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逐流侧身挡在温晁身前,铜墙铁壁般地将温晁和魏无羡以及魏无羡脚边的东西隔开。
魏无羡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表情,淡声道:“温逐流,你真以为,你能在我的手底下保住他这条狗命?”
{温逐流道:“拼死一试。”
魏无羡冷笑一声:“好一条忠心耿耿的温狗。”
温逐流道:“知遇之恩,不能不报。”
魏无羡语调神情陡转阴鸷,厉声道:“笑话!凭什么你的知遇之恩,要别人来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温逐流身后便传来了温晁的凄厉哭嚎。温晁爬到墙角,拼命往木板里挤,仿佛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自己从缝隙之间挤出去。
谁知,天花板上突然啪的摔下一团红影,一个身穿红衣、面色铁青的长发女人重重摔到了他身上。这女人乌青的脸、鲜艳的红衣、漆黑的长发形成刺目可怖的对比,十指抓住温晁头上的绷带,用力一撕!
这绷带是刚才温逐流给温晁涂完药后重新缠上的,药膏、皮肤和绷带正粘在一起,被火烧伤后的皮肤原本就十分脆弱,被这样猛力一撕,霎时间把还未剥落的疤痕和格外薄的皮肉一起撕了下来,连嘴唇也被撕掉了,一颗凹凸不平的光头,瞬间变成了一颗血肉模糊的光头。
温晁当场便晕了过去。听到他惨叫的刹那,温逐流立即转身欲救,屋顶上的蓝忘机与江澄也握紧了剑,准备出击,却听一声尖叫,魏无羡脚边的鬼童已扑了上去。
温逐流右手一掌拍出,正中鬼童脑门,却觉手掌剧痛,那鬼童张开两排利齿咬住了他。猛甩不脱,温逐流便无视了它,径自去救温晁。
那鬼童却生生将他掌上一大块肉咬下吐出,继续顺着手掌蚕食下去。
温逐流左手抓住鬼童的脑袋,似乎要徒手捏爆这颗冰凉幼小的头颅,那面容铁青的女人把血淋淋的绷带扔到地上。
仿佛一只四脚生物,瞬息之间爬到温逐流身边,挥手便是十条血沟。一大一小两只阴邪之物围着他撕咬纠缠不休,温逐流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竟是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侧首见魏无羡含冷笑旁观}
温逐流顾不得这两阴邪之物的撕咬,突然暴起朝魏无羡扑去。
背后偷袭,来势凶猛且突然,魏无羡定是躲不开的,蓝忘机不得已一掌击碎瓦砾,从屋顶直接落入驿站二楼。
欲替魏无羡挡下这一掌。
在千钧一发之际,江澄也跟着落了下来。
他抛出紫电,长鞭如银蛇出洞,绞在温逐流的脖颈上整整三圈,借房梁之力狠命一拉,温逐流高大沉重的身躯被这条电光长鞭吊了起来,悬在空中,当场便传出“喀喀”的颈骨断裂之声。
与此同时,魏无羡眸色骤缩,拔出腰间一只笛子,旋身站起,先前噬咬温逐流的鬼童与青面女瞬时退至其侧,獠牙外露,警惕瞪视来者。
蓝忘机转身看着他,万水千山攒下的思念如鲠在喉,却无从说起。
鬼童冲蓝忘机和江澄龇牙不止,敌意尽显,魏无羡微微扬手,令其敛去凶态,目光在蓝忘机和江澄之间流转,三人相对,竟无一人先破沉寂。
蓝忘机眸色复杂的看着魏无羡,曾无数次设想过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伤痛和折磨,也准备了无数个帮助他,抚慰他的方法。
却从没想过,会是如今的状况,魏无羡既无困厄之态,亦无求助之需,他是如此强大——强大到可以以一己之力报仇,以寡敌众。
连他与江澄未能竟之事,皆已办妥。可这份强大之外,是令人心惊的陌生,从一开始的阴森邪魅,到后来的残忍虐待,这一切在眼前发生,让人不寒而栗。
半晌,江澄扬臂掷物,魏无羡不假思索抬手接住。
“你的剑。”江澄声音微哑。
魏无羡拿着随便的手慢慢落下,并未露出宝剑失而复得的欣喜之情,也并未爱不释手地端详一番,反而是微微一滞,神色复杂地看了“随便”一眼,随即掉转视线,低声道:“……多谢。”
二字落罢,又是一片缄默。
少顷,江澄上前,重重拍向他肩:“臭小子!这三月,你往何处去了?”
