。”

做笔录花了两个多小时，等他走出公安局时，天已经黑透了。晚风卷着夜市的烟火气吹过来，烤串的香味和摊主的吆喝声混在一起，透着股鲜活的热闹。陈宇摸了摸肚子，才想起下午那碗汤早就消化完了。他没打车，沿着马路慢慢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晃到市一院门口。

住院部的灯还亮着大半，护士站的电子屏上滚动着夜班医生的名字，顾魏的名字排在第一个。陈宇犹豫了一下，还是往住院部走。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值班护士轻手轻脚的脚步声。他走到心外科医生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透出里面的灯光。顾魏正坐在桌前看病历，白大褂搭在椅背上，只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口卷着，手里转着支钢笔，神情专注。

陈宇没敲门，就那么站在门口看着。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顾魏的发梢上，给他镀了层柔和的光晕。这场景和几天前他守在ICU门口时看到的几乎一样，却又好像哪里不同——那时空气里是紧绷的弦，此刻却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响，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站在门口干什么？”顾魏忽然抬头，眼里带着点笑意。

陈宇愣了一下，推门进去：“刚从队里出来，路过，就过来看看。”他走到桌前，看到顾魏手边放着个保温杯，里面的水还冒着热气，“还没下班？”

“刚查完房，还有几个病历没写完。”顾魏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他拿起保温杯喝了口，“你没吃饭？”

“还没，”陈宇摸了摸肚子，“刚才在队里光忙了，忘了。”

顾魏放下笔，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个面包：“早上林薇塞给我的，还没拆，你先垫垫。”

陈宇接过面包，是他喜欢的肉松味，包装袋上还带着点余温。“谢了。”他撕开包装咬了一大口，面包的松软混着肉松的咸香，突然觉得比下午那碗汤还让人安心。

“案子都结了？”顾魏坐回椅子上，继续看病历。

“差不多了，”陈宇含糊地说，“后续的收尾交给强子他们。孙老板那边牵出不少人，局里估计得忙一阵子。”他顿了顿，又道，“赵强的母亲我们联系上了，老太太身体不好，队里派了两个人过去接，明天应该能到。”

顾魏“嗯”了一声，笔尖在病历上顿了顿：“老太太要是来了，我去看看。”

“不用麻烦了。”陈宇道，“队里会安排好。”

“不麻烦。”顾魏抬头看他，“毕竟是赵强的母亲，就算他犯了错，老人是无辜的。”

陈宇没再推辞。他知道顾魏的性子，看似冷淡，心里却比谁都软。

两人没再说话，办公室里只有陈宇啃面包的声音，和顾魏写字的沙沙声。月光越升越高，透过窗户洒在桌面上，把病历上的字迹映得格外清晰。陈宇啃完面包，喝了口顾魏递来的温水，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真好——没有紧急集合的警笛，没有藏在暗处的眼睛，只有一个安安静静看病历的医生，和一个刚刚卸下重担的警察，在同一盏灯下，守着各自的寻常。

“对了，”顾魏忽然停下笔，“你上次说你母亲恢复得不错，最近复查了吗？”

“上个月刚去的，”陈宇笑了笑，“老太太身体硬朗得很，还催我找对象呢。”

顾魏也笑了：“老人家都这样。”他顿了顿，又道，“要是下次复查，还来市一院，我帮你安排。”

“那敢情好。”陈宇眼睛一亮，“我妈最信你了，上次复查还问起你，说‘那个年轻的顾医生人真好’。”

顾魏的耳根微微泛红，低下头继续写病历，笔尖的动作却慢了些。

陈宇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痒。他想起下午在顾魏家，两人靠在沙发上晒太阳的样子，想起厨房里咕嘟作响的砂锅，想起那杯回甘的绿茶。这些细碎的片段像珠子，被今晚的月光串成了串，在心里沉甸甸地坠着。

“顾魏，”陈宇忽然开口，“明天休息吗？”

顾魏抬头：“休半天。怎么了？”

“我请你吃饭。”陈宇道，“就当……谢谢你这几天的面包和汤。”

顾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

两人约好明天中午在医院附近的家常菜馆见面，陈宇才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魏又低头看起了病历，月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安静得像幅画。

“早点休息。”陈宇说。

“你也是。”顾魏抬头对他笑了笑。

走出住院部，晚风带着槐花香吹过来，陈宇深吸了口气，觉得浑身都轻快了。他掏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老太太在那头絮絮叨叨地问他吃饭没、累不累，陈宇一一应着，心里暖烘烘的。

挂了电话，他往警车的方向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晃到停车场。他打开车门坐进去，却没立刻发动车子。他看着住院部的方向，顾魏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像一颗嵌在黑夜里的星。

陈宇笑了笑，发动车子。警车驶离医院，汇入车流。窗外的霓虹灯次第闪过，映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他知道，案子结了，生活还要继续——他依旧是那个要出警、要追嫌犯的刑警，顾魏依旧是那个要查房、要做手术的医生。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就像今晚办公室里的月光，像那杯温热的水，像顾魏眼里的笑意，都成了寻常日子里藏着的光，让那些奔波的、疲惫的、甚至带着点惊险的日子，都变得值得期待起来。

陈宇踩下油门，车子往家的方向开去。明天还有饭要吃，还有日子要过，还有……一个值得他慢慢靠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