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里,冷水一遍遍地冲击着王一博的脸。
冰凉的触感让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勉强寻回了一丝镇静。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进黑色的T恤里,晕开一小片深色。镜中的那双眼睛,泛着一丝狼狈的红,写满了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混乱。
那滴泪。
肖战的那滴泪,像一根滚烫的针,毫无征兆地刺进了他心中那片早已结冰的湖面。
疼,且灼热。
他不懂。
如果一切都是演戏,那滴泪未免也太过逼真。如果不是……那句“是你记错了”,又是在对谁说?
王一博烦躁地用手抹了一把脸。他更恼火的是自己。他竟然失控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完全不属于“王一博”这个设定的动作——他把纸巾推了过去。
那个动作,几乎是纯粹的本能。是身体记忆里,那个会在肖战胃痛时默默递上温水、会在他练舞累瘫时帮他拉伸的自己,冲破了理智的牢笼,擅自做出的决定。
这感觉糟透了。
像是一个严丝合缝的盔甲,突然裂开了一道缝,让外面的人,窥见了他内里早已腐朽的伤口。
王一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戴好帽子,将帽檐压得更低,直到那张写满情绪的脸,完全被阴影笼罩。
他必须回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去。
……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肖战低着头,视线落在桌上那盒未开封的纸巾上。黑色的小方盒,安静地待在那里,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没有去碰它。
这突如其来的、跨越了数年冰封的善意,让他感到无所适从。是怜悯吗?还是一个顶流同事,在后辈情绪失控时,出于体面而做出的最基本的表示?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觉得难堪。
他宁愿王一博像过去那样,对他视而不见。那样,他至少可以抱着自己坚硬的外壳,假装自己刀枪不入。
“太牛了!真的太牛了!”
李导一拍大腿,激动地打破了这片死寂。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对演员情绪失控的责备,反而是一种挖到宝藏的狂喜。
“小肖!你刚才那个状态,绝了!那种把所有痛苦都吞下去,还要笑着说出最残忍的话的感觉,就是沈微!就是他!”李导的眼睛里闪着光,他转向一旁的编剧,“看到没?这就是我说的‘戏眼’!咱们的戏,成了!”
编剧也连连点头,看向肖战的目光充满了惊叹与敬佩:“肖老师,您对角色的共情能力,是我见过最强的。那滴泪,简直是神来之笔,把沈微这个人物彻底升华了。”
这番纯粹从业务角度出发的赞扬,像一双温柔的手,将肖战从个人情绪的泥沼里,轻轻地拉了出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眶依旧泛着红,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抱歉,李导,刚才有点失态了。”
“失态?这叫失态?”李导摆了摆手,一脸“你太谦虚”的表情,“这叫人戏合一!我跟你说,好的演员,就得疯!就得把自己活成角色!你们俩……”
李导说到一半,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王一博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他身上。他已经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仿佛刚才那个仓皇逃离的人不是他。他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
全程,没有看肖战一眼。
肖战的心,随着他的落座,也缓缓地沉了下去。
果然,只是错觉。
那短暂的温情,如同海市蜃楼,转瞬即逝。他们之间,依旧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他默默地伸出手,想将那盒纸巾推回到桌子中间。
可他的指尖刚刚碰到包装盒的边缘,王一博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放着吧。”
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肖战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王一博依旧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翻着剧本,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后面还有哭戏。”
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将刚才那个充满张力的动作,归结为了工作的需要。
既解释了自己行为的合理性,也化解了在场所有人的尴尬。
高明,且冷漠。
肖战缓缓收回了手,指尖一片冰凉。他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是啊,王一博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喜怒形于色的少年了。他现在是顶流,是天王,最擅长的,就是用最专业的姿态,掩盖所有真实的内心。
是自己入戏太深,想多了。
“好!好!那我们继续!”李导兴奋地搓着手,完全没察觉到两人之间又一轮的暗潮汹涌。
接下来的围读,那场诀别戏带来的巨大后劲,依旧笼罩着整个会议室。
但王一博和肖战,却像是达成了某种诡异的默契。他们不再有激烈的观点碰撞,也不再有任何失控的情绪流露。
他们都退回到了一个绝对专业的、安全的壳里。
只是,有些东西,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王一博的表演,依旧锋利,却多了一丝探究。他会下意识地去观察肖战在处理细微情绪时的表情,那眼神,像是在解一道困扰他多年的谜题。
而肖战,依旧温和,却添了几分疲惫。那场戏,耗尽了他太多的心力。他不再主动去承接王一博抛出的所有情绪,而是选择了一种更内敛、更沉静的方式去演绎。
这种变化,让原本激烈碰撞的“强强对决”,变成了一种更具拉扯感的“高手博弈”。
张力十足,却又点到即止。
围读会结束时,已经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长桌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李导意犹未尽地宣布解散,并说明天正式开机。众人如释重负,开始收拾东西。
肖战将那本写满笔记的剧本放进背包,起身,礼貌地和导演、编剧道别。他没有看王一博,径直朝门口走去。
就在他与王一博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
正低头看着手机,仿佛对外界毫无所觉的王一博,身体几不可察地,往旁边侧了半分。
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刚好,为肖战让出了一条更宽敞的通路。
是无意识的身体记忆。
是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的保护。
肖战的脚步,顿了千分之一秒,随即恢复了正常,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维持不住那副温和无害的假面。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王一博和他的经纪人陈姐。
陈姐走过来,看着自家艺人那张比平时更冷几分的脸,试探着问:“今天……没事吧?我看你跟肖战对戏,情绪好像有点……”
“没事。”
王一博打断了她的话,将剧本扔进包里,拉上拉链,动作干脆利落。
他起身,朝外走去。
经过肖战坐过的那个位置时,他的脚步,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桌子上,那盒他推过去的纸巾,还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
未曾开封。
王一博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足足五秒,然后,他伸出手,将那盒纸巾拿了起来,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坐上回程的保姆车,陈姐在前面跟助理交代着明天的工作,车内一片安静。
王一博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霓虹在他清冷的眼眸中,变幻出光怪陆离的色彩。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盒纸巾,放在手心。小小的、方方的,没什么重量,却烫得他掌心发麻。
他无法再欺骗自己。
肖战的那滴泪,和那句“是你记错了”,像两颗顽固的石子,投进了他死水般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真相”,产生了一丝动摇。
万一……
他闭上眼,不敢再想下去。
万一,当年真的是他记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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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