责骂声里,是藏不住的狂喜。
魏无羡被拍得一怔,,随即笑着一掌推了回去,力度却用的很轻,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往事不堪回首般的道:“哈哈,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二人一推一让间,方才魏无羡身上的那股阴冷之气便悄无声息的消弭了一大半。
蓝忘机目光始终胶着在魏无羡身上,那人明明在笑,明明没有看他,蓝忘机却觉得魏无羡在有意避开他,而那人身上,也再无往日那般炽热坦荡。
他不知这三月里,魏无羡究竟经历的什么,才成了如今模样,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他,是否真的安好。
江澄喜中有怒,一把将魏无羡紧紧抱住,转瞬又猛地将他推开,声线激动:“不是说好了在山脚那个破镇子会合吗?我等了五六天,连你的鬼影也没见着!你要死也不死在我跟前!这三个月我忙得头都大了!”
魏无羡微微踉跄着后退两步,又掩饰般地抬手一掀衣摆,重新在桌边坐下,摆手道:“都说了一言难尽。一群温狗当时也在挖地三尺地找我,在那儿守着把我抓了个正着,扔一个鬼地方去折腾了。”
话音未落,那青面女鬼已手脚并用地爬至他身侧,竟恍若一个千娇百媚的宠姬,正在乖巧地讨主人的欢心,魏无羡斜斜坐在桌边,右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
蓝忘机见此,只觉胸中绞痛难当。
昔日那个俊逸明朗、剑法灵动的少年,那个眸底含光、笑若朝阳的魏婴,那个是非分明、常怀大义的魏无羡,怎会与害人的阴煞邪祟厮混一处?
他不知魏无羡用了何种法子操控 亦或是驯服这邪煞之物,忽又想起之前求学时魏无羡曾言,“灵气是气,怨气也是气,灵气可劈山填海,怨气为何不可用”,彼时只当是少年戏言,如今想来,竟如惊雷在耳。
江澄见此画面,也觉得刺眼,但也只是蹙眉追问:“什么鬼地方?我仔细盘查询问过镇上的人,都说从没见过你这个人?!”
{魏无羡道:“你问那镇上的人?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怕多生事端谁敢跟你说实话,而且温狗肯定下手段封过口,当然都说没见过我。”
江澄骂了一声:“一群老匹夫!”
又追问道:“什么鬼地方?岐山吗?不夜天城吗?那你是怎么出来的?还变成这样了,你这……两只东西是什么?居然肯听你的话。”
“之前我和蓝二公子接了夜袭围杀温晁温逐流的任务,结果被人抢了先,没想到会是你!那些符篆也是你改的?”}
自始至终,魏无羡未向蓝忘机投去半分目光。待江澄话音落,他才漫不经心地瞥了蓝忘机一眼,旋即转回头,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
“差不多吧。我说在某处发现了一个神秘洞穴,里面有神秘高人留下来的神秘典籍,然后就变成这样出来大杀四方了,你信不信?”
蓝忘机立于原地,心湖翻涌难平,竟寻不到恰当词句描摹此刻心绪。
昔日的魏婴,纵隔三丈之遥,亦会朗声唤他“蓝湛”,身影轻快地朝他奔来;
纵被他斥百次“无聊”、瞪百次冷眼,依旧笑得眉眼弯弯,转瞬间便又凑上前来嬉闹。
可如今这骤然降临的冷漠,让他措手不及——失落与难过在心底蔓延,却终究被一寸又一寸渐深的担忧所替代。
{江澄啐道:“你醒醒,传奇话本看多了吧。世上哪那么多高人,遍地都是秘洞秘籍!”
魏无羡摊手:“你看,说了你又不信。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说吧。”
江澄看了一眼蓝忘机,心知多半是不便在外族子弟面前说的话,敛了喜色:“也好。之后再说。回来就好。”
魏无羡道:“嗯。回来就好。”}
江澄喃喃重复了几遍“回来就好”,忽然抬手重重拍在他肩上,语气是藏着掩不住的庆幸:“你真是……!被温狗抓住都能不死!”
魏无羡挑眉,语气里是昔日惯有的张扬:“那是,我是谁?”
“你得意个屁!”江澄骂道,眼底却没了怒意,只剩埋怨,“没死也不知道早些回来!”
