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

陈宇刚带着队里的新人跑完五公里，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正想喊大家回宿舍，手机却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地。

“喂？”他接起，背景里是雨点打在跑道上的噼里啪啦声。

“陈警官吗？”听筒里传来个急促的女声，带着哭腔，“我是市一院的护士，林薇……顾医生他、他晕倒了！”

陈宇的心脏猛地一沉，刚才跑步带来的燥热瞬间被冷汗取代：“怎么回事？在哪晕倒的？严重吗？”

“就在住院部走廊，刚查完房出来……”林薇的声音抖得厉害，“医生说是过度疲劳，加上有点低血糖，已经送值班室休息了，但他一直没醒透，脸色特别白……”

“我马上过去！”陈宇挂了电话，扯下脖子上的毛巾往肩上一甩，对身后的新人喊，“你们先回去！”话音未落，人已经冲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浇透。陈宇跑到停车场，拉开车门坐进去，手都在抖——他想起前几天深夜顾魏站在路灯下的样子，想起他眼底的青黑，想起他总说“没事”，却总在值班室的折叠床上将就着休息。

警车在雨幕里疾驰，雨刷器疯狂地左右摆动，却还是看不清前方的路。陈宇摁着喇叭，闯了两个红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赶到市一院住院部时，他浑身都湿透了，警服贴在身上，冷得发颤。林薇正站在值班室门口，看到他来，眼睛一下子红了：“陈警官，你可来了！顾医生刚醒了一下，又睡过去了，体温有点低。”

陈宇推开门。值班室很小，一张折叠床靠墙放着，顾魏就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件薄外套，脸色苍白得像纸，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桌上放着个空了的保温杯，旁边还有半包没拆的葡萄糖片。

“他这几天几乎没合眼。”林薇站在门口小声说，“前天有个心脏搭桥的病人术后并发症，他守了两天两夜，昨天又接了三台手术，刚才查完房，走到走廊就腿软了……”

陈宇走到床边，轻轻碰了碰顾魏的手——冰凉。他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小心翼翼地盖在顾魏身上，又弯腰掖了掖边角。外套上还带着他身上的热气和雨水的湿气，却似乎能给床上的人带来一点暖意。

“医生说让他好好休息，别打扰他。”林薇递过来一杯热水，“陈警官，你也喝点暖暖身子，看你冻的。”

陈宇接过水杯，指尖的冰凉稍微缓解了些。他没喝，只是看着床上的顾魏，心里又疼又气——气他不知道照顾自己，更气自己这些天忙着带新人，居然没发现他累成这样。

雨还在下，敲打着值班室的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陈宇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顾魏的睡颜。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嘴唇因为缺水有些干裂。睡着的他少了平时的沉稳，多了份脆弱，像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魏的眉头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还有点朦胧，看到陈宇时愣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怎么来了？”

“林薇给我打电话了。”陈宇把水杯递过去，“喝点水。”

顾魏挣扎着想坐起来，陈宇赶紧扶了他一把，让他靠在床头。他喝了口水，喉咙的干涩缓解了些，才又问：“你不用上班？”

“请假了。”陈宇没说自己是翘班跑过来的，“队里没什么事。”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责备，“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非要把自己熬倒了才甘心？”

顾魏低下头，手指摩挲着杯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病人情况不稳定，走不开。”

“病人重要，你自己就不重要了？”陈宇的声音软了些，“你要是倒下了，谁来救那些病人？”

顾魏抬起头，撞进陈宇的目光里。他的眼里带着点红血丝，还有些没掩饰住的担心，像被雨水打湿的星星，亮得让人心里发颤。顾魏忽然笑了笑，眼底的疲惫淡了些：“知道了，以后注意。”

陈宇看着他的笑脸，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消了。他站起身：“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了，我不饿。”顾魏拉住他的手，他的手还是凉的，“陪我坐会儿吧。”

陈宇愣了一下，坐回椅子上。两人没说话，只有窗外的雨声和顾魏浅浅的呼吸声。雨幕把值班室和外面的世界隔成了两个空间，里面很安静，只有彼此的存在。

顾魏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雨。陈宇坐在椅子上，看着顾魏的侧脸。他忽然觉得，这样的雨天也不错——不用跑现场，不用做手术，就安安静静地坐着，身边有个值得信任的人。

“陈宇，”顾魏忽然开口，“谢谢你。”

“又谢我？”陈宇笑了笑，“我又没做什么。”

“你能来，就很好。”顾魏道。他转过头，看着陈宇，眼里带着点认真，“以前我生病或者累倒，都是一个人扛着，今天……看到你在，心里踏实多了。”

陈宇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顾魏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窗外的雨幕，还有他的影子。他忽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顾魏的额头——不烫了。

“那就好。”陈宇收回手，心里像揣了块糖，甜丝丝的，“以后再敢这么不爱惜自己，我就……”他顿了顿，想不出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憋出一句，“我就天天来医院盯着你吃饭！”

顾魏被他逗笑了，眼底的阴霾彻底散去：“好，我怕了你了。”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点微光。陈宇站起身，帮顾魏掖了掖被子：“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买粥。”

顾魏点点头，闭上眼睛。这次他睡得很安稳，嘴角还带着点笑意。

陈宇轻轻带上门，走到走廊里。林薇还在护士站，看到他出来，笑着问：“顾医生醒了？”

“醒了，好多了。”陈宇道，“谢谢你给我打电话。”

“应该的。”林薇道，“顾医生人那么好，我们都担心他。”

陈宇笑了笑，转身往医院门口走。雨停了，空气里带着股清新的泥土味。他抬头看了看天，乌云正在散开，露出一点点蓝天。

他走到那家熟悉的家常菜馆，老板娘正在收拾东西。看到陈宇，笑着打招呼：“今天怎么这么早？顾医生呢？”

“他有点不舒服，在休息。”陈宇道，“给我来份皮蛋瘦肉粥，再要两个茶叶蛋。”

“好嘞。”老板娘一边盛粥一边说，“顾医生就是太拼了，上次我就跟他说，别总熬夜，他不听。”

陈宇没说话，只是看着老板娘把粥装进保温桶。他知道，顾魏不是不听，是身不由己——医生的肩上，扛着的是一条条人命。

提着保温桶回到值班室，顾魏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书。看到陈宇进来，他放下书：“回来了？”

“嗯，快趁热吃。”陈宇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粥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顾魏拿起勺子，小口喝着粥。陈宇坐在旁边，看着他吃，心里忽然觉得很满足。

窗外的天彻底放晴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或许，生活就是这样——有风雨，有疲惫，但只要身边有个愿意陪你共渡难关的人，再难的日子，也能变得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