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微凉，带着雨后青草的清新气息，吹散了肖战心头的一丝烦躁。他靠在冰凉的汉白玉栏杆上，看着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像一片倾泻在黑色丝绒上的碎钻，明明灭灭。

他手里还握着那杯蜂蜜水。温热的触感，与内心翻腾的思绪形成了鲜明对比。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服务员那句话：“一位先生为您点的，说是您胃不好，喝点热的会舒服些。”

那个“先生”，究竟是谁？

直觉告诉他，是王一博。可理智又在嘲笑他，他们之间早已是万丈冰渊，何来这种细致入微的关怀？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这荒谬的念头驱散。

“怎么，喝不惯蜂蜜水？”

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带着几分夜色特有的沙哑。

肖战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杯子差点滑落。他慢慢转过身，果然，王一博就站在露台入口处，被宴会厅透出的微弱光线勾勒出挺拔的轮廓。他没有戴帽子，一头黑发微乱，眼底深邃，仿佛比夜色更浓。

“王、王老师。”肖战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身体微微绷紧，像只受到惊吓的猫。那声“王老师”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生硬又刺耳。

王一博没有走近，就那样站在那里，双手插兜，如同他惯常示人的那副疏离模样。但肖战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比任何物理上的靠近都更令人窒息。

“我没点蜂蜜水。”肖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发现连最简单的陈述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服务员送来的。”

王一博眉梢微挑，似笑非笑，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凌厉：“哦？那看来是服务员送错了。”

他这话，显然是想堵死肖战的猜测，将所有痕迹一笔勾销。可肖战却从他平淡的语气里，捕捉到了一丝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或许吧。”肖战垂下眼帘，不想再与那双探究的眼睛对视。他举起手中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蜂蜜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一丝令人心酸的暖意。

两人陷入了冗长的沉默。只有夜风在他们身边打着旋，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围读会，表现不错。”王一博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几分，像是在评价一个陌生同事。

肖战心头一跳，知道他指的是下午。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回归到营业状态：“王老师才是，对剧本的理解，让我受益匪浅。”

这话半真半假。王一博确实专业，但在某些方面，肖战更希望能看到他卸下伪装的真心。

“演技进步了。”王一博又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肖战苦笑。这些年的摸爬滚打，如果连演技都没有进步，那他肖战真是白活了。

“过奖。能与王老师这样的顶流对戏，我当然要全力以赴。”他努力用最官方、最客套的语气回应。

王一博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像两束光直射过来，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嘲讽：“全力以赴？是啊，你一向如此。为了往上爬，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话说得已经很露骨了。肖战知道，他又在暗指当年的事情。心口像被猛地扎了一下，那股闷痛扩散开来，比胃里的不适更甚。

他努力压下心头的酸涩和愤怒，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他不能，也无法在这个场合，向王一博解释当年的真相。

“王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肖战的声音变得很轻，带着一丝冷意。

“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王一博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离他约莫三米远的地方，这距离，足够他们清晰地看到彼此脸上细微的表情，却又隔着一道仿佛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唯一清楚的，就是王老师对我误解太深。”肖战抬起头，直视王一博的眼睛。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坚定地与王一博对视，没有逃避，也没有退缩。

王一博似乎被他眼底的坦荡所慑，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被触动。但他很快收敛，重新戴上那副冰冷的伪装。

“误解？肖战，如果你当年没有为了资源，将我们训练多年的成果拱手让人，如果你没有背弃承诺，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跟我谈什么‘误解’。”王一博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利刃，划过肖战的心脏。

“你根本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肖战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委屈、不甘，还有对往昔的怀念，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我不知道？”王一博冷笑一声，他往前又迈出一步，那股压迫感更甚，“我只知道，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选择了保全自己。”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肖战的心头。当年，他为了让王一博顺利解约，签下不平等的卖身契，眼睁睁看着王一博以为他为了资源而“背叛”，那种无力感，像毒蛇一样缠绕了他多年。而现在，当年的“受害者”再次将这罪名压在他头上，他百口莫辩。

肖战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烈的钝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抬手按住胸口，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他想解释，想撕开这多年的误会，将所有的委屈与付出，一字不落地告诉眼前这个曾经的少年、如今的顶流。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苦涩的叹息。

“你……还是老样子。”肖战的声音嘶哑。

王一博眼神一顿，这个“老样子”，在他听来却不是什么褒义词。

“你也是。”王一博反唇相讥，声音里却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还是那么会装。”

“装？”肖战被他这句话激怒了，一直压抑的情绪濒临爆发。他猛地抬头，眼中带着血丝：“王一博，你以为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吗？你以为我享受着你口中‘出卖’换来的资源，就那么心安理得吗？”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压抑着巨大的痛苦。眼眶微微泛红，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

王一博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他记忆中的肖战，是那个无论遇到多大挫折，都会笑着说“没关系，再来一遍”的少年。这样失控的情绪，他从未见过。

他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心头的防线拦住。

“你……”王一博声音微哑，但只发出一个音节，便止住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僵局。是陈姐的电话。

王一博不耐烦地掏出手机，接通。陈姐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一博，怎么跑外面去了？媒体都散了，赶紧回来，保姆车在等了！”

他“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两人之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瞬，随即又被这外界的喧嚣打破。

“我先走了。”王一博冷冷地抛下这句，转身欲走。

可刚迈出一步，他却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余光瞥向肖战，那个人依然靠在栏杆上，手中的蜂蜜水已经凉透，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

一个画面，猝不及防地撞入王一博的脑海——

那年冬天，训练室的暖气坏了，他们穿着单薄的训练服，汗如雨下。肖战胃病犯了，疼得脸色发白，却还在坚持练习。他当时就是这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额头冒着虚汗。

“哎，你行不行啊？”年少的王一博，语气里带着不耐，却一把将自己的厚外套脱下来，粗鲁地扔到肖战身上，“穿上，别真把自己搞垮了。公司可不会管你的死活。”

肖战当时愣了一下，随即裹紧了外套，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却又充满力量的微笑：“没事，我能撑住。”

那时，他为他跑遍了附近的药店，只为买到一盒暖胃的药，还特意泡了杯热腾腾的红糖姜水。他当时嘴上说着“怕你拖我后腿”，心里却担忧得要命。

如今，他还是胃痛，还是那样倔强地压抑着。可他们之间，却隔了这样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王一博的呼吸猛地一滞，心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住。他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露台入口走去，头也不回。

肖战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直到那扇门被轻轻关上，将露台上的一切重新归于寂静。他这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王一博消失的方向，眼底一片茫然。

那杯蜂蜜水，那句“你也是”，还有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都在肖战的心头盘旋。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读这一切。是王一博在试探他？还是他也在挣扎？

他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指尖冰凉。

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最真实的状态——明知道彼此靠近会伤痕累累，却又无法真正割舍。

他不知道，明天，当他们再次在片场相遇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他只知道，今夜，露台的风，吹不散心头的乱麻，只会让那些被刻意埋藏的情绪，如野草般疯长。

而他，还必须，也只能继续，用他的专业和演技，去掩盖心底的千疮百孔。

回包厢的路上，陈姐看着王一博铁青的脸色，有些疑惑：“一博，你是不是跟肖战聊什么了？他脸色也不太好。”

王一博没有回答，只是冷着脸，径直走向保姆车。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拿起手机，点开私人小号，却鬼使神差地搜索了“肖战 胃病”几个关键词。一条几年前的粉丝科普微博赫然在列，详细列举了肖战的胃病史和注意事项。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随后关掉了手机。

夜色深沉，车厢内一片寂静，唯有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烦躁，在无声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