“我这不是刚脱身么?”魏无羡敛了笑意,“听到你和师姐都很好,你又在着手重建云梦江氏,组盟参战,我就先去杀几只温狗给你减轻点儿负担,做点儿贡献。这三个月,辛苦你了。”
听到最后一句,江澄身形微顿,似是想起这三月来的奔波劳碌、日夜颠倒,神色有片刻动容。
旋即,他敛了神色,又板起脸,恶声恶气地道:“把你这破剑收好!我就等你回来赶紧拿走,不想再天天带着两把剑,不停地被人问东问西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蓝忘机立在一旁,像个局外人,竟寻不到半分插话的立场。
过往种种涌上心头——从前,从来都是魏无羡主动凑到他身边,可如今这份刻意的回避、视若无睹的疏离,让他心口阵阵发涩。
他攥紧手,终于鼓足勇气,在二人对话的间隙,轻声却清晰地唤道:“魏婴!”
魏无羡与江澄闻声同时转头。
魏无羡仿佛才记起该与蓝忘机见礼,端正身姿拱手,语气带着刻意的生疏:“蓝二公子……哦不,应该是含光君。”
这声“含光君”,似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二人之间,好像从未亲近,从未共患难,好像他魏无羡从未嬉皮笑脸地粘着蓝忘机……
蓝忘机眼神一滞,牙关紧咬,强压下心底涩意,沉声道:“沿路杀温氏门生的,是不是你。”
纵心中早有答案,但他仍想亲耳听魏无羡解释,哪怕是谎言,他也愿意相信。
“当然!””魏无羡迎上他的目光,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一丝的犹豫,是如此的坦荡。
江澄在旁接话:“就知道也是你,怎么一次才杀一个,费这么多事。”
魏无羡将视线移到温晁身上语气骤然变冷:“好玩儿呗,玩死他们。”
“直接全灭了太便宜他们了,一个一个地杀给他们看,一刀子一刀子慢慢地割。温晁不必多说,我还没折磨够。至于这个温逐流,他受过温若寒的提携之恩,改姓入温家,奉命保护温若寒的宝贝儿子。”
他冷笑一声,眼底翻涌着戾气,“他要保护,我偏要让他看着温晁在他手里,一点一点变得面目全非,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魏无羡的笑,三分阴冷,三分残忍,三分愉悦。
蓝忘机将这神情尽收眼底,心口阵阵发凉——这哪里还是昔日那个灵动明媚、眼里藏着光的少年?
“魏婴。”他上前一步,声音带着难掩的急切:“你是用什么方法操控这些阴煞之物的?”
魏无羡唇角的弧度锐减,转头避开他的目光,不愿作答。
蓝忘机脑中忽闪过一念,欲让邪物听令,需以其渴望之物相诱,或是生魂,或是性命……
倏地,蓝忘机又起那些被逆转的驱邪符篆,皆是人血所画,一个可怕的猜测瞬间攫住他,魏无羡莫不是以自身精血饲鬼,才让这些邪物如宠物般听话?
江澄也听出话中不对劲,上前一步挡在魏无羡身前,沉声道:“蓝二公子,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蓝忘机全然无视江澄,目光死死锁着魏无羡,音色发沉:“回答!”
鬼童与青面女鬼似感知到主人心绪波动,开始躁动不安,獠牙隐现。
魏无羡回头扫了一眼,二邪物虽满心不甘,却还是缓缓后退,潜入暗处。而后,他转向蓝忘机,挑眉反问:“请问含光君……我若不回答,又当如何?”
蓝忘机本就不善言辞,心急如焚间,脑中只剩一个念头,他要把魏无羡带回家里藏起来,隐藏魏无羡会操控厉鬼一事,他要他重修剑道,回归大统。
情急之下,蓝忘机本能地伸手去抓魏无羡的手腕,想强行带他离开。
魏无羡闪身避过了蓝忘机突如其来的一擒,倒退三步,“蓝湛,咱们刚刚久别重逢,你就动手抓人,不太好吧?”
蓝忘机不语,只再次伸手。魏无羡见招拆招,二人动作皆迅捷如电。
在第三次拨开蓝忘机的手后,魏无羡叹道:“自从岐山玄武一别,数月之久,你就算不惦记同袍之谊,也不应该这么绝情吧?我还以为我们应该至少算个熟人。你这样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是不是有点儿绝情?”
蓝忘机这才回过神,自己原是关心则乱,失了方寸,并非要与他动手。他悻悻收回手,眼底满是无措。
江澄怕二人再起冲突,连忙拦在中间:“蓝二公子!”
魏无羡看向蓝忘机,语气冷了几分:“蓝二公子,若我追问你姑苏蓝氏的秘技,你会回答我吗?”
蓝忘机没料到他竟会说这话来气他:“你……”
“况且,我说了你又不信,具体的,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魏无羡打断他,语气里辨不出是疏离更甚还是戏谑更甚。
蓝忘机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那就跟我回姑苏,慢慢说明白!”
