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中的微风拂过苏清雪的发梢，她指尖在光幕上轻轻一点，那行猩红的警示便隐没于无形。

她的目光穿透夜色，仿佛能直视下方那片刚刚恢复平静的土地，以及那个正与现实规则激烈碰撞的年轻人。

她没有再停留，身形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深沉的夜幕，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在地面，云澜殡仪馆后山的空气里，还残留着人参的浓郁阳气与黑烟消散时留下的焦糊味。

李警官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辆压路机反复碾压。

他死死盯着那个被特殊证物袋封存的、仍在微微蠕动的黑烟，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林默……这东西，我们……我们怎么写报告？嫌疑人，刘三，形态为……气态？”

周围的警员们同样面面相觑，他们见过穷凶极恶的歹徒，也处理过匪夷所思的现场，但从未有一个现场，受害者没有实体伤痕，而嫌疑人却能被装进口袋里。

林默平静地从焚化炉的通风口夹缝中取回自己的录音笔，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骚乱只是一场街头斗殴。

他将那个已经洒空了汤水的餐盒折叠好，随手塞进外卖箱，动作娴熟得像刚刚完成一单普通的外卖。

“李队，”林默的声音沉稳得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你可以这么理解：这是一个以封建迷信为幌子，利用特殊气体和集体心理暗示，进行非法集会的诈骗团伙。主犯在被抓捕时，点燃了某种化学物质试图销毁证据并制造混乱，形成了我们看到的‘黑烟’。”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在场的除了林默，没人能提出更“科学”的说法。

李警官嘴角抽搐，他知道林默在胡扯，但他更知道，这恐怕是唯一能写进报告里的说辞了。

他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对身后的下属命令道：“收队！把现场所有‘物证’带回去化验，所有‘受害人’带回去做笔录，就按……非法集会和群体性致幻处理！”

警灯闪烁着远去，带走了鬼市留下的满地狼藉和一群失魂落魄的“买家”与“卖家”。

林默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推演器的提示音不再是冰冷的机械声，而是仿佛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古老而浩瀚的回响。

【“阴市规则”模块已激活。】

【正在解析“半灵域”残余信息……】

【正在构建“能量流向”可视化模型……】

当林默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世界在他的视野中骤然改变。

原本平平无奇的夜色，此刻却布满了肉眼不可见的稀薄光线。

它们像一张笼罩着整个城市的巨大蛛网，有的纤细暗淡，有的粗壮明亮。

他看到一股股代表着生命力的淡金色气息从居民楼的窗户中溢出，缓缓汇集向城市的几个特定方向；也看到一些阴冷、晦暗的灰色气流在阴暗的角落里盘踞、流淌。

他甚至能看到，刚才警车离去的方向，那些被带走的“受害者”身上，都缠绕着一根根若有若无的黑色丝线，而这些丝线的另一端，无一例外地指向了那个被封在证物袋里的“鬼手刘”。

这就是“交易契约”的具象化。

鬼手刘只是一个中间商，他背后的“更狠的主”，才是这些黑色丝线的真正主人。

林默跨上自己的电动车，拧动电门。

车子无声地滑入夜色，他的目光却前所未有地锐利。

在【能量流向】模型下，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第一次向他展露了它那隐藏在钢筋水泥之下的、光怪陆离的另一面。

他看到一家灯火通明的医院上方，阳气与死气交织碰撞，浓郁得如同实质；他看到城市中心的金融大厦顶端，盘踞着一股象征财运的金色气旋，但气旋之下，却有无数细小的灰色丝线正从大厦的根基处不断抽取着什么。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要“热闹”。

回到那间只有十平米的出租屋，已经是凌晨三点。

房间里依旧是那张单人床，一张电脑桌，但对于此刻的林默而言，这里仿佛是风暴的中心，是唯一的安全港。

他没有丝毫睡意，将那支小小的录音笔插入电脑。

这不是普通的录音笔，而是他花大价钱改装过的，能够捕捉到特定频率的能量波动，并将其转化为音频信号。

他没有急着播放，而是先启动了沙盘推演器。

【任务：解析音频数据，识别所有“非人”契约者。】

【启动“阴市规则”数据库……】

【启动“魂契漏洞”分析模块……】

【开始解析……】

电脑屏幕上，单调的音频波形图瞬间被无数彩色的数据流覆盖。

鬼市里嘈杂的叫卖声、买家们贪婪的低语、鬼手刘的咒语、最后混乱中的尖叫与怒吼……所有的声音都被拆解、分析、重组。

林默的瞳孔中倒映着飞速滚动的代码和符号，他的表情无波无澜。

在推演器的辅助下，他的大脑正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处理着这些信息。

很快，绝大部分代表着普通人类的声音被筛选掉，变成了灰色的背景噪音。

而一些极其特殊、极其隐晦的声波，却被系统用猩红的颜色高亮标记了出来。

这些声音，有的混杂在人群的喧嚣中，音调诡异，不似人声；有的则是在与鬼手刘交易时，吐露出的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却在能量层面引发了剧烈的共鸣。

它们不是被欺骗的普通人，也不是像鬼手刘那样的中间商。

在“阴市规则”的判定中，它们的标签是——“买家”。

是那些真正购买“十年阳寿”“亲人心跳”“梦中记忆”的存在。

它们伪装成人类，混迹在鬼市之中，挑选着自己的猎物。

鬼手刘，不过是它们豢养的众多牧人之一。

林默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的轻响。

他盯着屏幕上那些被标记出的、如毒蛇般潜伏在正常声波中的猩红片段，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鬼市的崩溃，只是斩断了一根小小的触须。

而现在，他顺着这根触须，似乎触摸到了一个更为庞大、更为恐怖的网络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