闻言,魏无羡与江澄皆是一怔。
随即魏无羡不住大笑:“姑苏?你说的是那个戒规三千多条的地方?我才不要去,我更喜欢云梦。”
蓝忘机见他此刻还有心思玩笑,心头又急又气,几乎要压不住怒火:“魏婴,你不要故作玩笑!”
看魏无羡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蓝忘机更坚信自己的猜测——他定是在用自身精血供养邪物。心里的急切更甚,哪怕魏无羡不愿,就算绑,他也要将人带回云深不知处。
他径直跃过拦在中间的江澄,朝魏无羡走去。
魏无羡也没料到蓝忘机这般执着,神色多了几分慌乱,将笛子横在身前:“过分了吧?何必这么不讲情面。蓝湛,你究竟想干什么?”
旋即似是恍然大悟,语气添了几分自嘲,“哦,我忘了,你叔父蓝启仁最讨厌我这种邪魔外道了。你是他的得意门生,自然也是如此。”
蓝忘机神色一懵,旋即,一阵涩意翻涌
『“魏婴,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当初在玄武洞时,自己那口不择言的话,到底还是被这人听了进去!蓝忘机动了动唇,话未出口,便被一旁的江澄打断。
“蓝二公子,蓝氏家风我等都明白。”江澄警惕地盯着蓝忘机,“但此前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魏无羡曾于你有救命之恩,更有共患难之谊,如今你毫不留情面上来便要拿他问罪,未免不近人情。”
“可以啊!”魏无羡看向江澄,打趣道:“颇有家主风范。”
江澄:“你闭嘴。”
“我并非是要拿他问罪。”蓝忘机辩解道。
“那你让他跟你回姑苏干什么?”江澄追问,语气隐隐带着不满,“蓝二公子,这个关头你们姑苏蓝氏不齐心协力杀温狗,却要惦记着那一套古板教条吗?”
魏无羡与江澄一人一句,毫不退让,让本就少言寡语的蓝忘机百口莫辩,只能定定望着魏无羡,压下心头急切,道:“魏婴,修习邪道终归会付出代价,古往今来无一例外。”
“我付得起。”魏无羡毫不在意。
见他这般模样,蓝忘机声音沉了几分:“此道损身,更损心性。”
“损不损身,损多少,我最清楚。”魏无羡摩挲着陈情上的何穗,“至于心性,我心我主,自有分寸。”
“有些事情,根本不是你能控制住的!”蓝忘机无法接受魏无羡这般,说话的语气也随之重了几分。
魏无羡面上闪过不快:“我当然控制得住。”
两次规劝皆无果,蓝忘机下意识朝魏无羡走近一步,还想再劝。
魏无羡却眯起眼,语气冷了下来:“说到底,我心性如何,旁人怎会知晓?又关旁人什么事?”
“旁人”二字如尖刀,一刀刀狠狠戳向蓝忘机心口,他几乎是吼出声:“魏无羡!”
“蓝忘机。”魏无羡也动了气,“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与我过不去吗?”
蓝忘机眸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痛色,他的担忧心急落在这人眼里却成了跟他过不去。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们姑苏蓝氏是谁?当真以为我不会反抗吗?”
说者刺入要害,听者如坠冰窟。
或许魏无羡自己都从未察觉,唯有在蓝忘机面前,他才会这般口无遮拦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可这份“没心没肺”,却将蓝忘机伤得体无完肤。
蓝忘机只觉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手中的避尘被握得更紧,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成拳,指甲嵌进肉里,洇出一抹血红,他却浑然不觉,纵使千刀万剐,也不及此刻胸臆间翻搅的痛楚。
江澄冷声道:“蓝二公子,如今温乱未除,正是急需战力的时候,人人自顾已是不暇,姑苏蓝氏的手何必伸得太长?魏无羡可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你这是想惩治己方人?”
魏无羡缓了颜色,道:“不错。只要杀的是温狗就行了,为何要管我是怎么杀的?”
他二人从小便会相互接腔,此时你一句我一句滴水不漏,江澄又补了一句,字字如刀:“别怪江某再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要追究,魏无羡也不是你们家的人,轮不到你姑苏蓝氏来惩治。他跟谁回去也不会跟你回去”
这如同判决的话,让蓝忘机浑身一僵。
他抬眸望向魏无羡,期冀这那人哪怕只有一丝带着温度的眼神,于他而言也是慰藉。
他喉头颤了颤,刚要开口,说了一个“我”字,期许的眼神还未等到,角落里却突然传来温晁细弱的惨叫。
魏无羡与江澄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不约而同绕过蓝忘机,走向温逐流与温晁。
此时温逐流仍被紫电悬吊着,在半空痛苦挣扎;温晁则半死不活地瘫在地上,缓缓掀起眼皮,一睁眼便见两张年轻却冰冷的脸,正俯视着他。
这两张脸一样的年轻,一样的面熟,都曾经在他面前露出过或绝望或痛苦或恨意刻骨的神情。
而此时此刻,他们居高临下的面孔,也是一样冷笑森然,一样的眼现寒光。
温晁霎时没了叫喊的力气,也忘了逃跑,只痴痴傻傻地捧着自己没了十指的手,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魏无羡踢了一脚,将他踢成朝着云梦方向下跪的姿势。
裸露的骨肉相互摩擦,使得温晁发出啊啊的凄厉痛叫,在空荡荡的驿站里格外刺耳。江澄道:“他声音怎么这么尖?”
魏无羡道:“没了一样东西当然尖。”
江澄嫌恶道:“你割的?”
魏无羡道:“这么想可有点恶心了,当然不是我割的,是他养的那女人发疯咬的。”}
蓝忘机始终立在二人身后,目光定定地落在魏无羡身上。
待魏无羡转过身来,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竟荒唐地生出期许——盼着魏无羡能说一句“蓝湛,你在此等我,待我报完仇便跟你一起走。”
可这期许终究是不切实际。
魏无羡只是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得近乎生分,带着不容辩驳的疏离:“蓝二公子,接下来的场面,可能不太适合你在旁边。不如请你回避一下吧。”
江澄也上前一步,语气客气却划清界限:“不错。蓝二公子,温晁、温逐流已落入我们手中,这次的任务已经完成,也该分道扬镳了。接下来的就都是家仇私怨了,你还是请先回吧。”
蓝忘机:“……”微抿着唇,眸子下意识的看向地面木板拼接的缝隙。
心知,他确实无立场干涉,更无资格带魏无羡回姑苏。
立于此处,他不过是个局外人。
可偏偏这局外人,却是最心痛、最难过、最愤怒的那一个。
蓝忘机咽下未尽的话,心口似被重物堵得发慌,半晌才缓缓转身。
这是第一次,他清晰地觉出魏无羡离自己如此遥远。
原来被视作“旁人”的滋味,竟这般难熬。
可转念一想,“旁人”,“不熟”这类字眼,从前不正是他对魏无羡说过最多的话吗。
——“蓝湛,你这剑力气挺大的啊?谢谢谢谢,不过你为什么要揪我的领子?拉着我不行吗?你这样我好不舒服。我把手伸给你,你拉我吧。”
——“我不与旁人触碰。”
——“我们都这么熟了,还算什么旁人呀。”
——“不熟。”
——“蓝湛,交个朋友呗,都这么熟了。”
——“不熟。”
——“咱们也算是熟人了吧?这么冷淡,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的腿真的没事?”
——“不熟。”
蓝忘机愕然发现,魏无羡虽然不会生气,但,他是会当真的。
如今魏无羡的那句“说到底我心性如何,旁人知道些什么?又关旁人什么事?”更是字字都在告诉他,在魏无羡眼里,他蓝忘机终究只是个旁人。
魏无羡这三月历经了什么,不会与他这个“旁人”说;
他修习邪道损不损身,也与他这个“旁人”无关;
他宁愿跟任何人走,也不会跟他这个“旁人”回姑苏。
明明满心都是担忧,可被视作“旁人”的他,连关心人的资格都没有。
昔日魏无羡“死缠烂打”的搭讪,有意无意的撩拨,如今他动了心、入了情,却被魏无羡用“旁人”二字来划分界限。
他心里,明明藏着深沉的心事,明明对那人的爱,历久弥深、毫不逊色......但表现出来的,却偏偏背道而驰,可魏无羡,他又真正知道多少。
驿站里,温晁那不似人声的惨叫还在继续,尖利地划破夜空。
蓝忘机出了驿站,终是没有离去。
寒风冽残花坠,冷光幽月浮如梦,他抬眸回望时,白衣在夜风中猎猎翻飞,抹额随气流轻扬又垂下,每一次飘动,都似在拉扯着心口的痛。
原来不是所有重逢,都能笑着说句“别来无恙”;
也不是所有曾经靠近的人,都能幸运地拥有“来日方长”。
有些距离,一旦拉开,便似隔了万水千山。
……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